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鳥
許若華把彈幕關了,用食指點了點南佑疏的額頭,讓她以後關了彈幕看電視。
女孩不解,可是彈幕明明很有趣。
許若華態度強硬了些,說看彈幕花眼睛,小孩子要保護視力。
「一起看?」
許若華一般很少看自己的作品,難得像身邊的小女孩發出邀約。
女人對戲的認真程度,恐怕沒有任何一個演員能超過她了,既然能上市,那就說明她和導演都覺得完美了。
她記得自己對程冬「哼」的這一段,當時實在是找不對感覺,反反覆復拍了好幾遍。
隨後兩人一起窩在沙發上,開始接著之前那段看。
是程冬的戲份,主要刻畫他的性格,家境貧寒卻不退縮,帶著一顆赤子之心,勇敢提出新想法,一時之間在學校里成了紅人。
許若華打了個岔:「你大伯我已經聯繫到了,他之所以不在村裡,是因為上面調他去別的地方支教,本來他以為很快回來,結果上面說一調就是4年,他拒不得,好不容易請幾天假趕回村裡,卻發現你們全家都不在了。」
南佑疏顧不得看程冬了,有點擔心地望向女人:「大伯是不是很擔心,姐姐怎麼跟大伯說的?」
許若華說自己如實相告了,大伯氣憤地罵南志宏和王梅不是人,隨後又向許若華表示感激,謝謝她在夜總會救了南佑疏,剛好自己要調走,正愁怎麼接走南佑疏呢,大伯聽收養南佑疏的人是個女人的聲音,溫柔慵懶,稍微放心。
許若華為了讓大伯安心,直接發過去了一張照片:
照片中的小女孩穿著毛絨絨的睡衣,看起來睡得很香甜,嘴角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大伯看到照片后,一個大男人,硬是對著手機屏幕流了眼淚,這孩子太苦命了,終於遇到一個願意接納她的人。
許若華沒有主動說自己的名字,大伯也沒問,只是一直重複地說著謝謝。
這聲謝許若華倒真是擔待不起,要不是她大伯如此對待,身邊這個小糰子,恐怕早就支撐不下去了。
想到她滿身的傷痕,許若華臉上又浮起了一絲怒意。
「我給了你大伯你的電話,不過他說他去的地方信號不好,可能很少打過來。反正你知道他的心裡記掛著你就好。」許若華又將女孩的小手拽過來,輕輕將袖子擼上去些。
因為自己的藥膏是演員特製的,專門去除疤痕,藥效很好,價格昂貴,一般人也買不到。
她身上的傷痕也已經開始漸漸消褪了,但許若華還是覺得她疼,邊說邊為女孩又上了道葯。
南佑疏用手指將許若華的眉頭舒展開來,像是在哄她似的:「姐姐,我傷口已經不痛啦,你不要擔心,以後我什麼都聽姐姐的,認真讀書,好不好?而且姐姐皺眉沒有姐姐笑起來好看。」
許若華只感覺自己額頭上突然有了一絲溫涼的觸感,直到南佑疏把手拿開了,都還有點彆扭。這小孩,簡直對自己太放肆了,就知道管她了?怎麼不心疼心疼自己呢?
許若華好看的桃花眼,對著南佑疏彎了些許。
南佑疏不敢多看,趕緊端坐假裝認真,繼續盯著大屏幕看,電影上,胡左的戲份還沒播完。
許若華:……?
胡左就這麼吸引她?她就這麼喜歡胡左?有點生氣。
女人似是不在意地說:「我可以幫你要一張胡左的簽名照,等你以後長大了,也可以一起吃個飯。」
南佑疏不明所以,語氣不太樂意:「嗯?我為什麼要他的簽名照?我也不想和他一起吃飯,是應酬嗎?」
這下輪到許若華奇怪了,內心卻忽地放鬆起來:「嗯……胡左粉絲也挺多的,大多數都是小姑娘,我還以為你也喜歡呢。」
南佑疏盯著女人美若天仙的面容認真地問道:「哦,那他和姐姐誰的粉絲多?」
許若華抬頭將頭靠在沙發上,下顎線更加明顯了,輕聲一笑:「他?他怎麼比得過我?」
南佑疏又問:「那他演戲認真還是姐姐演戲認真?」
胡左是演得還不錯,但有時候因為賴床,經常總是遲到一兩分鐘,讓全劇組的人等,扣一分。
「自然是我認真些。」許若華有點不解,為什麼南佑疏要問這些莫名的問題。
「那我為什麼要喜歡他?」南佑疏眨了眨她無辜又好看的大眼睛盯著許若華。
女人能如流對答許多媒體的任何問題,卻被這小孩給問住了,不知道說什麼好,原來真的是她會錯意了?
「還不如喜歡姐姐,姐姐的電影演得很好,而且,你就在我的眼前。我沒必要喜歡別人的。」南佑疏加大了攻勢,像個小馬屁精。
明明只是想讓許若華開心的話,聽著卻很像一句情話。
「不如,姐姐給我簽個名吧。」
「你要我的簽名?」
「嗯嗯!我要~」
「哦……簽哪啊,附近只有一隻筆,但是沒有紙條了。」
南佑疏和許若華窩在沙發上很溫暖,誰都不想動。
「要不然,姐姐先簽我手心裡」
不得了,她收養的這個小糰子,真的,好甜。
以前自己總是沉迷於工作,工作起來什麼都不管不顧。如今,倒是給她原本壓抑又一成不變的生活帶來了很多樂趣。
也不知道南志宏夫婦怎麼狠的下心,也對,他們根本就不是人,是畜牲,這樣想的話就合理了。
「那我簽了~這可是姐姐的粉絲夢寐以求的。以前我在衣服、明信片甚至餐巾紙上籤過,簽在手心裡,你是頭一份。」
南佑疏臉頰發燙,她的兜里其實有一張白紙。
許若華龍飛鳳舞地簽在了南佑疏的手心裡,簽名的時候,南佑疏忍著笑,手心好癢。
女人的簽名格外好看,很大氣,毫不客氣地佔滿了自己小小的手心,兩人都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
南佑疏仔仔細細地保護著自己小小的左手,不讓字跡糊掉,這支筆好像有神奇的魔力,連寫個字都能在她的掌心灼燒,連帶著也燒這她的心。
真好,她遇見了,許若華。
後來的許若華也慶幸,真好,她遇見了,南佑疏。
電影已經演到最高潮了,南佑疏自從許若華的戲份出來后,就沒再和姐姐鬧騰了,安安靜靜地著電影,神情專註,讓許若華很是受用。
李雪的家庭因為世道不好,生意不好做,要離開長沙了,所以李雪也要轉學。而此時,程冬和李雪解開了之前的誤會,又互相被彼此的才華吸引,感情已經迅速升溫,兩情相悅。
程冬得知李雪要離開后,終於不再猶豫,遞交了一份早就寫好的情詩:
那天,你站在升旗台下,藍色的襖裙,黑色的小平跟兒,微風帶起陣陣花香。我已確定,你是我這一生只會遇見一次的驚喜。我將於茫茫人海訪我唯一靈魂伴侶,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僅此而已。
人物的情感也一瞬間因為這封情書達到了高潮,在李雪離開的前一夜,程冬和李雪在暴雨中青澀又衝動,最後輕輕一吻,一觸即離。
南佑疏看到這一段的時候呼吸有點不順暢,心情跌落了谷底,電影里還在說程冬著台詞,她卻什麼都聽不見了。許若華看到這一段的時候也下意識地看了南佑疏,果不其然,她很失落的樣子。
許若華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第一時間,下意識地對南佑疏解釋到:「這是一種拍攝手法,借位。」
怕南佑疏不懂,又補充:「只需要男女演員稍微挨著對方的臉,就大可以讓觀眾感覺兩人是在接吻。」
南佑疏垂了垂眼角,似乎沒想到還有這樣的辦法……但姐姐是演員,不會每場都借位,她心裡明白。
自己剛剛憑什麼不開心?又以什麼身份不開心?明明自己只是被姐姐撿回家養著的孩子,以後一定要懂事一點。
這彷彿一個小插曲一樣,很快消散不見。
電影已經進入尾聲,沒想到因為國家戰爭四起,程冬和李雪一別就是十年。
程冬沒有繼續讀下去。時間到了1941年,太平洋戰爭爆發,程冬參了軍,一條腿卻瘸了,心裡卻始終惦記著那位身穿藍色襖裙的女生。
再次搜尋到李雪的消息的時候,卻聽說她成了有名的舞廳歌姬。程冬痛不欲生,卻不敢相信——他不能相信當初說出「身膏野革」的女子,卻甘願墮落。
歌舞廳是什麼地方是日軍大佐和權貴走狗經常去的地方。程冬不願信,獨自瘸著一條腿上了綠皮火車,去了李雪的城市,上海。
傍晚,燈紅酒綠,鶯鶯燕燕的聲音從當地從「百樂門」里傳出。有人說,李雪就在裡頭唱歌,是招牌,他記掛了整整十年的女人成為了「百樂門」的招牌。
門口的服務生攔住他:
「怎麼來了個瘸子?怕不是討飯的吧今天日本的大佐可在裡頭呢,你可不能進去。」
「你們的頭牌是誰說話!」程冬咬牙切齒地問道。
「你外地的吧,誰不知道百樂門招牌李雪啊,聽說以前還是大學生,最近正受大佐的寵呢,那身材嘖嘖嘖,怕是賣的。」
「你*個狗娘養的*!」
程冬一拳把服務生打到了地上,打的服務生鼻血橫流,直呼:「大佐!大佐救命!殺人了啊!瘋子!」
大佐的手下前來拉開兩人,用槍杆子把程冬的后脖頸使勁掄了一下,本就瘸了的程冬倒在了地上。「你們!鬧事的通通沒命!你!滾遠點!這個鬧事的!抓去給大佐看看是不是刺殺的!」
日軍將程冬抓進了「百樂門」,裡面播放著爵士樂,裡面的人□□地隨著音樂扭動著,一副糜爛不堪的樣子。程冬被摁在了大佐身後。
日軍向大佐報告了這件事,大佐不悅道:「東亞病夫,喪家之犬罷了。李小姐就要上場了,賞他聽完李小姐的歌,然後拉出去斃了吧。」
全場的燈光突然暗下來,聚光燈緩緩地打在了舞台中央,一位成熟嫵媚的女人婀娜多姿地走上了舞台,紅唇輕啟:「這首歌,送給我們的尊敬的大佐先生。」
程冬眼睛血紅,是她。
她不再青澀稚嫩,褪去了淺藍色的學生襖裙,穿上了艷麗的旗袍,身材豐腴別緻,勾人心魂。
她也換掉了黑色的小平跟兒,穿上了很高的西洋高跟鞋。更是留長了她的頭髮,燙了捲髮,顧盼生姿,一舉一動都令人心神蕩漾,卻又令程冬感到無比地陌生。
程冬不顧日軍的按壓,用盡全身力氣站了起來,惡狠狠地盯著眼前這個女人幾乎歇斯底里,一遍一遍問著為什麼。
女人一瞥,看到了他,然後視線轉移到了大佐身上,微微一笑。
她,她這是不認識自己了?是不認識?還是不敢認?還是不願認?!
程冬又被日軍拿槍尾打下去:「老實點!」
大佐笑了:「怎麼樣很好看吧?可惜她已經是我的女人了。而你,果然是個只會喊叫的瘋子,也馬上要死了。」
「大佐~不用理他這種人,何況是個瘸子,我要唱歌給您聽了~您的眼裡,只能有我。」
大佐捋了捋他的八字鬍:「唱吧,李小姐。」
於是婉轉的歌聲響起:
Tangorockandroll
倫巴恰恰恰
Tangorockandroll
倫巴恰恰恰
啦...
一步踏錯終身錯
下海伴舞為了生活
舞女也是人
心中的痛苦向誰說
為了生活的逼迫
顆顆淚水往肚吞落
難道這是命註定
一生在那紅塵過
伴舞搖呀搖摟摟又抱抱
人格早已酒中泡
夜夜
Tangochacharumbarockandroll
誰叫我是一個舞女
啦...
一步踏錯終身錯
下海伴舞為了生活
舞女也是人
心中的痛苦向誰說
為了生活的逼迫
顆顆淚水往肚吞落
難道這是命註定……
這首《舞女淚》節奏緩慢卻又歡快,歌詞卻帶著點點無奈,被李雪媚人的嗓音唱出來的歌聲,讓歌廳里顯得更加奢靡。
曲畢,大佐皺眉,平時都唱的夜上海和花好月圓,怎麼今天唱了一首自己沒聽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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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後,南佑疏無意間看到許若華的相冊,全是自己的照片……從小時候的萌照到自己超話的精修圖應有盡有……
許若華:你聽我狡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