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兩人出門,聞肆也沒讓司機送,自己拿了車鑰匙,發動車子。
祁笙坐進副駕駛,習慣性扣上安全帶,讓聞肆想表現的機會都沒有,不由得問了一句,「你在國外經常坐車嗎?」
一般不習慣坐車或者坐後面位置的人,是完全意識不到扣安全帶的。
祁笙愣了愣,解釋道,「我經常坐教授的車,去他家吃飯。」
聞肆看著後視鏡掉頭,漫不經心問道,「你教授多大年紀?」
祁笙又笑了,「五十多,但外國人你也知道,看著有些顯老。教授又特別喜歡去海邊曬太陽衝浪,他夫人總是嫌棄他不愛保養。」
聞肆悄悄在心裡鬆了口氣,「你不是跟著教授東奔西跑嗎?怎麼就沒晒黑?」
「我跟著教授參加研討會,又不是去度假,哪有時間往外面跑。」
聞肆徹底放下心來,就連緊繃著握著方向盤的手也鬆懈開來,帶了幾分隨意,拐彎時,還單手操作,另一隻手,冷不丁地握住了祁笙的手指。
祁笙想提醒他開車要緊,但抿了抿唇,沒捨得拒絕他。
車很快到達小區,停在了一處樹蔭底下,路燈離得有些距離,車裡不開燈,一般人幾乎看不見這裡還停著一輛車。
周圍是蟲子的吱叫聲,遠處是廣場舞的伴奏勁爆音樂,這一切聲音交雜著,被摒棄在車窗外。
祁笙解開安全帶,打算推開車門下車,手才剛握上車門把手,打開一小道車縫,就被聞肆用力拉了回去。
聞肆不知什麼時候解開了安全帶,半側著身子壓著他,一隻手扣著他,一隻手還停留在車門把手上,他嘴唇親了親祁笙鼻尖,略帶急促的呼吸漸漸加重,聲線也變得又低又啞,「我想你,五年了,我做夢都在想你。」
不知是誰的手觸碰到了頂上的燈,將光線黯淡,空間逼仄的車廂照的一覽無遺,他們互相啄吻著,纏綿著,能看清對方眼底裹挾著深沉的慾望與渴望,這是分別了五年來的第一個吻,吻得祁笙快要喘不過氣來,也吻得聞肆眷戀不舍。
待到氣喘吁吁分開時,祁笙側著臉,抵著聞肆胸口喘息。
聞肆的目光落在祁笙微啟的唇上,他的唇瓣就像塗上了一層胭脂,艷麗地如同玫瑰花瓣,偏偏他膚色白皙,此時此刻看起來,真的像童話里描述的白雪公主,皮膚像雪一樣白,嘴唇像血一樣紅,頭髮黑得像烏木,漂亮到極致。
聞肆心想,要是帶上蝴蝶結髮夾,穿上裙子就更像了。
「老祁,你真像白雪公主。」
祁笙想,他大概是忘不了七歲時扮成白雪公主模樣的自己了,他拿濕潤氤氳的眼眸瞧著聞肆。
看得聞肆心跳加速,正欲再度吻他的時候,祁笙煞風景地說,「你胡茬扎到我了。」
聞肆摸了摸,才兩天沒刮,又冒出來了。
他眯起眼睛盯著祁笙光潔白皙的下巴,忍不住低頭親了親,問道,「你是不是天天刮?」
祁笙說,「沒有,我毛髮少。」
聞肆回想了一下祁笙的身體,腦子裡的邪念愈發不可收拾。
「別回家了,回我租的房子吧,好不好?」
祁笙要是猜不透聞肆的所想,那他就真的是個白痴了。
他腦子裡天人交戰了一會,才妥協,「我上去和姑姑打個招呼,順便拿套換洗衣服。」
聞肆這才大方替他開了車門,放他下去,「快去快回,我們還要去超市買套子。」
祁笙腳步一個踉蹌,回過頭狠狠瞪了他一眼,這一眼,在聞肆看來,充滿了誘惑。
祁笙進門的時候,還能感覺到臉上滾燙,也不知道臉是不是紅的。
祁燕梅正坐在客廳看電視,看到祁笙回來,放下遙控,問他,「小笙,吃飯了嗎?要不要給你下點餃子或者麵條?」
祁笙換了鞋,想到即將要坦白的事,心尖縮了縮,儘管知道祁燕梅不會幹涉他,還是有些陣陣發虛。
他坐在了單人沙發上,雙手交握放在膝蓋上,正襟危坐,「姑姑,有件事,抱歉,一直瞞到現在才想著跟你說。」
祁笙難得鄭重,祁燕梅自然也嚴肅以待。心裡隱約有個念頭,悄悄冒出個尖。
「你說。」
真要說出口,祁笙又有些難為情,但他不是那種臨陣退縮之人,還是把和聞肆之間的事情,交代了個一清二楚。
祁燕梅隱隱猜到了,但一時之間還是很難消化,她朝祁笙擺擺手,「小笙,你能讓我自己好好安靜一會嗎?」
「姑姑,我不知道我做的事是對還是錯,但我清楚,離了他,我不開心,不快樂,從來沒有誰給過我這種感覺,我一個人在國外冷靜了五年,我都沒能忘掉他,姑姑,我只希望下次帶他回來,您能看在我的份上對他好一點,我很喜歡很喜歡他。」
祁笙從來沒有像對父母談心似的,這樣與她坐下來聊過,第一次,還是為了一個男孩子,祁燕梅不知道該喜,該驚,還是又該欣慰。
「小笙,雖然姑姑不能理解你們之間的那種關係,但只要是小笙喜歡的,姑姑也會接受的。他能走進你心裡,說明他是特別的,姑姑也不是你爸媽,更不能決定你的事情,只要你喜歡就好。」祁燕梅站起來,手搭在祁笙肩膀,「我早該知道的,那男孩子看你眼神如此特別,只是那時沒有多想,現在回過神,仔細琢磨,那男孩子大概那時候就對你動心了吧。」
確實是聞肆先招惹的他,以一種笨拙又可愛的方式,一步一步,走入他內心。
「你今天一天不見人,回來連保溫壺都丟了,你一向穩重,難得見你這個樣子,急匆匆回來,是他在樓下等你吧?」
祁笙難得在祁燕梅面前鬧了紅臉,無奈接了句,「姑姑,你不去做警察可惜了。」
「沒辦法,你表現地太明顯了,我說話時,你看了好幾眼手上的表。」祁燕梅笑笑,「去吧,別讓人家久等。」
祁笙這才鬆了口氣,去房間拿了換洗衣服,匆匆離開家門。
要不是眼見祁笙提著一個小袋子走來,聞肆差點就要給祁笙打電話,問他是不是反悔了。
「你就打個招呼,拿個衣服,怎麼這麼磨蹭。」
聞肆發動車子,不滿地抱怨。
「嗯,沒什麼,就跟我姑姑坦白,我交了個男朋友而已。」祁笙輕描淡寫,神情輕鬆。
聞肆一腳踩在了剎車上,懷疑自己聽錯了,他乾巴巴地問道,「你剛剛說的話,重複一遍。」
祁笙被迫往前傾了一下,笑著看向聞肆,覺著他這個樣子傻透了,搖搖頭,罵道,「傻逼。」
傻逼兩個字,鑽入聞肆耳朵里,彷彿吃了一顆定心丸,兩人之間最後一點陌生感也被這兩個字打破。
「老祁,你罵的真好聽。」
祁笙看他魔怔了,忍不住解開安全帶,親了一下他側臉,「好好開車,注意安全。」
車裡光線昏暗,祁笙看不真切,沒有注意到聞肆濕紅的眼眶。
直到聞肆的眼淚噗簌噗簌地落下,跟決堤似的,模糊了視線,破碎的咽嗚聲,傳入祁笙的耳朵。
「你哭什麼?」
聞肆將車停在路邊,不讓祁笙看他,只埋著頭趴在方向盤,鼻音很重,「你別管我,讓我自己哭一會。」
「那我肩膀免費借你,要不要?」
聞肆抬起頭看向他,沒說話。
祁笙抽了幾張紙巾擦向他臉,「別哭了,說句肉麻的,你把我心都哭軟了。」
「我現在相信,你是真的回來了。」聞肆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來,拿了紙巾胡亂擦擦,重新開車上路。
一路上,車廂里流竄著曖昧,溫馨,誰也沒有再開口說話,但祁笙很享受這一刻的寧靜,他那顆漂泊了五年的心,在聞肆身上塵埃落定,閉著眼,靠在座椅上,不知不覺,祁笙睡著了。
停在路口等綠燈時,聞肆深情地盯著祁笙的側臉看,手指一遍遍地描繪他的眉眼,眼裡的柔情似要溢出來。
綠燈亮了好幾秒,聞肆才反應過來,收回手,輕踩油門,車平穩地開了出去,一路穩當地開到了小區樓下。
聞肆熄滅了車,趴在方向盤上,側著臉盯著祁笙看,怎麼也看不夠似的。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祁笙迷糊睜開眼,就撞入聞肆那毫不掩飾的炙熱眼神里,他揉揉眼,問道,「幾點了?你怎麼不吵醒我。」
祁笙剛醒,聲線沉緩,在聞肆聽來,有些勾人,他不自在挪開目光,直起身子,抻了一下腰,拔了車鑰匙下車,等祁笙也下車之後,鎖上車。
「還困嗎?要不要去吃個宵夜?」聞肆拿出手機,看了時間,已經一點多了。「這附近有幾家小吃店,開到五點,有炒菜有燒烤,想不想吃點什麼?」
祁笙倒沒有餓的感覺,睡了一覺,這會也再難續眠。
聞肆看著也精神奕奕的,他不由得反問,「你肚子餓了?想去就去唄!我奉陪到底。」
「我想喝酒,走吧。」
凌晨,涼風習習,夜幕清朗,掛著稀稀疏疏的幾顆星,街上看不見一個人,只有他們握著手並肩而行,身影在路燈照耀下,交纏在一塊,不分彼此。
拐過一條街道,誤入了時空般。
上一秒還是冷冷清清不見人影,下一秒,燈火驟明人聲鼎沸。
猜拳聲,催促聲。
市井的人氣,祁笙有多久沒有親身體驗過了。
他出國之後,一頭扎進學業,幾個聊的來的同學叫他一起去酒吧,或是催他一起去參加聚會,他都一一拒絕。
同學說他,將來有工作狂的趨勢,還在讀大學就這麼拚命。
他們講究及時行樂,大學生活就應該是交著女朋友,翹著課,泡泡酒吧,開開房,只要期末不掛科就好。
教授也不能理解,說祁笙比他在中國留學時,授課的老教授還要古板保守。
祁笙也僅是笑笑,他的一切熱鬧,全封閉在了一個角落,只待有一天,等著聞肆過來,拂去塵灰,親手把它釋放出來。
聞肆做到了,帶著他繞過坐在門口的一桌桌的人群,進了一家燒烤店,選了個安靜角落坐著,店裡桌子還有兩三桌空著,反而外面擺著的桌子都坐滿了,聞肆的聲音,摻雜在喧鬧聲里,祁笙卻能分辨出來,甚至聽得分外分明,他說,「我去點吃的,你乖乖坐著等我,有帥哥美女來搭訕也不要理會。」
進來時,光顧著看路,沒來得及打量四周,聞肆一提醒,他才發現,周圍坐著三三兩兩的小情侶,還有幾桌全是年輕靚麗的女孩子,見祁笙望向她們,一個個集體噤聲,喝酒的喝酒,吃烤串的吃烤串。直到祁笙移開,幾個女生又偷偷瞄著他,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小聲嘀咕,一副熱切激動的模樣。
聞肆點了不少菜,又從冰櫃里拿了兩瓶啤酒,在祁笙面前坐下。
「怎麼就拿了兩瓶?」祁笙不解,連隔壁桌女孩子的腳下都堆了不少空酒瓶。
他倆這裡,桌子上只放著兩瓶酒,怎麼看都是異類。
「怎麼你要喝?」聞肆反問。
祁笙驚怒道,「難道沒有我的份?」
「你的酒量,還是算了,我不想照顧一個醉鬼,也不想……」聞肆勾起唇,曖昧的笑,湊近他耳邊輕輕道,「和一個醉鬼上床。」
祁笙不自在往後傾,隨即惱怒地推開他,「我喝一瓶,你敢攔我,揍你沒商量。」
聞肆用牙咬開瓶蓋,遞給他,「來,不攔你,喝吧。」
祁笙在國外第一個年過年,用一瓶紅酒,把自己灌得爛醉如泥,整整算起來,他在之後的四年裡再也沒有碰過酒,教授倒是時常邀請他一起品酒。
捏著瓶身,一陣勁涼冰冷的感覺直往手心竄去,刺激得他整個人忍不住抖了一下,應該不會就這麼容易醉吧,祁笙心想。垂下眸子,他湊近瓶口,仰頭喝了一口。
真難喝,又苦又澀,但對這股味道,他腦海里的記憶猶為深刻。
啤酒的滋味勾起了他和聞肆還有張光磊和許崔在寢室偷偷吃燒烤喝酒的那些過往。
時光若是能倒流,他一定會對聞肆好一點,再好一點。
聞肆付出的,始終比他多,是他怎麼也難以企及的。
聞肆見祁笙喝完一口,面無表情。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醉了?」
祁笙揮開他的手,「我酒量真沒這麼差,你閉嘴吧。」
這時候,老闆把烤串也端上來,香味鑽入祁笙鼻內,他才發現,自己也餓了。
祁笙拿了雙一次性筷子往鐵盤子里剔肉,動作斯文優雅,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
聞肆攔著他,「我來,我伺候祁少爺。」
祁笙用筷子敲了敲他的手,「貧嘴。」
「嘶。」聞肆捂著挨打的手背,嘴裡呼呼吹氣,「你真下得了手。」
祁笙不動聲色睇了一眼,手背一點痕迹沒留下,全靠他在演。
這時,隔壁桌一個長發女生走到他們桌,眼睛一直盯著桌子看,手裡的手機界面停在一個二維碼上。
「帥哥,能加個微信嗎?」手機是沖著祁笙的方向,祁笙有些頭疼,剛想拒絕,聞肆就將女孩子的手機從祁笙面前推搡走。
「不好意思,對面的帥哥是我家的。」他說這話時,語氣極為自然,彷彿已經這樣做過千萬次般。
祁笙捂著腦門,沒去看女孩驚愕的表情。
女孩也沒想到會是這樣,木訥站在原地,看了看祁笙,又瞪著聞肆,不滿地撇嘴,抱怨道,「女孩子和我搶也就算了,怎麼男的也和我搶。」
「妹子,我和他,青梅竹馬。你沒戲。」聞肆繼續睜眼說瞎話,一點心虛痕迹也沒有。
女孩一走,祁笙小聲道,「你醋勁可真大。」
「這都要怪誰?「
「怪我,我伺候二少爺,替您挑刺,成嗎?」
「不成,回去不艹到你叫哥哥,我就叫你哥哥。」低聲附在祁笙耳邊說完這些話,聞肆喝完自己那瓶酒,又把祁笙剩下的半瓶喝完。
祁笙紅著臉,拉過烤得外焦里嫩的秋刀魚,用筷子把肉剔下夾到聞肆面前,「吃你的魚,正好把你嘴堵上。」
吃完燒烤,時間正好兩點。
吃飽喝足,更是睡不著。
聞肆帶著祁笙饒了路,散步散回小區。
放話說著要收拾祁笙,但兩人洗完澡,躺在床上,早已沒了旖旎的心思,聞肆摟著祁笙,把臉埋進他脖子,夢囈般道,「你終於回到我身邊了,老祁,我不是在做夢。」
祁笙附和,「你不是在做夢,我也不是。」
祁笙低頭親親他發頂,用溫柔著嗓音說,「睡吧,晚安。」
沒一會,懷裡人就發出了勻稱的呼吸聲。
祁笙無聲的笑開,手輕輕摩挲聞肆剪得很短的發茬,跟著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