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林曉萍聽懂了話里的意思,可怎麼可能呢,鋼筆怎麼可能是梁汝蓮的?
事關自己,林曉萍可以忍,但牽扯到戀人的名聲,絕對不能忍,她站起來怒斥:「梁汝蓮,你胡說八道。」
楊秀娟兩人旁觀多時,快嚇傻了好吧,還以為接下來要發生撕頭髮的可怕畫面,連忙站起來一人抱住一個大喊:「別動手,都是姐妹有話好好說。」
「誰要動手?」梁汝蓮發現小姑娘勁還挺大的,沒掙脫開,無奈道,「讓她說,說完我再說。」
林曉萍眼裡有了淚花,又氣又急,帶了哭腔道:「我說不過你。」
梁汝蓮非常厲害,敢和村裡最潑辣的婦女干架,總之,不要臉的人毫無忌憚。
想解釋清楚很簡單,拿出欠條就行,但要叫醒一個睡著的人,得她自己醒。
梁汝蓮沉吟片刻,嚴肅道:「你喜歡寧子海什麼?」
林曉萍才不會回答這種問題,狠狠瞪她一眼。
楊秀娟想了想替她答:「長得白,有文化吧。」
王大紅臉蛋微紅,眼睛里彷彿有光:「他還會寫詩。」
林曉萍:「......」
每日風吹日晒,不論男女老少,皮膚大都黑黝黝的又粗糙。寧子海天生冷白皮,再毒的日頭最多曬紅,睡一覺就又好了。
此外他懂的多,知青里少有的高中生,連大隊書記都客客氣氣呢。
特別恢復高考後,很多人遇到不懂的問題就去就去找他請教,說是知青第一人不為過。
梁汝蓮點點頭:「說的沒錯,又白又有文化還會寫詩,但你知道,我之前喜歡寧子海什麼嗎?」
楊秀娟驚恐睜大眼:「茹蓮,你說什麼呢。」
當面說喜歡別人的戀人什麼,這簡直要挑起戰爭呀。
梁汝蓮抽出胳膊,不輕不重敲下她腦門:「注意重點,之前,我早不喜歡了好吧。」
林曉萍看不下去,不耐煩道:「你繼續說。」
「臉白能當飯吃,有文化又如何?男人要看他有沒有責任心,以及到底愛你的什麼。」梁汝蓮表情嚴肅,如果此刻能帶上副無框眼鏡,簡直教導主任的化身,「我之前看上他,是因為他體貼,懂的關心人。」
林曉萍不在乎前面的說教,可後面聽著很不舒服,暗自狠狠咬牙。
梁汝蓮無視她要吃人的眼神,繼續道:「第一次見他好像剛下鄉沒幾天,我因為沒幹好活被批評,一個人在村外樹林偷偷哭,他路過,給了我一根烤玉米.....」
梁汝蓮在小世界當過演員,台詞功底非常不錯,配合此刻屋內的環境,有著特別的感染力。
這些話林曉萍一句都沒聽過,她忽然醒悟,不客氣打斷:「你說謊,寧子海明明和你什麼都沒有過,是你一廂情願。」
梁汝蓮不斷找麻煩,她特意問過寧子海,但對方發誓保證,兩人沒有絲毫關係,純粹梁汝蓮單方面追求。
梁汝蓮靜靜看著她,思索片刻看向三人:「怎麼才算有過?一根烤玉米算不上,那如果是一個女孩子送麥乳精而對方沒拒絕呢?」
楊秀娟大概猜出她要說什麼,縮縮脖子選擇根據現實回答:「那基本和確定關係差不多吧。」
保守而封建的年代,大部分婚姻遵循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雖然國家提倡自由戀愛,但依舊像有圈看不見的繩索。什麼我愛你之類的話很難說出口的,通常從互送禮物開始,至於拉小手,那基本等於後世的同居。
原身被重男輕女的父母送到鄉下,被村民嫌棄,說到底只是個二十剛出頭的小姑娘,感覺全世界彷彿離她而去,無依無靠,還不如地里的一棵野草。
野草還有很多伴呢。
這樣的情況下,寧子海一點點的關懷宛如春風化雨,滋潤她乾涸荒涼的心房。
她當然不好意思直接表白,於是選擇另一種方式,幫忙洗衣服送東西,第一件就是大禮,去縣城供銷社買了瓶麥乳精。
寧子海推辭一番,最終收下了。
之後,原身開始幫忙洗衣服送東西,見寧子海不拒絕,她欣喜若狂,這等於同意了呢。
後來的日子,雖然一直苦惱寧子海為什麼不主動表白,但依舊傾注了所有的愛,因為她的天地間只有他。
愛的卑微沒有自我又可憐。
寧子海愛上別人,對於一般人來說沒什麼,對原身,像一把最鋒利的刀從中間劈成兩半,這個世界,只剩她自己了。
她不恨寧子海,生怕影響寧子海的名譽,所以沒對任何人說過兩人之間的事,當然也沒人可說,她不放棄,認為問題出在自己身上,希望寧子海有天會回心轉意。
林曉萍聽的恍如夢遊,直覺梁汝蓮沒有說謊,可情感上堅決不信,她的戀人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
梁汝蓮非常理解她的心情,換誰一下也接受不了,靜靜等她消化一會,掏出欠條拍在桌上。
別人認不出,林曉萍怎麼可能認不出,她下意識跑到自己床上不知從那裡翻出張紙,湊到煤油等下仔細對比。
那是首詩。
「如果沒有遇見,也許,就不懂的什麼是思念......」
梁汝蓮瞄了眼,客觀評價:「有點酸。」
林曉萍沒心情搭理,旁邊兩人陪她一起對比,其中有幾個字情詩里有,一模一樣,的確出自寧子海之手。
王大紅作為寧子海的詩歌粉絲,心情相當於後世塌房,連連搖頭:「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如果是真的,那豈不是腳踏兩隻船?
作風大大地壞。
梁汝蓮皺眉:「如果不相信是真的,咱們可以現在就去當面對峙。」
頓了下,又看向依舊茫然的林曉萍:「你應該知道寧子海的家庭條件,英雄牌鋼筆,麥乳精,是他能擁有的嗎?」
麥乳精還好說,一般人咬咬牙還是能買得起,但英雄牌鋼筆,那等於限量版的限量版,而且省城才有賣。
林曉萍正考慮這一點,其實她曾經好奇過,但沒好意思開口,沒準長輩送的呢。
事實一點一點指向真相。
不過其中依舊有疑點。
林曉萍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那你為什麼不早點說,而是背後說我壞話?」
如果早知道這些,她肯定會慎重考慮和寧子海的關係,梁汝蓮不就想兩人分手取而代之吧,這不符合邏輯。
梁汝蓮眨眨眼,理直氣壯道:「因為我們關係不好,說了你不一定信,但又不想看你上當受騙。」
林曉萍:「......」
可信度好像不太高。
「沒錯,我之前的確對寧子海動過心,同樣被他蒙蔽了雙眼。」梁汝蓮震聲道,「姐妹,像我一樣醒醒吧,他是個渣男,配不上你的。」
林曉萍:「.....」
楊秀娟兩人聽的目瞪口呆,宛如看到手撕鬼子神劇,自行腦補一番才開口:「所以,你背後說曉萍壞話,是想先讓兩人分手?」
梁汝蓮淡淡點頭:「沒錯,畢竟我們是一個宿舍的姐妹。」
楊秀娟:「.....」
這個說法其實半真半假,原身的做法的確讓人難以理解,可沒人知道她扭曲的愛情觀呀,而梁汝蓮,現在的確想敲醒女主林曉萍。
氣氛死一般寂靜。
林曉萍心亂如麻,滿腦子都是該怎麼辦,而楊秀娟兩人則苦於不方便找地方交流,一解心中麥秸垛般大的疑惑。
農村生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早過了睡覺的時間。
疲憊的身體征服不安分的神經,不論發生了什麼,明天還得種玉米呢。
清晨六點,天剛蒙蒙亮,村委門口大樹上的大喇叭準時播放高亢振奮的歌曲。
「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國家人民地位高,帝國主義夾著尾巴逃跑了......」
沒有手錶沒法看時間的情況下,這是提醒起床的鈴聲。
村莊彷彿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女知青宿舍內,楊秀娟第一個坐起來,她有點迷茫,身體醒了腦子沒跟上,昨晚似乎發生過什麼重要的事情。
正在努力回憶,唱了一半的《社會主義好》忽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砰砰的敲話筒聲音。
大喇叭屬於村裡權利的核心,能不經批准接近的,除了老村長再無第二人,他每次講話前,有敲話筒的習慣。
這是上面又下來新文件,還是鼓勵大家好好準備秋種?
村裡幾百口子人同時放輕了動作,認真聆聽。
果不其然,一陣刺啦的噪音后,老村長聲音響起:「全體社員注意啦,全體社員注意啦,今天上工之前,我代表村委要鄭重表揚一位女知青同志,她是誰呢?」
村裡一共四個女知青,楊秀娟頓時興奮了,肯定不是自己,自己表現一般,沒啥優點,也大概率不是王大紅,兩人水平差不多,勉強保持不挨批評的水準。
至於梁汝蓮,那更不會了......
打臉就在下一刻,老村長忽然一提嗓門:「她就是梁汝蓮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