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 我的模樣

那一天在游鴻章家中，鳳于飛和安子崬的談話中話裡有話，大婚在即的安子崬對此已經完全不在乎了，但穆子揚卻不能不去深究。

為了掌握更多的信息，了解當年兩人分開的真相，穆子揚這一次打破砂鍋問到底，態度很堅決。

想通了之後，他把沈蔚然、莫羽羽、潘予梅召集到一起，將三人所知的關於鳳于飛與安子崬昔年的經過從頭到尾問了個仔細。

她們三個人曾經是鳳于飛最信任也最熟悉的朋友、親人，每個人所掌握的信息都是片面的，但整合起來卻是很豐富、詳實的，雖然無法徹底還原當初的經過，卻也讓穆子揚拼湊出了大概。

為了驗證自己推理出來的結果，穆子揚先約了李沐晴，然後又約了安子崬。

「我覺得你做這些一點意義都沒有。」李沐晴準時來到和穆子揚約好的見面地點，什麼話都沒說，開頭就否定了穆子揚這段時間的所作所為。

「不！」穆子揚很認真地搖頭看著她。「為了她，一切都是值得的。」

「況且和了解當年的事情比起來，我更在意你以後會不會再傷害到她！」

李沐晴被穆子揚敏銳的洞察力嚇到了，她喝了口水，壓下心裡的不安和驚訝，從容地放下杯子。

「怎麼說？」

「看得出來，你在那件事情裡面發揮了很不光彩而且很關鍵的作用，事情走向的轉折，每一處都有你。我不得不佩服你的城府和布局，至少我覺得這世間絕大部分人都做不到你當年的十分之一二。」穆子揚神色複雜地看著她說道。

「我和你的想法可是完全不一樣呢。」李沐晴抬起頭，目光平靜地正視著他。為了安子崬，也為了鳳于飛，她並不認為她當時的所作所為是不光彩的。他們兩個是兩團火，聚在一起只會毀滅彼此的世界，只有分開才是安全的。

「我最佩服的人是鳳于飛，她也許早就知道是我了，但卻什麼都沒有做。」

李沐晴的言下之意就是正主都不計較了，你這個閑雜人士就別瞎攪和了。

「她的善良和大度，不是你肆意妄為的理由。」穆子揚冷笑道。「很慶幸你沒有再欺負她，否則今天我們兩個就不只是坐在這裡談話了。」

穆子揚本來不想和李沐晴這麼聊天的，但她見面第一句話太囂張了。

鳳于飛不管是為了安子崬好，還是她寬宏大量既往不咎，她選擇放過李沐晴，穆子揚自然不會違背她的意願跟她對著干，可李沐晴在沒弄清楚他此番動機的前提下就大肆貶低，讓穆大少心裡很不爽，十分不爽。

「你很聰明，但就是這份聰明讓你遲遲看不開許多東西。」李沐晴心裡很生氣，但她不能動怒，更不能表現在臉上。穆子揚來頭不小，她查了好幾回都沒能查到有用的線索，只能說明這個人背後很有能量，而且在穆家中的地位很高。

「你能夠想得明白的事情，安子崬和鳳于飛會想不清楚么？」李沐晴盡量緩和兩個人的談話氣氛。「他們不是不恨，相比心裡那些恨，他們更願意感謝我。是我讓他們提前看清楚了事實真相，沒有讓他們走到事情不可挽回，無法補救的境地。」

「也是因為鳳于飛和安子崬本身就是一個對自己的未來和需求很清晰明朗的人，所以他們一旦決定了，其他人是很難扭轉他們的選擇的。」

穆子揚點頭，他們兩個人的個性確實如此。

「所以你找我了解或者尋求幫助是一點用處都沒有的，你最應該去找的人是她。不管你的決定是什麼，最好第一個告訴她。」李沐晴和鳳于飛做了這麼多年對手，對她這個人的了解可能比安子崬還要深。

鳳于飛活得比她還明白，觀眾緣也比她好，這些都令李沐晴不得不佩服，哪怕曾身為情敵和對手，她再不甘心也得承認。

像她那樣清高疏離的一個人，從來都不願意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虛耗、無用的人情和事情上面，各自安好是她最終的選擇，但穆子揚卻不理解，也無法理解。

鳳于飛不是真的仁慈，而穆子揚是真的善良。

她謹小慎微地保存著自己的情感和能量不被隨意浪費，可越有限的交集越註定了當這些為數不多的、與她有羈絆的人離去，會對她本就不穩固的世界造成嚴重的失衡。

因為在意的東西太少了，所以每一樣物品的失去都會讓她痛徹心扉，甚至一蹶不振。

如果鳳于飛是個博愛的聖賢，那麼她根本就不會有那麼多的困擾。這也間接地說明了逃避和迴避，根本無法真正地解決問題，甚至會隨著不斷的積累，導致最後一起爆發，影響到全局。

穆子揚想和李沐晴確認的不外乎就是當年安子崬轉變和做出離開鳳于飛的決定的真正原因，還有那一陣子那些鳳于飛做了卻沒能完成的事情。這一切的根源都與安子崬有關，實際上真正影響到這一切的人是李沐晴，可事實真的如此么？

只能說未必。

那時候如果鳳于飛鐵了心要挽回安子崬，或者想搞李沐晴，估計他們三個早就身敗名裂了。所以這一切的事情最後的根源都在鳳于飛身上，她是怎麼想的，因為什麼改變了想法和做法，這才是關鍵。

穆子揚打開鳳于飛的心結，走進她內心的關鍵。

從安子崬表白到兩人低調地分開，兩個人其實好了很久，但就李沐晴所知，兩人的戀情進展很緩慢，要不然安子崬也不會對這份感情產生懷疑並心生動搖。

為什麼在《山楂樹之戀》后鳳于飛一改常態變得對安子崬很親近，反常到令安子崬惶恐、不知所措，只能順著她給的暗示和引導往下走才能脫離，這才是李沐晴和安子崬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所在。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與無緣無故的恨，感情的滴水穿石固然有，但不該是那個樣子的。

告別李沐晴，穆子揚帶著更深的疑惑回家。

毫無疑問，安子崬曾經是非常非常喜歡鳳于飛的，最強烈的時候甚至比穆子揚最堅定的時刻還瘋狂，幾乎為了她放棄現有的一切，包括母子之情。

而曾經的鳳于飛也是喜歡安子崬的，在出事之前她甚至已經做好了表白和退圈的規劃，並且已經執行了一大半。後來的事情大家都知曉了，鳳于飛遭逢橫禍消失了三年，留下了一大堆難解的謎團。

回歸之後的鳳于飛似乎對前塵往事都看淡了，開始重視自己的事業，為人處世也變得柔軟了許多。

休息了四天，鳳于飛馬上就要回歸真人秀拍攝，留給穆子揚運作的時間已然不多了。

「喂！鳳于飛，今天下午出來一趟！」穆子揚依舊懶得打字，給她發了段語音。

「不去。」鳳于飛敲了兩個字打發了他。

「那我就去找你。」穆子揚被她逼得走上了打字的道路。

「隨便你。」穆子揚實在想象不到另一邊鳳于飛低著頭回復他消息時的樣子。

前天下午在衚衕小巷大樹下分開之後，兩個人就再也沒見過面，他一時之間有點想她了。穆子揚翻出之前偷拍鳳于飛的照片，各種角度，表情不一，但神色都是淡淡的，疏離的，每一張照片給在傳遞一種令人忍不住想探尋的神秘感。

修長的食指劃過手機屏幕，穆大少此時此刻也才終於下定了決心。

有些東西在很早之前就已經有了結果，只是我們走著走著被沿途太多的東西紛擾了心神，所以才沒有能夠立馬做出決定。

「那天我們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么？」鳳于飛收拾好行李和心情，晚上就會飛往下一個真人秀拍攝地。

「沒錯！」穆子揚沒有否認，「但我認為凡事都應該有始有終，既然開了頭，自然要有結尾。」

「所以你今天是來和我談分手的？」鳳于飛平靜地問道。

穆子揚繼續弔兒郎當地笑著，沒有馬上回復她。

「你說，還是我說？」穆子揚反問道。

「我無所謂啊。」鳳于飛低頭看著自己白皙透亮的手指，心裡感覺到很可惜。說不上來心痛，但就是覺得很可惜。可能，也許，大概……她覺得穆子揚走了，應該還會再回來的吧。所以她才不那麼擔心？

把這個可笑的結論從心裡趕走，鳳于飛抬頭看他，等著他的下文。

「這種事情還是交給男生來吧，不然以後傳出去多沒面子啊。」穆子揚酷酷地說道。

「好。」鳳于飛吸了口氣：可以了，你說吧！

「鳳于飛，我們結婚吧！」穆子揚嘆氣道。

「好！」鳳于飛想都沒想就點頭答應了。

等等！他剛剛好像說的是——結婚？！！！

「你……」感覺自己被套路了，鳳于飛清澈透亮的鳳目帶著一絲怒氣。

「你答應了？」穆子揚還在故作平靜地問著。

「答應了。」鳳于飛咬牙切齒地看著他。

「為什麼？」穆子揚裝不下去了，錯愕地問道。

「你都敢娶了，我為什麼不敢嫁！」鳳于飛不服氣地懟道。

穆子揚：……

穆大少沒想到鳳于飛的答案竟然是這樣的，無光風月，他這次敗得很徹底啊。

看到穆子揚垂喪著頭，鳳于飛想出言安慰，又忽然想到他們兩個不是正在鬧變扭么，於是又忍住了。

「既然……」穆子揚抬起頭，猶豫了三秒，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條項鏈，遞到鳳于飛面前。「你答應了，那就把它收下吧！等著我做好準備，風風光光地娶你。」

穆子揚打開手掌，小巧的銀項鏈上系著一枚簡約精緻的女士鑽戒，將下午的陽光分割，折射著晶亮的光芒。

鳳于飛定定地看著他掌心裡的戒指，睫毛顫動，心裡在思考，也在掙扎。

憑心而論，她和穆子揚的關係哪怕是在沒鬧情緒之前都還沒走到這一步，更別說眼下兩人尚處於情感危機階段了。

那天下午她和安子崬的對話他不是沒聽見，也不是沒吃醋、沒往心裡去，要不然他也不會那麼生氣地和她說話，警告她別去試探他的底線。

也是那一天，鳳于飛忽然才意識到，原來穆子揚也是個真實的人，豪門公子該有的脾氣和劣根性他也有。

喜歡你的時候，你的缺點在他眼裡都是可愛的，不喜歡的時候，他也會認為你該是他的附屬品，需要好好聽話，圍著他轉。

話說完后穆子揚也意識到自己衝動了，因為從始至終鳳于飛都不是一個隨意依賴別人生長的人，她不需要，也看不上他背後穆家的身份和財力。思前想後，如果他還想和鳳于飛繼續在一起，除了家庭，穆子揚再也給不到鳳于飛其他什麼了。因為她除了感情和承諾，似乎什麼都不缺了。

穆子揚思考了兩天的決定鳳于飛未必能理解，而且她想的也遠比穆子揚更多、更遠。

如果是真心的，她不希望他求婚的決定變成挽回兩人情感的手段。這一次的危機通過求婚圓滿地解決了，那下一次呢？

在鳳于飛和穆子揚之間，繞不開的不只是一個安子崬，還有程奇千、幽若涵，還有何家和穆家，甚至還會有程家……

「穆子揚，你知道那天我為什麼會那麼問安子崬么？」鳳于飛走上前握住穆子揚的手，把他的手掌心合起來，把鑽戒推了回去。

「因為不管對於他，對於你，還是我自己，我都不想等了。」鳳于飛很想伸手去觸碰少年劉海下的劍眉，去撫平它，也讓自己解脫。只需要輕輕地一抹就行，可他們都沒有這份力氣去實現了。

「程叔叔在我出發之前來找過我了。」鳳于飛口中的「程叔叔」是誰，穆子揚心裡很清楚。

「我不想逼你，我一直在等著你主動來和我坦白。說句實話，答應了你的那一天，我已經做好了和你一起走到白頭的準備，但我沒有想到會這麼難。」穆子揚的身世已經超乎了她的預期，更別說他複雜的成長經歷了。

「可即便如此，我還是想給自己一個機會，也試著給我們的這段感情一個機會。」鳳于飛認真地盯著他的眼眸問他：「你，到底是誰？」

程奇千到底和她說了多少？

穆子揚臉色有些蒼白，瞳孔因為渙散失去了焦點而變得無神。

「我……」穆子揚心亂如麻，不知該如何作答。

這個問題很簡單，答案也很簡單，但他最怕的是他的回答不上鳳于飛想要的！

兩個人的感情，終於還是走到了生死存亡的一刻。

穆子揚的回答不僅僅關於他的身份，還有他選擇鳳于飛的初衷和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