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也算選秀?
終於到了秀女進宮待選的日子,懿澤已經等的不耐煩了。前邊十四年都是備戰,這一天才開始正式進入作戰狀態。
從踏入宮門開始,懿澤就像打了雞血一樣,一切盡在掌控之中。
初選時,她舉止高貴、妝容得體,然後進入複選;
複選時,她出口成章,下筆如神,針黹更是如行雲流水一般,再次被留下;
最後一關,殿試,她就要面見皇上、太后、皇后,這關一過,她便能成功入主後宮了。
太后這幾日身體略有不適,乾隆就請太后安心養病,不令選秀之事叨擾太后休息,因此一眾秀女被安排到皇后所居住的翊坤宮面聖。
翊坤宮內外皆是靜默的,一絲雜音也不聞,宮女、太監、侍衛整齊的侍立著,像是樹一樣在地上生了根,一動也不動。森嚴的氛圍壓抑的人不能喘息,似乎是連呼吸聲都會過於沉重,會打破了這裡的安靜。
秀女們整齊的排列著,走入翊坤宮,行走之間步伐極輕,不敢發出一點聲響,到了正殿外的台階下,更是一個個屏息凝神,等候召見。
太監總管陳進忠發了令,站在第一排的八名秀女就準備進殿去,懿澤、宜慶、青嵐等都在其中。剛跨上台階,不知是從哪裡突然跑出來一個兩三歲的小屁孩,不偏不倚的就撞在懿澤身上。
懿澤毫無防備,那孩子已經摔倒在地,蹲坐在台階上大哭起來。她正要伸手去扶,卻不知是哪裡來的手掌,重重的甩了她一個耳光,並朝她厲聲斥責:「不長眼的奴才,竟然敢衝撞十二阿哥!」
懿澤的心中,頓時有十萬匹草泥馬奔過。
從神界到人間,還從來沒有誰敢甩過她耳光!她抬頭,看到打她那人的裝扮,也不過是個普通宮女而已!
想也沒想,懿澤就又一巴掌回敬了去,然後抱起十二阿哥永璂,指責道:「我撞他還是他撞我?你眼瞎嗎?」
有幾個站在後面的秀女見到此景,都面面相覷,因為她們認得,那是皇后的貼身侍女蕭韞,可不是好惹的。
蕭韞自幼服侍皇后,陪皇后入潛邸、入宮,她二十五歲時年滿出宮,本是擇定了婆家的,誰知還沒過門,未婚夫就死了,因此得了個命硬克夫的名聲,被家人認為是不祥之人,十分嫌棄。皇后遂又派人接回蕭韞,繼續留在身邊服侍,以蕭韞的資歷,莫要說秀女,就算是妃嬪,也得敬三分。
但是,懿澤並不認識。
不用說,懿澤惹上麻煩了。
果然,蕭韞臉色大變,立刻做起勢來,將永璂搶回,又向左右侍衛下令道:「還愣著做什麼?還不趕快把這個沒有規矩的奴才抓起來?」
懿澤還在納悶著,小小的宮女怎麼能對御前侍衛發號施令?沒等她想明白,她已經被侍衛按住臂膀,彎下了腰。
「慢著!」有個慷鏘有力的聲音,阻止了侍衛的行為。
周圍的人,通通下跪高喊:「給五阿哥請安!」
蕭韞也微微屈膝,做了個福,淡淡道了聲:「恭迎五阿哥。」
五阿哥永琪走到近前,似笑非笑的問了一句:「敢問蕭姑姑,何事大動干戈,要懲治一個剛入宮的秀女?」
懿澤被侍衛控制著,沒能回頭,但聽到了永琪的聲音,似乎覺得有那麼點耳熟。
「此女無狀,撞了十二阿哥,奴婢侍奉皇後娘娘,不敢不盡心儘力,依照宮規處置,還望五阿哥不要干涉。」蕭韞雖然口中自稱奴婢,說起話來卻比五阿哥還要傲慢三分,那神情好像就是嫌永琪多管閑事。
永琪笑道:「翊坤宮的事,自然是姑姑做主。可是,今日皇阿瑪喚我來此,我遇到十二弟,逗他玩耍,才使他撞到了人。此事歸結起來,是我的錯,還請蕭姑姑不要處置錯了人。」
宮人們因看到永璂摔倒,早已報知皇后。皇后聽說,匆匆跑出殿外,見永璂在蕭韞懷中,並無異樣,稍稍放下心來。被皇后請來觀禮的純貴妃和嘉貴妃,見皇后出來,也跟了出來。
乾隆也隨後走出,身邊還帶著他如今最寵愛的令妃。
彼時永璂還在啼哭,令妃眼尖,先從蕭韞懷裡抱過永璂來,一邊哄著一邊走回乾隆身旁,一臉的心疼的說:「這孩子,可是摔著了?還是嚇到了?哭成這樣,可真叫人心疼!」
乾隆看了一眼永璂,並未多語,目光只落在永琪的身上,問:「何事在此喧嘩?」
永琪拱手回道:「啟稟皇阿瑪,兒臣入殿來拜見皇阿瑪,先遇到了十二弟,逗他玩耍,不慎引他撞到了人,摔了一跤。兒臣正在向蕭姑姑陳情,還請姑姑執行宮規,處置兒臣。」
言罷,乾隆尚未發落,皇后立刻厲聲斥道:「蕭韞,你怎可如此無禮,對五阿哥不敬?」
在乾隆面前,蕭韞不敢造次,因此慌忙下跪:「奴婢不敢,奴婢無意冒犯五阿哥,還請皇上恕罪,請五阿哥恕罪。」
令妃抱著永璂,走到乾隆身旁,陪笑著,像是要替蕭韞求情一般,笑道:「皇上,想來都是一場誤會,兄弟們玩笑,蕭姑姑不知情況,又護主心切,才冒犯了五阿哥,本來沒什麼的,奴才們一傳話,倒以為真有什麼似的。」
以令妃位分,完全可以直呼蕭韞的名字,只因她是宮女出身,先時稱蕭韞為姑姑,後來雖然得了盛寵,卻習慣了這樣的稱呼,尤其是在乾隆面前,她一定要顯出自己的謙遜。
每次聽到令妃這樣稱呼,蕭韞就不由得心生佩服。令妃喚這一聲姑姑,何止是在表達自己的修養,簡直是將了皇后一軍,時刻提醒著皇后,曾經不打眼的宮女早已恩寵超越了中宮。
嘉貴妃就站在令妃身側,聽了令妃求情的嗲嗲語氣,十分不屑,淡淡應了一句:「令妃這話說的還真是有道理,好在摔的不是你的兒子。」
令妃聞此言,不過略微一笑,她習慣了嘉貴妃一向尖酸刻薄,且目中無人,因此又面向嘉貴妃,笑道:「嘉貴妃娘娘可誤會嬪妾了,嬪妾知道,娘娘是心疼十二阿哥,嬪妾又何嘗不是呢?可是,咱們只管這麼說,豈不讓五阿哥誤會是怪罪他之意?」
嘉貴妃正眼不看令妃,也懶得搭理她,隨意的放下方才抬起的胳膊,卻不知怎麼聽見令妃驚叫了一聲。
嘉貴妃再抬頭看時,令妃已經摔了下去,眼前正是翊坤宮正殿往院落行進的幾層台階,並不高,但令妃卻順著那幾層台階滑了下去,摔倒在秀女們面前,昏了過去。
令妃懷中的永璂也早摔到了一側,一動不動。
「妡妧!」乾隆驚慌的叫了一聲,忙奔到令妃面前,抱著令妃,發狂一樣的向周圍喊:「還愣著做什麼?還不趕快宣御醫?」
陳進忠忙吩咐幾個太監去太醫院傳話。
皇後有孕在身,不能跑,她緊張兮兮的走到了永璂身旁,看到永璂的額頭在流血,淚如雨下。她想要抱永璂,但身體沉重的幾乎蹲不下來。
蕭韞生怕皇后動了胎氣,忙叫宮女們將永璂抱去殿內,永琪也跟著一起進去看永璂的傷勢。
嘉貴妃愣了半天,又似乎瞬間想明白了什麼,忙對著乾隆喊:「皇上,臣妾沒有碰到令妃,絕對沒有!」
乾隆才沒功夫搭理嘉貴妃,抱著令妃去了偏殿。
秀女們被晾在了這裡,也沒人再理論懿澤方才撞到永璂、或者得罪蕭韞的舉止了。
令妃被暫時安置在偏殿的卧榻上,御醫還沒有到,她已經醒了。
「妡妧……」乾隆看到令妃醒來,激動萬分,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幾乎不知道說什麼了。
「皇上……十二阿哥……十二阿哥是不是摔了?」令妃微弱的喘息著,眼神中都是焦急。
乾隆只好點了點頭。
「臣妾對不起十二阿哥……臣妾……」令妃瞬間淌出兩行眼淚,痛心的自責,卻剛說了一兩句話就幾乎喘不過氣來。
「不要激動!不要激動!」乾隆安慰著令妃,一面也讓人去看永璂的情況。
又過了片刻,來了兩個御醫,分別來為永璂和令妃診治。
誰知令妃剛見到御醫,就催促著御醫去看十二阿哥,無論如何都不肯接受診治,一定要兩位御醫都先救治十二阿哥。
乾隆拗不過她,只好讓御醫離開。
乾隆看著令妃,無奈的嘆息著,問:「你又何必如此?」
「是臣妾摔了十二阿哥,若是十二阿哥未能醒來,臣妾便是病死,也斷然不能就醫。若不能心安,治好了又有何用?」令妃哭哭啼啼,眼睛幾乎都要腫了。
「怎麼能怪你呢?明明是嘉貴妃……」
「嘉貴妃娘娘沒有撞到臣妾,是臣妾自己站的離台階太近,才不小心摔了,都是臣妾一個人的錯,與他人無關。」令妃的眼神,和她的語氣一樣肯定。
「你又這樣,總是把什麼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乾隆似乎有些生氣了,道:「你在景仁宮時受了嘉妃多少氣?還護著她?」
「臣妾所說,都是實情。」令妃低著頭,似有千言萬語,只是斜靠著枕頭,不多說話,堅持著自己的固執。
乾隆抬起令妃的下巴,盯著她問:「為什麼總是在乎別人超過自己?」
令妃喃喃而道:「皇嗣是國之根本,十二阿哥又是唯一的嫡出,臣妾怎能不挂念?」
「那你自己呢?」
「沒有了臣妾,自然還會有其他更好的女子服侍皇上。」
「其他女子?」
「後宮眼見又要添新人了,少一個臣妾,又有什麼關係?」令妃似乎不太敢抬頭,卻又悄悄的抬頭,瞥了乾隆一眼,眼睛里閃過的,不知道是撒嬌,還是吃醋。
乾隆笑了一下,說:「朕一會就吩咐,今日的秀女,全部撂牌子。」
「皇上這不是要讓臣妾當罪人嗎?充實後宮才能為皇上開枝散葉,皇上怎能因為臣妾一句玩笑話……」
「不!是這些秀女太不懂規矩,十二阿哥都昏迷不醒了,朕豈能再冊封她們?」
果然,乾隆立刻就下令遣散秀女。
陳進忠領了命,便到院中吩咐所有等待的秀女們:「今日就散了吧,明日一早,諸位便可出宮回家。」
懿澤感到一頭霧水,這就算落選了嗎?這跟沒有覲見、沒有參選,有什麼區別?
秀女們沒有一個不吃驚的,青嵐的神情尤其緊張,追問道:「陳公公,我們還一個都沒有入選呢?怎麼就回家去?這……這是什麼意思?」
陳進忠冷笑一聲,問:「入選?十二阿哥還昏迷沒醒呢!選什麼?選你們來禍害皇嗣?還不趕快散了!」
聽了這句,懿澤沒有疑問了,她的確是已經算是落選了。努力了這麼久,機會失去的實在有點莫名其妙。
懿澤原以為,「神」到了「人」間,勝過凡人是輕而易舉的。後宮的晉陞套路她都已經盤算好了,誰知道連門都沒擠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