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森森白骨

夫人更是接過了這個根雕的蘑菇，皺著眉頭端詳起來。

劉小俊迅速地轉動腦筋，想著如何編造更好的借口。

此時的郎中竟然端詳起了桌子上的玉如意和毛筆來。

劉小俊立馬有了主意：「哦，這個根雕和玉如意，還有那個毛筆，都是一個變戲法的賣給我的，我眼睜睜看著他用我啃了一口的蘑菇變了根雕，一根牛骨頭變成了玉如意，一截樹枝變成了毛筆，村裡的小孩用泥巴做的大鎚子變成了鐵鎚。」

說到這裡，眾人的眼睛開始閃爍起來。

「這些什麼鬼把戲，他們難道不信？」劉小俊這麼一心想到，馬上補充說：「這些還是我花一文錢買來的，覺得好玩而已，不過，那人說戲法撐不過一夜，明天一早就會顯出真身來。」

這麼一說，郎中忙嘆了一口氣：「可惜！可惜！魔人的障眼法確實高明！連我這種不愛財的人，望著這隻牛骨都覺得喜歡備至，不如……」

劉小俊心叫不好，趕忙說到：「費爺，小心它們有毒！我把它們拿回家把玩了一通，沒洗手就吃了點兒東西，之後就嘔血不止。想必，有毒的東西一定是這其中之一。」

這些話剛說完，郎中立馬本能地撤回身子，遠遠地避開桌面。

「最好，最好趕緊將它們統統燒掉！」郎中被劉小俊剛才的話嚇得雪白無血絲。

「夫人，我看少爺的病情大為好轉，我還有患者要診治，我先撤了。」郎中急忙跟夫人作揖。

「勞煩費爺給病兒寫一個藥方。」夫人起身送他。

「朱仕金，跟我走一趟吧！對了，這次的診治費，一貫錢。」郎中邊說著邊往外走。

朱仕金望了望夫人。

「老朱，你跟著去抓一些葯來吧。」夫人給了默許的答覆后，老朱便跟著郎中出門去了。

夫人起身來到桌案前，望著桌子上的幾樣奇異東西，吩咐到：「老朱，將它們拿出去埋掉，免得禍害人。」等她迴轉身才想起來，老朱剛才被自己支出去抓藥了。

劉小俊急忙說到：「娘，等我好一些了，我來處理吧。那位魔人也說過，跟它們有緣的就不會有異樣，有異樣的說明跟它們無緣。既然無緣就需要用宿主的血液塗抹，然後燒掉，才能化解這幾樣東西的夙願。孩兒吐血，把床褥和枕頭都染上了血跡，不如讓我用這些裹了它們，燒掉吧。」

夫人思索片刻，最終點了點頭，「也好！」

不過，對於這些奇怪異術，夫人仍舊提心弔膽，自是一番千叮嚀萬囑咐。最後，劉小俊挨不過，只能答應她，等好轉了，請巫師做法，化解夙願。

陪了半天功夫，屋門突然被人推開，砸在兩側的牆壁上。

「夫人！大事不好了！」

劉小俊與夫人一同朝門口望去，但見一位老嫗閃身跑進來，面容失色地凈顯焦急，不知道是淚水還是汗水早已濕透了前衣襟。「夫人哪，大事不好了！銀號錢掌柜的帶著一大幫人到我們家裡，嚷著要搶糧搶財物呢，說我們家要家破人亡了，家裡的財物不能落入他人之手，要還賬就得先還他們家的……」老嫗說著說著就嗚嗚哭了起來。

「什麼！」夫人一聽之後，哆嗦著身子站起來。「定是那許三故意挑撥咱們的債主，誓要把咱們逼上絕路啊！」夫人說著，身子一癱軟，向前栽倒。

老嫗剛忙竄上前將夫人攙扶住。夫人這才踉踉蹌蹌地走向床前的椅子坐下。

「娘，你別著急，你先回去，告訴他們病兒沒事了，讓他們放下心來。」躺在床上的劉小俊知道情況緊急，趕忙說到。

「可我病兒的病症還未痊癒，為娘怎的舍了你！」夫人拿手帕捂臉哭了起來。

「娘，我沒事了，我真的沒事了！你看！」

劉小俊知道夫人是放心不下自己，他就硬撐著起身，在屋子裡來回走了幾步，除了身子虛弱，有些頭暈外，別無其他異常情況。

看到了兒子並無大異常后，又等到老朱抓藥回來，老嫗幫忙換了床褥和枕頭，夫人才囑咐了幾句，趕忙匆匆奪門出去了。

老朱忙著去柴房熬藥。

劉小俊坐在床沿，捏了捏胳膊，發覺自己除了身體有些酸脹外，並沒有其他異樣的感覺。

剛剛穿越來，好不容易適應了這具身體。

劉小俊不但不高興，反而有些失落。

他本來想著嘔血不止，一命嗚呼了，去往21世紀，跟爹娘道個別。恐怕現在的功夫，爹娘應該是到達了醫院。

想著爹娘見到死去的自己，一定難受地痛不欲生，劉小俊的心裡就著急萬分，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不過，想起剛才見到的夫人，也就是這個世紀里，這具身體的娘親竟然跟自己的娘長得一模一樣，劉小俊心裡頗為驚訝。

難道說這種母子的宿命是世世代代承襲的？命中早已註定好了的？

劉小俊反覆思索這幾世的穿越，只有這一世見到了娘親的模樣。其他幾世都是一個俊俏的女子將自己殺害，而且還是為了同一個名字的男人：如意郎！

好個如意郎！好個跟姦夫勾搭，謀害親夫的女人！

劉小俊此刻的心裡燃起了熊烈烈的仇恨。

不過，思來想去，又覺得那個俊俏女子三番五次幫了自己，因為那幾世的穿越，都因她的殘害而回歸21世紀。而自己心所嚮往也是回到21世紀，跟爹娘好好告個別。

「哎！都怪那個金童！」

想起金童來，劉小俊突然想起了那個很不待見自己的玉女。

玉女，「我的如意郎」，「孩子不是你的」，「去死吧」……

什麼！

劉小俊突然渾身一機靈，這幾世里，殺害自己性命的，不正是跟玉女一個模樣嗎！

難怪覺得眼熟！

那麼，那個如意郎……就是金童？

「天呢！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劉小俊思緒很亂，心情煩躁，理不出一個清晰的頭緒來，只能雙手抱頭，唉聲嘆氣。

「他們跟我有仇？故意害我不能跟爹娘告別？如此歹毒之心，到底因為什麼！」劉小俊想不通。

想到爹娘，劉小俊約摸著時間，此刻的那邊，應該是告別儀式后，把自己推往火葬場了。

劉小俊渾身無力，精神萎靡，垂頭喪氣地坐在床沿，無可奈何。

「不！我若現在回去，應該能趕得上！爹娘離省城還有四五個小時的路程，加上晚上沒有車，他們應該沒這麼快就找到合適的車輛。」一個念想重新在劉小俊心中燃起來。

「我要回去！」強烈的意念驅使著劉小俊要採取一些行動。

此時，傍晚的夕陽已經漸漸沒入西山，昏暗撲面而來。

餘下的光芒透過古樸的窗欞，攝入小屋內。

劉小俊坐在床邊，心情複雜。

「嘎……」門被人推開。

老朱端著一碗滾燙的草藥進屋裡來。

「少爺，喝葯了！」老朱雙手捧著葯碗，輕輕地放在窗前的書案上。

「少爺，等會兒涼了再喝，現在太滾燙了。」老朱站立一旁，低首順眉唉聲嘆氣。

「少爺，今天真是把我們嚇了一大跳，要是少爺你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老朱說著就抹起了眼淚。

「哎！我們死了倒是死了，也算是咎由自取。但若是少爺出了事，我們卻是害了老爺和夫人了！」

「老爺？」劉小俊聽到這句話，立馬警惕起來，他心裡暗想，今天只見到了夫人，就是身體的娘親，那麼，這個老爺就是身體的爹了。

可今天出了這麼大的驚險，一直沒見到他呢。

「哎！你也別怪老爺，他前幾年因為得了西川王的詔令，千里迢迢趕去做他的門客，可時運不濟，剛到哪裡不幾天就傳出了西川王陰謀造反，西川王被滿門抄斬，所有的食客也被當做陰謀造反的人殺的，關的關。」

「老爺呢？」劉小俊本能地問到。

「這些消息還是事後半年才傳到杜縣的，託人去打聽，遊盪了半年，絲毫找不到老爺的消息。老爺是死是活，音訊皆無啊。」

劉小俊想想當世的情形，交通閉塞，通訊基本靠腿的時代，又是常年兵荒馬亂，死幾個人，除了他們的親人還挂念外，誰又能那般在乎呢。

就算親人在乎，想去尋找，也是難上加難。何況是老弱病婦的家庭，更不會千里迢迢，跨越萬千山水，歷經重重戰亂，去尋找一個生死未卜的親人了。想必，這個時代里的人，一輩子也沒出離過自己的縣域吧。

「老婆子臨走時，又把剪刀要了去。」老朱突然蹦出了這麼一句話。

「(⊙o⊙)…？剪刀？」劉小俊納悶地問道。

「老婆子來的時候，發現夫人來的懷裡握著一把剪刀，那是把奪命的刀，夫人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只要見到少爺不省人事了，夫人就……就……」老頭子說著說著就嗚嗚地痛哭起來。

「幸虧老婆子中途藏了起來，少爺也有了好轉，要不然今天就是兩條人命！也會是四條人命！我和老婆子料理完夫人和少爺的葬禮，也自裁當場，以報答當年夫人救命之恩。」

老朱的話感染了劉小俊，讓他的雙眼裡也開始打轉起了熱淚。

「當年我和老婆子逃難的時候，一家三口眼看快要餓死了！夫人不嫌棄我們，給我們吃的，還給我們銀錢，給孩子治病，救了我們一家三口。後來，我才知道，夫人為了這個，連續數日沒吃東西。」

老朱說著說著就「嗚嗚嗚嗚」地哭得更為慘烈了。

「哎！」劉小俊發出深入肺腑的嘆息。

他此刻真是糾結萬分。他若不趕緊回到21世紀，自己的爹娘就會悲痛萬分。但他若是將這具陌生的身體一死結果，這具身體的娘親也會遭遇不測。

那邊的自己死去，一人三命！

這邊的自己死去，又是一人……好多條人命！

離去或者不離去，都牽扯著父母的生命。劉小俊為此而苦惱萬分。

「這真是最難的抉擇啊！」

劉小俊心裡想著。

人生難免會遇到抉擇。在21世紀里，他遇到的第一個重大的抉擇就是高考後的填報志願，關係著未來的就業，未來的幸福基礎。

之後的抉擇就是去哪兒上班。去大城市，就業機會多，但距離父母太遠了，沒法盡孝，跟他的初衷背離。所以，他選擇靠近老家的省城，無論坐火車還是坐高鐵都很方便。如果自己開車，那就更便捷了。

如果不出意外，隨後的抉擇便是尋找婚姻伴侶，那個陪伴自己後半生的人。但眼下，那樣的抉擇不復存在了。已經變成了活著還是死去。

「活著還是死去？這是個問題。」莎士比亞的這句至理名言，劉小俊一直覺得無聊透頂。以前，他總會戲謔著回答到：活著就好好活著唄，難不能能把活著硬生生地變成死去，能把死去變成活著？如果那樣的話，才真是一個天大的問題。

現在，劉小俊終於領悟到這句話的真理所在。

簡單的質疑背後是沉痛的思考和難以抉擇的回答。

無論如何，劉小俊考慮的是兩方都不想有所負。

劉小俊出身於貧苦的農村，父母省吃儉用，咬著牙用數不盡的辛苦和汗水才供他讀完大學。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學有所成，找個好工作，賺錢報答父母的恩情。

為了以防自己忘記，他給自己取了筆名「孝孝」。時刻警醒自己，要有愛父母之大孝，要有愛自己之小孝。

但，自己又做了什麼呢？拼死拼活，為了爭一口揚眉吐氣的氣，讓自己猝死在工作崗位上，一下子什麼都沒了！

劉小俊有感而發，雙手顏面，抽噎起來。

「少爺，小心身子骨！」老漢也跟著痛哭起來。

他卻不知道劉小俊的心裡糾結，還以為被夫人的濃濃愛意打動了。

少卿，兩人平靜下來。

老朱說到：「少爺，湯藥快涼了，趁著溫和，趕緊喝了吧！」

「噯！」劉小俊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眼下，自己只能無意識地做著什麼。

劉小俊捧起湯藥，眼睛盯著面前的虛空，將碗口觸及嘴角，雙手高舉，喝了一口。

草藥入口，苦味襲來，緊接著卻是火辣辣地如同滾燙的熔岩爆發。

「噗！」

劉小俊一口噴了出去。

同時起身，雙手一松，湯藥碗「砰」地一聲在地上炸裂。

灑滿地的湯藥發出了「刺啦啦」的聲響，一股股濃煙滾起。

「這……」

「葯里有毒！」劉小俊說完，又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少爺，這……不是我乾的啊！」老朱嚇得趕忙跪下，渾身顫抖。

「呵呵，這真是隨我的願望了！」劉小俊一下子呆坐床沿，他等著的是自己一命嗚呼，好回到21世紀，跟爹娘作最後的道別。

「少爺，我該死！我該死啊！」老朱一個巴掌接著一個巴掌扇在自己的臉上。

「不，不是你，你起來吧！」劉小俊等到嘴裡的灼燒漸緩，舌頭由灼燒變得麻木的時候，平靜地說到。

他心想：知覺的逝去，意味著死亡就要降臨了。

他知道，誰又要害自己。

玉女那俏麗的容顏浮現在眼前。

此刻的劉小俊並不去憎恨她，反而有些感激她。感激她每次都成全自己，幫助自己回到21世紀，好跟爹娘正式告個別。

俏麗的臉蛋兒，劉小俊絲毫不覺得厭惡或者仇恨啥的，雖然她三番五次跟轉世的幾個「自己」死磕，但劉小俊此刻覺得她很可愛，很可人，很可心。

劉小俊此刻真想一把抱住她，緊緊地摟住她，在她的耳畔輕輕說一句：「寶貝，謝謝你！」

想到這裡劉小俊甚至嘴角上揚，露出了些許欣慰的笑容。

「誰這是喪盡天良，竟然害我家少爺！讓我逮住他，非把他剁成肉泥！」老頭子嫉惡如仇，恨得咬牙切齒，雙眼裡泛著紅血絲。

劉小俊一下子被這話嚇到了，他抬頭看到老朱的情景后，真想告訴他，下毒之人必定是那個未過門的媳婦兒。

劉小俊心裡十分篤定這個想法。

今天下午，這具身體的娘親說過，今天傍晚，她的親家母約她去祭拜。而這個下毒者似乎已經被很快鎖定了目標，只是不能跟面前的老朱說，這些只能自己知道。

轉了幾世了？不都是跟玉女在死磕嗎？

我跟玉女這緣分！呵呵！怪不得玉女見到我后，一臉的不屑，原來那幾世我老是欺負她。

「世世如此，孽緣難料！」劉小俊苦笑著，想起了穿越了幾世來的共同遭遇，越來越覺得夙願難解：「玉女相伴，兇險無比」。

望著少爺從來沒有的淡定和冷笑，老朱嚇得打了個冷顫。

少爺是老朱一手看大的，自然知道少爺他一向生性懦弱，多愁善感。十一年來，從來沒見過他有這自信又極端盛氣凌人的憎恨。

少爺似乎不是那個他熟識的少爺了。

「少爺！」老朱顫著聲音，飽滿著悲憤和不解，低聲喊道。

「不怪你，我知道你對我家忠心耿耿，這斷然是想對付我們的壞人在作祟，你起來吧。」

「少爺！」老朱心頭的忌憚一旦被解除，內心涌動的就是被無限信任的感動。這份感動催得欣慰，又摻雜著內疚，淚水奪眶而出。

「起來吧！」劉小俊深知這位忠心耿耿的老人對這具身體的家庭付出了多少，他要做的是代替這具身體為他做出一些補償。

「噯！少爺！我這就起來。」劉小俊攙扶著老人起身後。

「少爺，誰這般歹毒，竟然三番五次地毒害於少爺，湯藥？一定是郎中乾的！他看中了少爺的幾樣東西，他這是謀財害命，我們去報官吧！」

「不用了！報了官也查不出什麼來，還讓夫人徒增擔憂。」劉小俊制止住了老朱。

他想的是，不想因為更多的陌生人徒增煩惱，更不想因為官差的盤問而暴露更多的破綻。畢竟他對這一世的印象幾乎等於零。

難道要跟官差說，自己是從21世紀穿越來的，對這一世的事情一無所知？

誰信！

瘋子！

「可是……壞人明顯是郎中啊，少爺的葯里就是有這劇毒的毒藥啊！這不明擺著的嗎？」老朱望著地面上仍舊「刺刺啦啦」冒泡的湯藥，驚恐地說到。

「不一定是葯的問題，也可能是水的問題，也可能是被塗在了碗里。」劉小俊冷靜地說到。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