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盛世盛事

不管這人間有多少痴男怨女分手、合好，或是各奔前程，世界還是會按照自己的速度前進，生活就是那麼冷靜而殘酷。

得知《卧虎藏龍》進到電影節主競賽單元后，游鴻章才起義把《百鳥朝凰》帶到戛納來，但他由於個人身體不適的原因，所以帶領劇組參加第72屆戛納電影節的負責人變成了主演安子崬。

安子崬個性雖隨和，但不代表他能力不強，而且他身邊還有個智囊李沐晴輔佐，這次帶組出行一路都很順利，沒出任何岔子。

《百鳥朝鳳》這部電影完成後鳳于飛並沒有能立即查看，她工作太忙了，即使已經和游鴻章電話表達過了她的歉意，但她仍覺得有愧於游導。

游鴻章年紀越大，精力越差，他已經公開表示《百鳥朝鳳》是他執導生涯的封官之作了。

他從進入這一行開始，電影伴隨他走過了半個多世紀，在這期間他與劇組一起工作的時間比他和家人相處的時間要多太多倍了。一路走來，他錯過了子女的成長，失約了老伴多少次生日……而今他累了，想停下了。

游鴻章野心很大，但他愛電影的那顆心更大。他就是個純粹的電影藝術匠人，出於對電影藝術的喜愛，在在這個小小的圈子裡摸爬滾打了一輩子，對於而今華語電影的發展和同行、影評人曾經的評論，不管喜惡都只放在心上，不會再表達了。

人老了，管不動，也管不了了。

透過游鴻章，鳳于飛看到了多年之後自己的許多種可能，她心有唏噓，但不會覺得悲涼，也沒有覺得很欣慰掛懷。

世界會怎麼發展，她不像李沐晴是重生之人，她不知道，也看不到。世界曾經是他們的，現在也是，但未來終究是要還回去的。

兒孫自有兒孫福，與其擔憂那麼久之後發生的事情，還不如利用所剩無多的時間把自己最想做的事情做好。

如果可以，她以後想做一名人民教師，用自己的綿薄之力，影響一些能夠影響到的人，給未來的華語影壇留一些看似老舊卻充滿希望的種子。

車窗外人流如瀑，吶喊聲如潮，車窗內的她心境平和。

成千上萬影迷像朝聖一般融入電影宮，如果有航拍器或者坐上直升飛機，那麼你將有幸目睹這令人熱血沸騰的一幕。

電影節的開幕對電影人和影迷來說是一場無比浩大的盛事，對她而言也是。

身處盛世，太平享樂，何其幸運，所以曾經的她有一個簡單而可笑的夢想：願世界和平，永遠沒有戰爭。

雖然只有五個字，但如果你不生長在軍人家庭，你永遠都不會知道它有多沉重。

「鳳于飛！」

「看這裡！」

「啊！」

「鳳于飛我愛你！」

一個人漫步在紅毯之上，兩邊都是攝影師和圍觀的觀眾，耳邊充斥的是粉絲、影迷的呼喊尖叫聲。鳳于飛掛著得體的微笑，閑庭信步般優雅淡然地走著，國內許多想上紅毯而不得的女星看到她這麼裝，估計會氣到吐血。

開幕式紅毯秀，她選了周二設計的翠綠色的高開叉長裙，清新亮麗的風格又能很好地襯托出她高挑的身材，最適合她不過了。

再過一會兒，公司的宣傳團隊將會收到現場及開始之前擺拍的照片整理好，然後發布到她個人的V博上與一眾不能到現場參加世界影壇盛事的粉絲網友分享。

從走紅毯的準備到進入首映的放映廳，期間的流程很繁瑣，耗時很長，但這都不會影響到她平和的心情。

這一屆電影節，她既是來參加比賽的，也是來朝聖的。

鳳于飛和李沐晴出生的時代很不好，在國內已經感受不到影迷和觀眾走進影院后流露出的對電影的那種發自骨子裡的熱愛和崇敬了。在華語影壇內，似乎80年代的盛況一去不復返，留給他們年輕後輩的只是一些圈內上了年紀的人默默的堅守和假大空的寄語而已。

好多人單純地以為他們的熱愛能夠感染更多的同行，隨後感染到觀眾，但一次次的期望都破滅成了失望。觀眾越來越不認可自己的電影和文化，好多人離開，又有好多人進來，可那團火終究越來越小了。

物質越豐富的今天，精神越匱乏。匱乏不是缺乏，而是千篇一律的太多，很多時候容不下第二個聲音。

為什麼鳳于飛死也要程奇千報名參加戛納的電影節，她就是單純地希望自己再回到這座城市，放下一切名利和過往，像第一次走進國際電影節那時候一樣，再一次感受電影人和影迷對電影藝術的虔誠和尊重，僅此而已。

見識得太多了，鳳于飛反倒渴望自己能像穆子揚一樣，成為一個風趣而有溫度的人。

站在高台上回望，鳳于飛看著海浪一般的人流，她忽然理解了「從容比能力重要」這句話的含義。

今天是開幕式，最隆重也最熱鬧，全世界都在關注著這場盛會。

開幕式結束后是酒會、採訪、觀看開幕電影，而後又是無窮無盡的酒會和大趴，大家相互奔走洽談項目，緊接著是各大參賽影片的陸續展映。

每一年到了這個時節，來自世界各國的電影大師們，都會帶著自己的得意之作，在後面的九天里接受同樣來自世界各國影迷和媒體的審閱。

每一個電影節都設置了無數的場外獎項，可惜這些鳳于飛都不大關注。每一次來電影節，都是程奇千帶著她，如果少了程奇千，鳳于飛估計會像無頭的蒼蠅一樣四處亂撞。於是乎，她對安子崬能夠獨立帶好劇組前來參賽就更佩服了。

審視過往，她除了演戲、唱歌、抄書，真的就一無是處了。

「怎麼了？」穆子揚見她興緻不高，關心地問道。

「我覺得安子崬好厲害，第一次帶隊就能把團隊帶那麼好。看看我，參加了那麼多電影節了，連基本的流程都沒記住。」鳳于飛嘆道。

「這有啥。」穆子揚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可引以為傲的。

「你要是認真起來，你也可以的啊！」

「你怎麼知道我沒認真地試過呢？」鳳于飛忽然笑道。

她有很努力地為一個人改變過，但是失敗了。

「我自然是知道啊！」穆子揚自信地說道。「努力的人眼裡都燃燒著一把火，不僅把自己點燃，也能把其他人燒成灰。我認識你這麼久，除了演戲之外，其餘時候完全看不到。」

沒有火焰就算了，寒冰還很厚。

穆大少又默默在心裡補了一句。

「真好！我也想擁有像你這麼漂亮又有洞察力的一雙眼睛。」鳳于飛很希冀地看著穆子揚。

「那個……這是天賦，求不來的。」每次撞到那雙乾淨得不像話的眼睛，穆子揚的心都會漏掉半拍。

什麼時候鳳于飛能像自己那麼喜歡她一樣喜歡著自己呢？穆大少煩惱地想著。

兩個人沒聊多久，開幕式電影就開始了。

燈光黑下，大家都屏住了呼吸。

幾百人的放映廳內，觀眾觀影的儀式感很強。在各大國際電影節上，你可以感受到影迷發自肺腑的對電影的崇敬和痴迷。

猶記得幾年前《霸王別姬》首映結束后，觀眾的掌聲經久不衰，鳳于飛第一次如此自豪和驕傲地看著他們，她為自己能給全世界的影迷帶來這麼優秀的一部電影而欣喜不已。

那種滿溢出來的膨脹感，就像第一次全心全意地愛著一個人的時候，恨不得全世界都能和自己一樣開心幸福。

這大概也是每一個站在台上享受觀眾掌聲的電影人的心聲吧！

在電影節上，你感覺自己是很重要的，被人尊敬，被人需要的。

那種無聲卻又無處不在的尊重驅使著許多嘗遍坎坷的導演，哪怕條件再艱辛，仍然不放棄最電影的熱愛與追求。

觀眾在那一刻給予你的力量，遠比鮮花和榮耀更讓你迷戀和感動。

這些年來，只有要機會，程奇千都會一次不落地將自己的作品帶到電影節上，那麼同樣立志當一位好導演的穆子揚以後也是同樣如此么？

首映影片的字幕滾動結束了，鳳于飛和其他人一樣起立鼓掌，她側過頭看著穆子揚，少年的眼裡果然閃爍著剔透的光芒。

或許她該給他一次機會的，鳳于飛暗想道。

2009年後，華夏的電影市場越來越好了，但文藝片的質量卻越拍越差，導致許多外國人越來越不愛看華夏的文藝片了。缺少文藝片打破東西文化隔閡，商業片在文化差異較大的地區出現了明顯的水土不服現象，而且也遲遲打不開全球第二票倉的北美地區。

時間一長，慢慢的國內的觀眾都被各路導演大片培養成了只具備好萊塢觀影思維的觀眾，這也是近年來趙衡越混越差的原因之一。

當大家進入電影院只求一樂，釋放生活壓力而越來越不愛思考之後，剪輯風格凌厲的趙衡便失去了生存的土壤。一些質量過得去的電影因為觀眾懶得思考，前後銜接不上，導致許多情節根本沒看懂。

觀眾連基本的故事都沒讀懂，就更別提趙衡隱藏在諸多細節背後的鋪墊，和他對故事延伸出來的一些社會現象的反思和感悟了。

為了票房，為了市場，諸多專家把觀眾看不懂電影的主要原因都歸結於導演、編劇和熱錢，批評電影製作人沒有能力做好片子，講好故事，批評市場風氣差才培養出了垃圾觀眾，但這種臆測和點評究竟佔了幾成，誰也沒做過統計。

在快節奏的工作生活壓力下，觀眾不可避免地被好萊塢的故事所控制，好在近兩年不少影迷開始覺醒了，他們對純特效堆積的大片慢慢不感興趣甚至開始會指責謾罵了，這也算是一點點進步吧！

好的故事從來不缺少好的觀眾，但不是每一個故事都適合簡單的敘事和商業片的拍攝腳本，所以如果無法改變觀眾，那麼對電影製作人的要求就要相應提高，如何取捨也成了一個難題。

一部電影的前期準備將會被拉得很長，粗製濫造必將沒有市場。

這麼盤點下來，未來的競爭很激烈，可是鳳于飛卻沒有這份幸運能參與其中，改變市場甚至成為新電影時代的弄潮兒了。

電影人對市場的妥協就像結婚後小兩口發生爭執之後彼此間的讓步一樣，度很重要。在某個時刻、某些場合，生活和工作很相似，就好比鳳于飛處理個人事業和家族關係一般，進退的尺度在於心的選擇。

她還不是一個十足理性的人，面對息影她糾結了半個多月，可她很開心自己能夠這麼早就下定決心，因為通過那件事情她真正看到了自己的成長和蛻變。

從一味的強悍到現在可以寵辱不驚地做選擇，她真正完成了從小女人到大明星的轉變。

一朝凌絕頂，從此浮雲難遮雙目。

未來已經清清楚楚得擺在眼前，她不再畏懼，也毫不猶豫。生活和工作都已確定，唯一缺的就是一份長長久久的愛情……

【聽見冬天的離開，我從某年某月醒過來。

向左向右向前看，未來卻不能因此安排。】

和網友總結《大話西遊》的那番話一樣：不戴金箍如何救你，戴了金箍如何愛你。

想在娛樂圈混出一番成就實在是太難了。

如果當時沒有程奇千臨時的提議和趙衡支持，鳳于飛不可能這麼快走入電影圈，獲得很好的起點。如果當初不站那麼高，她就不會面臨那麼多的挑戰和輿論壓力。

可如果沒有達到那樣的高度，如果她不是來自地球的一縷孤魂，那麼她和那個鳳于飛一樣，也許到退圈在電影圈裡都混不開，更別提走上歐洲三大的國際電影，拿下最佳影片的大獎了。

離開之後，沒有世家她就不能翻身崛起，有了世家又必時時克制自己，不能肆意張揚……她走著走著，陷入了和至尊寶一樣的沒有多餘選擇的死結之中。

現實與夢想總是有那麼一段距離，雖然過得不算很開心，但她至少不用像一條被生活壓迫的狗一樣夾著尾巴活著。雖然很多時候她還是只有一個人，但是她有朋友，有親人，對這片土地有了牽挂，她決定為了一些人放棄一些東西，甘心留下來……

【原來外婆的道理早就唱給我聽：下起雨也要勇敢前進。

我相信一切都會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