第一百四十一章,您是正常人,您還沒老
體元居作為皇帝個人居所,與欽安殿緊挨著,一前一後,中間用個迴廊連接,再方便不過的,孫海救出蘇耀月後,便將她藏在了這裡。
說是『藏』,那是因為如果依照了太后的懿旨,蘇耀月如今已經是被廢黜之身,按理來說是應該遣送回本家,交由蘇定興處理;可太后發了的懿旨,只要皇上不認,那蘇耀月就還是恪郡王妃,絕不能被送回本家治罪。外間對蘇耀月之事猜測良久,皇帝至今都沒隻言片語出來,放她出去那更是不可能,所以,只能先將她藏起來。
可是,這皇宮這麼大,皇帝為什麼要將她藏在自己單獨的寢宮裡?
想起坊間流傳的流言,以及皇帝素來對蘇耀月的曖昧不明,孫海身上便一陣發緊。他想使人去通知慶王,可又不敢,如今正是波雲詭譎的關頭,他不能因為慶王對蘇耀月的擔心就暴漏了自己。他已經取的了皇上信任,他要做的,是一直讓皇上信任下去。
回了體元居,皇帝只帶了孫海進入,七拐八拐一陣,到一間繡房門口,皇帝沒回頭,只是停下了腳步淡淡道,「你在外頭守著,任何人不得進來。」
孫海沒說話,只是躬了躬身就退了出去,臨走時略微抬頭,正巧看見皇帝眉心微怵,沉默不語的模樣。
如果,他真的要納了蘇耀月,慶王會不會起兵造反?這是孫海退出體元居時最後的想法。
皇帝在原地靜默半響,輕輕一退,『吱呀』一聲,門就開了。他邁步進入,眼神如同佑謹一般在房間內反射性的搜尋,蘇耀月依在牆角,雙臂抱著膝蓋,將頭靠在雙臂上,不知道想什麼。聽見動靜,蘇耀月抬起頭,一看是皇帝,身子顫了一下,趕忙蹭著牆根站了起來。
赫連嘉淡淡嘆口氣,再看見她眼眶邊還沒幹的淚水的時候。
他知道她的侍女都死了,最親近的,一個被人殺死,一個自盡,她必定是很傷心的。
皇帝放緩了腳步,朝著她走去,耀月看著他一點點走進自己,心中覺得疼,想說些什麼,忽的賭氣一般低下了頭。
皇帝打量她一眼,確定她完好才放心,只是眼睛不經意的撇過,發現旁邊放著的食盒裡滿噹噹的食物一點沒動,不由的挑眉。
「怎麼不吃飯。」
太后囚禁了她,不打她就是好的了,自然不會操心她餓死的問題。耀月嘴動了動,勉強忍了淚意啞聲道,「我不餓。」
「你,怪朕?」
怪她沒有救她的侍女?
耀月被戳中心事,頭越發的低,好半天,才道,「我不敢。」
從她醒來的那一天起,所有事情,都是皇帝領著她前行。他要她做什麼,她就做;他不要她做什麼,她就不做。外人都說他喜歡她,可她就是覺得不是那樣,他對她不是她們口中那般污穢的感情。
可是,既然寵她用她,為什麼眼看著太后欲加之罪戕害她而不管?
心裡越發的疼,耀月咬了唇別過頭去,不想在他面前沒骨氣的哭。皇帝臨來時想好的說辭,不知怎麼的,忽然就沒了。
「唉!」
一聲嘆息,他撫上了她的肩頭。
他不該覺得抱歉的,他本來就是在利用她為他做事,區區幾個侍女而已,他再給她找更好的就是,他不該覺得抱歉。
可是他又知道,翠涼和小蠻的死傷害了她。
「朕知道,委屈你了。」
耀月身子動了動,不可置信的抬起頭,「皇上覺得臣妾委屈么?」
她不自覺的用了敬語,想起小蠻,痛的沒辦法忍耐。「您明明知道太後娘娘是在冤枉我故意找我的茬,可是為什麼您要眼看著她這樣的對我?佑昕處置爾朱柔婉的時候您知道的,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可為什麼,為什麼您.....」
她是委屈,委屈的不得了!!她如此盡心儘力的為她做事,她以為他能護她的!
皇帝眼神一暗,放下了手。
「你覺得朕沒有保護你?」
「皇上有嗎?」
耀月倔強的反問,「如果醒來要面對這麼多的....不堪,我寧願不要醒來!!」
「蘇耀月!」
皇帝警告的喚她,不想聽見她說這些有的沒的。耀月狠狠一咬牙,含著眼淚不再開口,而皇帝,也冷著臉不說話,僵持半天,終是皇帝妥協,無奈的搖了搖頭。
「朕會厚葬她的。」
太后是他的親生母親,她怎麼就不能體諒他?
耀月本還忍著的眼淚,聽見『厚葬』兩個字頓時噴涌而出,皇帝也不說話,只是看著她哭,好久好久以後,耀月哭的嗓子都啞了,皇帝這才不得不開口阻止,「別再哭了。」
他還是覺得對她抱歉了。赫連嘉,你終於是老了,心腸變軟了。
耀月抽噎一聲,黯然的低下頭,她該怎麼辦?她想報仇,可是,從何報起?
皇帝嘆息一聲,拉了她的手腕轉身,卻拉不動她。皇帝回頭淡淡看她一眼,眼含警告,耀月咬了咬唇,邁開了腳步。安撫耀月在屋中坐了,皇帝又提過牆邊的食盒,將所有菜式擺上桌,早沒了熱氣,可他卻也不在乎,拿了筷子遞給耀月。耀月不想接,可是她還清醒,知道對面的人是皇帝時天子,不是她可以挑戰的,只得勉強接住了筷子。
「你先住在這裡,好好休養一陣。外頭的事,待朕處理好了,自然給你交代。「耀月一愣,下意識的問出口,「皇上不準備放我出宮?」
她已經不是皇子妃了!
瞧著她戒備的眼神,皇帝微微揚了唇角,「有人說,朕喜歡你,想納了你。」
耀月皺了皺眉,不喜的看他一眼,好半天,才搖頭,「不是這樣。」
無條件無理由的相信他。皇帝看著她勉強吃飯的樣子,對這個話題來了興趣,「你那麼肯定?」
耀月胡亂夾了菜放進口中點點頭,「我覺得不像,皇上是正常人,皇上還沒老。」
意思是,他還沒糊塗。
面對蘇耀月這等大膽的說辭,皇帝笑的更開,「你如今是庶人,不再是我的兒媳婦,我就算納了你,有什麼?」
耀月怔了怔,握著手裡的筷子好一陣發獃,才不情願道,「請皇上不要開這樣的玩笑。」
雖說不信,可這世間哪裡有全然絕對的事情?
皇帝笑眯眯的揚了眉梢,顯然心情正好,也就不在這個問題上打轉,「蒙古之事現下已經到了緊要關頭,你就住在朕這裡專心處理邊境事物,等朕想好以後怎麼安置你,再說。」
「安置我?」耀月茫然的抬頭,想了想,道,「皇上,我幫你平了蒙古之事,您能答應我一件事么。」
皇帝莞爾,挑眉看了看她,「什麼事。」
「您,您能保我的家族一世平安嗎?」
她皺著眉,很認真很認真的看他,一下子就叫皇帝想起從前,是他要挾她;如今,是她要挾他。
「你不是說過,朕是明君,還沒老糊塗。」
他不會隨意撼動自己的江山,他要給佑昕留的,是治事能臣,不是亂臣賊子,這也是他為什麼要處理爾朱家族之事,雖然佑昕突然發難不在他意料之中,但是,讓蘇耀月背個黑鍋,也無妨。
耀月鬆口氣,眉眼間立時現出一絲疲憊來,皇帝好奇的看了看她,道,「你,不想再回到佑昕身邊么?」
她心心念念的,是她的家族,她的侍女,唯獨沒有佑昕。他知道她也許愛的是老四,可是,現如今她不是失憶了,佑昕可是她的丈夫。
提起佑昕,耀月本能的眨了眨眼,這些日子發生了太多事情,她還沒工夫想佑昕。
「恩......」耀月有幾分尷尬,有幾分心虛,不知道該如何接皇帝的話。瞧著她為難的樣子,皇帝也不想一次就把話說完,來日方長,這個局,可得好好布。
「這體元居後頭你可以隨意走動,但不可走出去被人瞧見,我會叫孫海來伺候你,這些日子,你先養著吧,要說什麼,日後再提。」
說罷,皇帝緩緩起身就往外頭去了,耀月傻愣愣的站在桌邊,一頭腦的漿糊。
皇帝把她關在這裡,到底是個什麼成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