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一身輕鬆!
龍興寺[77]。
佛法莊嚴,古木森森。
兩個帶著僧帽的小和尚,顯得鬼鬼祟祟。
其中一個,眉眼秀美,說話呢喃軟語,有些女兒態:「真的是這裡?」
另一個,劍眉星目,很是俊朗。但他此時皺著眉頭,有些猶疑:「應該是。」
這二人正在竊竊私語,突然看到古怪一幕。
一隊身著鎧甲,手持彎刀的士兵,從院前經過,竟是契丹人。
兩個小和尚相視一笑,反而顯得很高興。
其中一個道:「戴天,這龍興寺這麼大,我們怎麼找?」
喚作戴天的小和尚,沉吟道:「端木華,為了節省時間,我們不如分頭去找?」
端木華搖搖頭,伸出手緊緊拉住戴天:「不行,我要和你在一起。」
戴天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也罷,我們在一起也好有個照應。耶律錯可不是好對付的。」
這二人一邊說,一邊順著寺院的牆根,偷偷摸摸地前行。
龍興寺樓閣寺院一重又一重。
這二人在大悲閣外,發現了端倪。
大悲閣,本供奉大悲菩薩。平日里,香客如雲。如今,卻大門緊閉,無一香客。大門外,還重重疊疊,站了三層契丹武士。
戴天向著端木華使使眼色:「應該是這裡。」
端木華面露難色:「這麼多人看守。我們怎麼辦?」
戴天抬頭望了望,低聲道:「我們先混進去看看情況。」
不一會兒,兩個提著大桶飯菜的小和尚,出現在大悲閣門外。
一個小和尚,顛顛跑到契丹武士面前,滿臉堆笑:「軍爺,到了齋飯時間了。主持命我們倆來給裡面的人送飯。」
另一個小和尚,也笑容可掬:「軍爺,摩尼殿內,主持準備了齋菜,請各位軍爺去用飯。」
「齋菜?」為首的一個手持彎刀的契丹武士皺了皺眉:「沒有肉?」
小和尚的臉白了白,討好般地道:「軍爺,佛門清凈地,肉是沒有的。但我龍興寺的齋菜,是遠近聞名的,好多人,不遠萬里,專程來吃呢。包軍爺滿意!」
契丹武士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似乎有些動心。於是他將手一揮,點了幾個人,大聲道:「你們幾個,繼續在這裡守著。其他人,先隨我去吃齋飯。」
說完,契丹武士果然邁開步子,急吼吼地帶著一隊人,往摩尼殿的方向去了。
剩下的十幾個武士,個個低聲抱怨,卻又不敢造次。
其中一個武士,對著小和尚吼道:「快滾,不要在這裡礙眼。」
兩個小和尚,麻溜地提著大桶,推開大悲閣的大門。
大悲閣內,本應該燈火通明,佛像莊嚴。
此時,卻是一片黑暗。
並且,一股濃重難聞的氣味撲面而來。
仔細一聽,還有低低呻吟之聲。
兩個小和尚快速將大門關嚴,並點燃火燭。
大悲閣內的情形,讓他們二人,觸目驚心。
大殿的地板上,橫七豎八地或坐或躺著密密麻麻的人。
少說有一二百人。
這些人,個個面容憔悴,衣衫不整。
這些人,好多都是兩個小和尚認識的。
慧寂大師,武問秋,盧敏,巫赤,祁如月,公孫玄……
一個小和尚,突然眼圈一紅,跑到一個奄奄一息之人面前,哀聲道:「鍾懿師伯!」
鍾懿面如死灰,勉強睜開眼睛,澀聲道:「戴天?」
戴天含著眼淚,點點頭。
戴天和端木華將鍾懿扶起來。鍾懿神色緩了緩,低聲道:「你們兩人,怎麼在此處?」
戴天道:「我們聽聞,耶律錯抓了好多武林中人。幾經波折,才尋到這裡。」
鍾懿嘆了口氣,緩緩道:「沒有想到,耶律錯手中的名單,竟然這麼快,就摧毀了中原武林的根本。」
戴天道:「九劍門裡,竟然也有耶律錯的細作。」
鍾懿苦笑一聲:「天下本來就沒有無堅不摧的信仰。」
戴天有些黯然,低聲問道:「師伯,你們是怎樣被耶律錯抓到這裡來的?」
鍾懿氣息微弱,咳嗽了好一陣,才費力道:「我們這些人,都是各大門派的掌門或者長老。我們,應該都是中了毒。」
「中毒?」戴天皺著眉頭:「什麼毒?」
鍾懿道:「這種毒,叫做鉤吻。服食之後全身無力,不斷咳血,讓人逐漸衰微。」
戴天有些著急:「可有解法?」
鍾懿搖搖頭:「沒有。這種毒藥,是契丹軍中獨有。我們根本找不到解藥。」
戴天望著蒼白微弱的鐘懿師伯,很是心痛,不由得淚光閃動。他澀聲道:「耶律錯將各派中流砥柱擒到此處,是何目的?」
鍾懿長嘆一聲:「或者歸降大遼,或者殺之。」
一旁的端木華提醒道:「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我們不如,趁門外守衛不多,帶鍾懿掌門離開此處?」
鍾懿搖搖頭:「耶律錯在龍興寺里,駐守了大批契丹武士。我現在內力全無,只能拖累你們。現在強行逃走,根本沒有勝算。」
「不錯。」突然一個渾厚的聲音,高聲地附和。
戴天一驚,回頭去看。
只見一個身材高大,威風凜凜的武士,出現在大殿門口。
耶律錯!
耶律錯闊步走進大悲閣大殿,邊走邊道:「鍾懿掌門,果然看得通透!」
戴天憤怒地站起來,寬大僧袍一揮,手中就多了一把長劍。戴天一揮長劍,擋在鍾懿面前。
耶律錯盯著戴天,若有所思地道:「戴天!我們在無過崖見過。」
戴天狠狠地咬著牙道:「不錯!我親眼所見,耶律錯,正是你逼死了若淵前輩!」
耶律錯神色一變,有些惆悵:「凌若淵的死,我也很是遺憾。」
「耶律錯!」戴天幾乎嘶吼起來:「今日便要你償命!」
說罷,戴天長劍一揮,便衝上前去。
轉瞬,戴天長劍攻到,直指耶律錯眉心。
耶律錯冷哼一聲,也不躲閃,只是將右掌一揮。
戴天只覺得巨大壓力落在自己長劍上。長劍劍尖一歪,戴天難以控制身形,竟被掀翻在地。
戴天一個翻身站起來,也不猶豫,長劍一挑,向著耶律錯側身刺去。
耶律錯只隨隨意意將手一抬,戴天竟然又應聲倒地。
但戴天很快爬起來,雖口角帶血,卻依然咬著牙衝上前去。
耶律錯皺皺眉,心中暗咐這戴天豈是不要命了?
果然,耶律錯一雙鐵掌交錯。鐵掌到處,削金破鐵,大悲閣中佛像被毀了個七七八八。
而戴天,顯然不是耶律錯對手。他被鐵掌掌風一次次擊到,卻又一次次爬起來。
戴天顯然抱著必死之心。
他渾身是傷,滿身是血,卻依然執劍與耶律錯纏鬥。
耶律錯有些驚慌。抱著必死之心的復仇,往往令人膽寒。
端木華也很驚慌。戴天如果死了,自己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端木華流著淚,嘶聲力竭:「戴天!戴天!」
耶律錯不想再與戴天糾纏,於是凝神屏氣,全力揮出一掌。
戴天就在耶律錯正前方,這一掌,正對戴天胸口。戴天必死無疑!
但一掌之後,戴天並沒有死。
只見端木華,緊緊抱住戴天,後背已經血肉模胡。
竟是端木華,替戴天,擋下這致命一掌。
戴天大驚。
他緊緊抱住端木華。
但端木華,軟軟地滑倒。她的身體很輕,衰弱得像一片枯葉。
戴天突然很慌。
他已經習慣了端木華的呵護,聽慣了端木華的呢喃軟語。
他不能想象,不能忍受,身邊沒有端木華。
這一刻,他才發現,端木華,早已經刻在自己心裡了。
人生真是好笑。
總是匆匆地徘徊在放不下和捨不得之間。
放不下心中的執念。
捨不得即將的失去。
戴天的眼睛模糊了。他撫摸著端木華蒼白的臉,澀聲道:「端木華……」
端木華睜開眼睛,竟微微笑起來。她的聲音,依然很溫柔:「戴天,以後,你且要收斂些。橫衝直闖難免會受傷。若你受傷了,我,我會難過的……」
戴天的眼淚流下來。他緊緊地抱住端木華,顫聲道:「以後你親自來提醒我。端木華,你,你不要離開我……」
端木華的眼角濕潤,她伸手摸了摸戴天的臉,氣息微弱:「戴天,記得我在劍閣山莊,第一次看見你。你遠遠的,是那麼好看。我那時,便喜歡,喜歡你了……」
戴天再也忍受不了了。
他覺得心痛欲裂。
他失去了他最放不下的凌若淵。
現在又要失去他最捨不得的端木華。
人生,為何要那麼曲折?
際遇,為何總不得圓滿?
凌若淵死了,端木華就要離去,戴天,真的覺得自己,生無可戀了。
他大喝一聲。
他放下端木華,突然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戴天一步步向著耶律錯走去,仰天大笑起來:「好,好,好!既然我殺不了你,我便也不苟活。」
說罷,戴天拼盡全力,騰身凌空刺劍。
耶律錯,也不敢大意。他雙掌掌風凌厲,連連揮出。
澎湃的掌風,果然盡數落在戴天的胸口。
戴天聽到自己胸骨的斷裂之聲,感到自己的血液噴薄而出。
耶律錯的掌力之大,將戴天擊飛出去。
戴天並沒有感到疼痛,反而覺得輕鬆。
一身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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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龍興寺:現河北隆興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