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魔狼矯捷地在森林間穿梭著,虞月凝趴在它的後背上,讓魔狼載著她向著魔界邊境前進。
她有點昏昏沉沉,只覺得夾雜著魔氣的冷風不斷地從她的耳邊拂過,眼皮卻像是千斤重一樣,總是抬不起來。
她幾日未進食,之前又為了假死更加逼真而在混亂中受了輕傷,如今越來越虛弱了。
虞月凝對這種脆弱感覺十分不適應,她覺得自己現在就好像一隻雛鳥,毫無防備的能力,誰都能一手捏死她。
幸好她提前將自己的雙手綁在魔狼脖頸之前,才沒有在快速前進中掉下狼背。
魔狼奔跑了一天一夜,終於來到魔界邊境附近,虞月凝看到前方熟悉的城鎮和不遠處那被黑雲環繞的高山,才勒停了它。
前方便是界線了。
魔界與人間交界的地方是一條連綿高聳的山脈,橫跨半個大陸。
由於魔界並無飛升之說,大魔和普通魔族都在同一大陸,為了防止大魔霍亂人界,山脈中有上古時期時留下的力量,以山體阻隔魔氣,就此與人界劃分出分界線,也隔斷了魔界與人界。
九境內的魔族軍隊尚且還有自己的方法橫越邊境,只不過需要在與魔、妖、人三界交界的地方出去,大魔想出去便費勁而困難多了。
上輩子的經驗讓虞月凝知曉一條這附近最隱秘而便捷的通往人間的道路的位置,只不過若是要進山,她必須要補充一下自己。
虞月凝從狼背上爬了下來,她鬆開手的一瞬間,魔狼便立刻頭也不回地逃竄進森林。
她收回目光,披著從死人堆里翻出來的斗篷,遮住臉,向著前方的潛龍城進發。
如今仍然是戰時,魔界地方管理很混亂,這樣靠近邊境的小城魚龍混雜,守城的魔兵形如虛設。
虞月凝進了城,找了間最近的飯館坐下,用碎靈石換了些吃的。
之前在白骨坡的時候她控制了魔狼,被血脈壓制的魔狼驚恐萬分,竟然刨出了它們埋在土裡的小寶物來討好她。
它們的智商和孩子相當,吃屍首時會順便將亮晶晶的東西收藏起來,有許多便是沒被魔族搜刮乾淨的一些小物件或者碎靈石和碎銀之類,倒是便宜了虞月凝。
戰爭打了這麼多年,普通人手中早就沒有什麼好東西了,原本不太值錢的碎靈石,又或者人界凡間的碎銀碎金等東西,都能在人魔妖三界的底層流通。
虞月凝四五天沒吃東西,飯菜上桌時顧不上筷子便伸手去抓,大口大口地吞下熟肉,又喝了一整壺水,才終於感覺自己活了過來。
飯館里吵吵嚷嚷,都是些妖族和魔族在說話。
「聽說了嗎,魔尊大人這兩天就要出關回來了。」旁邊的魔族跟同伴興緻勃勃地說,「只要大人在,那些修仙者都不是我們的對手了!」
聽到『魔尊』二字,虞月凝的心臟猛地一顫,捏著茶杯的手指關節驟然泛白,後頸瞬間便冒了薄汗。
魔尊殷無淵。
一個她聽到名字就會下意識戰慄的男人。
他是她的師尊,她的救命恩人,也是她的噩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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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培養苗子,修真界與魔界的做法截然不同。
仙宗里能參加比試切磋的弟子至少要修鍊到二境水平,門派還要百般保護和限制,以免發生意外。
可魔殿培養魔修的方法則是更加血腥直接,修鍊開始每隔三個月比試一次,死人是經常的事情。
在比斗中活下來的魔修,魔力增進的速度會越來越快,但哪怕走錯一步,便萬劫不復。
前世的虞月凝太想活下去,所以努力抓住一切機會,哪怕是這樣的環境里,也很快便嶄露頭角。
她在血與恐懼中成長,擊敗一個又一個同僚。她比任何人都刻苦修鍊,比他人都更不要命。
虞月凝本就十分有天賦,又如此刻苦,很快便被提拔,被派出去做任務,她也每次都完成的很好。
不出三年,那些原本懶惰又不可一世的底層魔族們看她的眼神便變了——沒有人再敢小瞧她,所有人都能看得出她的潛力。
直到有一天,虞月凝在一場比斗前被人暗算,受了重傷,幾乎只剩下一口氣。
魔族剛想處理了她,結果得到魔尊所住的中心宮殿的指示,將虞月凝送進了幾乎無人踏入過的魔尊皇殿中。
魔尊殷無淵原本一直在魔界深處閉關,回到魔殿之後也一直呆在自己的皇殿里,靠傳音發達命令,甚至無人見過魔尊的樣子。
虞月凝是三十年內第一個進入魔尊殿中的活物,殷無淵甚至大發慈悲地將她治療痊癒,還問她想不想成為自己的親傳弟子。
她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卻從沒想過後果是什麼。
後來,虞月凝一直覺得,世界上千千萬萬的魔族魔修想當皇稱帝,可只有殷無淵是天生的魔尊。
原著里對他這個人的深層次展露不多,可實際上殷無淵是個極其恐怖的存在,魔界之中人人敬畏他。
他是個沒有情感的魔頭,天生沒有共情能力,幾乎沒有痛覺,思維也偏頗冷血。
殷無淵也沒有信任的概念,只相信自己的力量。
虞月凝不得不按照殷無淵的要求,與他簽署了魂魄契約,從此與他精神相接。
只要共處一室,哪怕她什麼都沒有說,殷無淵便可以感知她的情緒,如果觸碰她,他還可以看到她的記憶。
甚至只要殷無淵願意,他可以隨時用精神壓制來殺死她。
——百分之百的臣服和掌控。
從此,虞月凝成為魔尊唯一的弟子,也成為他最信任的人。
殷無淵對她傾囊相授,甚至教給她只有魔皇間相傳的言靈之語,為她打造神器窺天鞭。
虞月凝越來越強大,她有了權力地位,終於踩在魔界大部分人的頭頂上,可與之而來的代價是毫無秘密和此生與自由告別。
殷無淵陰晴不定,偶爾虞月凝沒有做好他交代的事情,他會懲罰她——他對她精神上一瞬間的碰撞,足夠虞月凝痛得渾身戰慄,連續半個月都忘不掉那片刻的痛楚。
前世她以為她可以付出任何代價,來換取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可是知道後來連求死都不能的時候,她才明白,自由比活著更加可貴。
停頓了半響,虞月凝垂下眸子,將茶水一飲而盡。
如今她已經重生了,再也不會和魔尊有任何瓜葛,可儘管這樣,潛移默化中對殷無淵的恐懼還是讓虞月凝的頭痛了起來。
她對魔界沒有任何眷戀,她一刻都不想在魔界多呆,可是跨越分界山脈需要更多的體力,和自己上一世的身體相比,現在的她實在太脆弱了。
理性按壓著她的煩躁,讓虞月凝強制自己在這小城裡休整一段時間。
她在客棧住了半個月,每天除了吃飯睡覺便是在各處收集消息,購買必需物品,了解如今各界的狀況。
至於修鍊,虞月凝並沒有撿起來。
有上一世的經驗,如果她想重新入門修魔會十分容易,可她已經不想再和魔界有瓜葛。
而且如今她想回到人界過凡人的日子,如果有了魔氣,在人間又不太好藏身,反而是累贅,便打消了修鍊的念頭。
幾日之後,直到身體恢復的差不多了,虞月凝才背著包袱離開潛龍城,向著邊界的方向而去。
人魔二界邊境山脈連綿不斷,魔氣與靈氣順著山體向上直到空中對撞,形成了紊亂的靈場,對雙方而言都是屏障,不是誰都有能力來去自如。
邊境山脈天生便隔絕了大部分兩邊居民,所以並未設防,讓虞月凝十分順利地穿過森林來到了山腳下。
一抬起頭,就看到高聳入雲的山脈,在魔界黑紅色的天空下有一種讓人窒息的壓迫感。
虞月凝不由得嘆息一聲。
縱使她知曉一條捷徑,可按照自己現在的凡人身體素質,想翻越這高山,不死也要脫層皮。
以凡人之軀爬邊境之山,不愧是她,一如既往的莽。
虞月凝已經儘力做好了所有準備,她身上的衣服換成了便於行動的短衣勁裝,還將布條纏在手掌上,最後將包袱在胸前打了個死結,開始了爬山大業。
邊境山的山腳還不算陡峭,儘管如此,虞月凝只不過爬了一盞茶的功夫,額頭細碎的汗水已經打濕了發梢。
她又向上爬了一會兒,指尖磨破的血已經沾染了手掌上纏繞的布條。
虞月凝注視著自己的手心,喘息中不由得嘆氣一聲。
過去一瞬間掠過的距離,她卻累死累活爬了足足快兩個時辰,她真的是太弱小了。
再抬起頭,自己似乎連這山的山腰都沒有爬到,前方仍然高不見頭。
虞月凝不敢休息太久,怕四肢沒有力量,又趕緊向上爬去。
她看到前面有一塊凹進去的岩石,爬到上面后或許可以休息一會。
就在這時,她忽然感覺背後有一股風流涌過,數年打下的經驗讓虞月凝的目光瞬間變得凌厲。可她如今不過是凡夫俗子,腦子跟上了,身體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下一個瞬間,虞月凝的腰彷彿被人提起,並且狠狠地砸向山體。
她甚至聽到自己的骨骼發出破碎的響聲。
在天旋地轉之中,她轉過頭,一瞬間看清了對方那張錯愕的臉。
那是個帶著黑色兜帽的男人,看起來年紀不大,不過二十六七的樣子,面容剛毅,眼神震驚。
或許出手的那一剎那,他才意識到對方沒有任何修為。
「你不是魔族?」他低呼道。
青羽宗衛霄原。
虞月凝幾乎一瞬間便確認了他的身份。
她計上心來,頭向後仰,借著這次受傷直接昏了過去。
——她知道,作為正派人士,衛霄原絕對不會放任她這個被他擊傷的『普通人』不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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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凝:又是計劃通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