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江畔紅花

第三百三十五章江畔紅花

狗兒忙叩別道:「奴才自此叩別八奶奶了,奴才要逃,不然爺要殺了奴才!」我不及攔阻,狗兒已倏然溜走。

我匆忙趕去致深房間,他已醒來。恍如隔世一般,他打量我,漸漸的泛出一絲幸福的笑容:「瀾兒,是你嗎?」

他打量立在光影逆光處的我,難以置信的問著。我的鼻頭忽然一酸,這些日的驚心動魄,飽受折磨,歷盡千辛萬苦的委屈齊涌心頭。

「瀾兒,莫哭,來,過來。」他費力地向我招手。

焰綺斷來一晚薄粥,小心翼翼的過來說:「五姨太叮囑過,待爺醒來,就伺候爺吃一晚白粥,降火氣的。」

「慧巧她,在哪裡?」致深問。

我忙問焰綺道:「五姨太的病可好了些?可是告知她,老爺醒了?」

焰綺搖頭道:「五姨太早上來看過爺,坐在爺床邊牽著爺的手如小孩子一般的自言自語了幾句話,就走了。套車出去的,至今未歸呢。」

「套車出去的?誰隨著伺候呢?」我忙問,忽覺得一絲不祥,倏然起身。

焰綺滿眼茫然道:「是吩咐來旺去外面叫的車夫,說是府里奴才人少,待爺醒來正是要用人的時候。」

「她可說了去哪裡?」我問。

「金魚衚衕,還是白魚衚衕,好像是,啊,是去前幾日狗兒伺候她去過的地方。」焰綺努力地想著。

金魚衚衕?安公公的宅子?我一驚,轉身要衝出去,卻被致深一把拉住腕子:「瀾兒,你去哪裡?」

「去尋慧巧!」我脫口而出,但一見致深驚詫狐疑的目光,忙後悔自己不慎。

我忙遮掩編排說:「我同慧巧前日爭執口角,我一時氣惱,罵她滾,不想她當真了。」我含糊其辭,想掙脫致深的手,盤旋間,致深的靠枕落地,一封信函顯露,更有一隻玉鐲壓住,穩穩的躺在枕頭下。

這是什麼?我同他同時看到。

「巧兒?」他脫口失聲,拾起那玉鐲。

「致深,慧巧姐姐她,她可不要出事,快看看信!」我急得哭求道。

致深展開那信,拿著信的手在瑟瑟顫抖,那驚恐的眸光,不顧一切的翻身墜地,踉蹌地吩咐:「更衣!備馬!」

我急得拾起那封信,上面聊聊術語,都是讓致深好自珍重,說她此生深負致深,罪孽深重,就此去了。望勿以為念,信中最後一句是讓致深轉告我,「德之大者是為恕。」

寬恕是最大的美德,她是巴望我原諒她嗎?可我為什麼不肯原諒她?

我急得追了致深出去,直奔安公公府。

滿腔的憤恨,更對五姨太的哀憐,那種糾結肝腸寸斷。

安公公府上的小太監笑眯眯地說:「回大人的話,周府的五姨太一早是曾來過,不過在府里坐了坐,就走了。」

我強壓了怒氣,看著那小太監詭笑的臉問:「安公公可在府里?」

小太監搖頭咪咪笑著:「上朝當差了。」

「周府五姨太何時離去?」

「好大一陣子功夫了。」

「可看她向哪裡去了?」我焦急地追問。

小太監搖頭。

「海,海,附近哪裡有海?」致深忽然發狂般的咆哮了問。

小太監瞪直了眼道:「爺,這裡是京城,哪裡來的海?」

致深忽然一把拉住我,推我上車,一路顛簸了揚鞭直奔前去。

前面不遠處,是后海子,護城河的河道從這裡流過,岸邊初春,衰草枯葦滿岸。我一陣呼吸急促,卻僅僅捂住小腹,安慰腹中的胎兒:「勿鬧,勿鬧,先尋回你五娘要緊!」

小魚剛要開口問,我卻止住她,對她搖頭,示意她輕聲。

「看,車!咱們府里的車馬!」車夫一聲驚叫,馬車劇烈顛簸著向前奔去。

我下車時雙腳發軟,那是一片一望無垠的荒地,水泊一片荒涼如海,白鷺沙鷗飛翔。

「巧兒,巧兒!」致深撕心裂肺的呼喚吶喊,我看了車中,只有一襲披風,一個包裹里是五姨太換下的衣衫。她,她難道?

我驚得衝去岸邊,看著江水滔滔,浩渺無際,潮水湧起落下,嘩啦啦的聲響。

河水一浪湧來,一朵紅色的絨花送在我腳下,格外醒目。這絨花,不是那日五姨太戴在鬢角的嗎?她同我各做了一朵,相約了待致深病癒,戴給他看。

「姐姐~」我驚叫一聲,致深已是失魂落魄的跪在濕漉漉的窪地中縱聲痛哭捶頭。以往的霸道冷漠,此刻才真顯出真性情的他來。

茫茫的天地,只有水浪聲嗚咽,洗不清的屈辱,死了的人解脫,或著的還要活著。我一眼茫然,兩眼空淚,卻忽然覺得腹中一陣劇痛。我附身,捂住小腹,頭上斗汗淋漓。

「小魚,小魚,快,快,扶我,回車,我要,我要生了!」我艱難道。

小魚慌得手足無措,大聲哭喊:「姑爺,姑爺!」

致深起身,驚得深一腳淺一腳的奔來,一把抱起我,而我已無力掙扎。

「致深,不行,不行,孩子,他……」

身下的血水染紅江水,我已臨盆,那孩子無可停留的此刻趕來。

「哇!」一聲孩子的哭嚎,是嬰兒的哭號聲,冰涼的水窪枯草中,我的心一動。

耳邊似飄蕩著五姨太唱的哀婉凄涼的歌曲,伊人已逝芳魂各天涯: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

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

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

常存抱柱信,豈上望夫台。

十六君遠行,瞿塘灧澦堆。

五月不可觸,猿鳴天上哀。

眼前是淚水朦朧,痛楚撕心欲裂,一群大雁從眼前的天空掠過。

江邊一朵紅花,逝者已去,而活著的,卻不知道何時能原諒彼此,一切都回不去了活人背負著已死之人的願望,不得不活下去過往的傷害卻像是魚刺,無法忘記,就這樣尷尬著,恨著,愛著,活著。

孩子出生時,鮮血染紅的江水,更寓意著什麼呢?無人可知,是新生還是決絕?永遠是一個未知的謎。

在這幅波瀾壯闊的畫面中,沒有誰對誰錯。而夾在中間的周懷銘,才是最孤獨的。

他看似最風光,其實最痛苦。他一生都在尋找一個知己,後來找到了,卻不得不失去。

個人的愛恨情仇在歷史中,實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常說人定勝天,其實到頭來才發現,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可生活還得繼續,人還是得,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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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姨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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