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不僅僅有關面子
會議進行到第三天,陶柳和司機接到通知,要提前離開。
陶柳過來對遠峰說:「董事長要用車,讓我和小莫連夜趕回去,說是隨他去參加另外一個會議。」
遠峰隨和的說:「行啊。你們回吧。」
陶柳就像是自己犯了錯似的,一臉的歉意,說:「遠總,真的對不住。按說,這台車應該留下來的。」
遠峰說:「沒事。我回頭乘長途汽車回去。」
陶柳和司機走後,不到半個小時吧,遠峰的BB機上進來一條簡訊。妻子張曉芸通過信息台發來的語音留言,內容是遠峰的職務被拿掉了。
看到這條信息,遠峰懵了。腦子裡快速地轉動后,似乎是明白了什麼,於是哈哈一笑。程頌這個老狐狸,用了調虎離山之計,實施了他的新組閣計劃。
程頌對遠峰這個人,是既愛又恨。
愛是有前提的。
幾次讓程頌頭疼的事,最後竟然全是由遠峰出面搞掂了。
最嚴重的那一次,是公司里有幾十人去市府門前靜坐,最後,還是遠峰出面,才說服了那些人離開的。
這或許可以理解為遠峰的人格魅力吧。
程頌恨遠峰,也是有原因的。
用一句俗話說,遠峰基本上和他程頌尿不到一個池子里。再說白了,兩個根本上就不是一路人。
對於遠峰被擠出這個廠子的權力圈,正面的工人們有議論。
混跡職場的人……哦,說錯了,掌嘴,應該說成身在職場的人,即使是一個小職員,甚或只是一個小工人,都有一個權力夢。
「你有本事,混上去啊。至今還是一個辦事的,你可是出息。」
「你一天到晚就知道要我混上去。混上去,你的面子就好看了?」
「那是。女人跟著男人,圖的就是一個面子。」
「你不是一直說,嫁漢嫁漢就是穿衣吃飯。怎麼又多出一個來了。」
「穿好了,吃好了,自然就要有面子了。人混一生,最後圖的就是這個。」
「混上去,混上去,混上去又咋的。遠峰倒是混上去了,這下子倒好,一下子擼到底。他現在的面子,還沒我的好看呢。」
來自於基層的議論,像風一樣,刮進了遠峰的耳朵里。
對於這樣的風,要說遠峰一點感覺也沒有。不可能,也不現實。
這不,真的就是風了。
今天的風,真的很操蛋,存心噁心遠峰,把前面那戶人家的夫妻爭吵傳到了這裡。遠峰想塞起耳朵不聽,已經晚了。
「唉……」已經從會議上回到家中的遠峰,一聲嘆息。
讓遠峰先把心頭的氣吐出來吧。
鏡頭往後拉,看看這裡的大致環境吧。
一眼望去,整齊有序排列的幾十幢樓房,一式的三層樓,一式的紅磚牆體。一些樹木高大到超過了樓房的頂。這些樓房有年數了,牆體上的紅磚不少被風蝕沒了磚形。
這是遠程公司的宿舍區。
鏡頭再推回去。
其中一幢樓的三層上。房主遠峰的手上拿著一支香煙,一會跑到南邊的陽台上,一會又跑到北邊的窗戶前。六十多平方的房子,卻似大通套式的結構。他的神志跟著風向,有些凌亂、凌亂的生活,凌亂的事。
眼看是南風的,他在北邊的窗戶前抽煙、煙卻向身後刮、刮進房間里。風向變了,起了北風,他趕緊跑到南邊的陽台上,這應該是下風口的。到了南邊的陽台上,風向又變了,抽出的煙氣,又刮進了房間里。
這個時候的遠峰,可不想妻子回來時不開心。妻子怕家中有煙味。
以前,遠峰在家中基本上不抽煙。想抽煙,在辦公室里。即使晚上,他也要去辦公室。看書,學習,包括抽煙。他的煙癮不小。
現在,他沒了辦公室。他被一幫人趕出了辦公室,只能在家中抽煙了。
「麻痹的。」不怎麼罵人的遠峰,實在是氣不過,罵了一句。
罵了,還不解氣,他的腳踢了陽台上的一把椅子。
只是出去參加一個什麼破聯誼會,兩天吧。他的位置就沒了。換了個角色被人管了。
據說,他離開后,廠里搞了一個選舉,美其名曰的民主選舉。就是這個選舉上,他被擼了下來。
遠峰心痛、痛的不是這個職務沒有了,痛的是這樣大的一個企業,就要被那些人玩完了。企業玩完了,還有四五千的員工怎麼辦?
選舉結果出來,新的班子組閣當場完成。對遠峰的工作去向也在這個大會上做了安排。他的副總經理被擼掉,安排到一個危險品倉庫當保管員。
常理來說,對於失去職務的人,調整工作,不需要這樣急的,沒必要在選舉會上就做安排的。
可是,遠峰不是一般的人,是對手們早就想挪開擋了路的一塊石頭。
當場給他安排了新的工作,也可見那些獲勝者的得意忘形。對手們是想借這個機會踩一踩遠峰。
遠峰當這個副總經理也有些年頭了。這個職位,突然間就沒了。這事放在誰身上,也受不了。
儘管在平時可以說遇事要拿得起放得下,真的面對時,沒人能夠放得下。
有關臉面。這個臉面丟的太大了。
聽見門鎖響動,遠峰沒有回頭,聽那個腳步聲,知道是這個家的女人回來了。
張曉芸進屋,手上提了一個大號的塑料袋,裡面是才從馬路菜場上買來的蔬菜。她在過道里換上拖鞋,走向廚房時,看了北邊的窗戶,沒有人影,又看向南邊的陽台,見到了遠峰。她的心才稍許的放下。
現在,張曉芸最擔心的就是遠峰的情緒。
那個選舉,張曉芸沒有參加,選舉結果是下班前聽與會代表們議論到了。說這事的人,聲音很大,像是有意的,說給她聽的。聽到遠峰失去職務后,她的心裡可是一緊。
「在家呢?」張曉芸明知故問。
遠峰在陽台上摁滅了香煙,進到客廳。
「剛剛到家。沒一會,就抽了一支煙。」遠峰說這話時,貌似情緒上的輕描淡寫。
張曉芸說:「抽了不止一支煙吧。」
遠峰只好笑笑。
妻子的鼻子很靈敏的。今天的風向不對,一會北,一會南的,屋子裡有煙葉,濃度也不低。
張曉芸把買來的菜放進廚房后,轉身來到遠峰身邊,說:「不當,就不當了吧。無官一身輕。」
遠峰一個苦笑,說:「四五千人呢。」
張曉芸明白遠峰說的是什麼,說:「那些人,對你的落選,可是大快人心呢。你倒好,還在考慮他們的生存。」
遠峰問:「曉芸。你給我一句實話,我是不是作孽了。」
「胡說。你怎麼想到這一層上?」張曉芸話頭一轉,說:「這次的選舉,我覺得很奇怪。聽人說,你的選票少到讓人不好理解。」
遠峰又是一個苦笑,說:「他們做足了功課。」
張曉芸問:「你事先知道?」
遠峰說:「事後感覺到的。就是事先知道了,又能怎麼樣?讓我弄他們哪一套,我做不到。」
張曉芸安慰道:「算了吧。不想這些了。當一個保管員,也不錯的。只是,那個地方,比較的危險。」
遠峰執了張曉芸的手,說:「我現在,只是覺得,對不起你。」
張曉芸不解的看向遠峰。「為什麼這樣說?」
遠峰說:「你是個很好面子的人。我現在這樣子了,你今後的臉面……」
張曉芸承認遠峰說的是,接了這話,說:「單位的,也就是這樣了。娘家那邊,兩個小妹家的男人,可是開心了。你當副總經理這些年,可是把他倆壓很了。」
一家三個姐妹花,背後的男人都在暗暗的較著勁。這是人丁興旺的家族裡常有的現象,比著誰的男人職位高,比著誰的男人掙錢多。歸總了說,比誰的男人本事大。
遠峰說:「我剛才想,今後,你的日子真的不好過了。人言可畏。」
張曉芸說:「可不。我沒猜錯的話,李霜現在就告訴了。」
遠峰一個苦笑了。李霜是張曉芸小弟媳的姐姐,在這個廠子里。一直以來,李霜都想遠峰給她些照顧。遠峰的為人,有時就是一根筋,公私分明。李霜沒能沾上好處,對遠峰一直就是耿耿於懷呢。
不幸被李霜言中了。「遠峰,你這樣下去,不會有人緣的。」
這次的所謂民主選舉,證實了李霜的話。
這時,一個電話進來,座機上響起鈴聲。
遠峰走向這部座機時,臉上有了一個自嘲。最遲在明天,這部座機就要被拆除。家中要是有座機的話,要自己掏錢來安裝了。這個年代,普遍座機,手機已經有了,還沒有流行。誰個有一部手機,在公眾場合用手機通話,自然會引起周圍人注目。
電話是聞采采打來的。她是遠峰妻子的同學,也是遠峰的支持者。
聞采采問:「還好吧?」
遠峰敷衍了一句:「還好。」
兩個人再沒有其它話好說了。一會的沉默。
聞采采說:「我打這個電話,是想告訴你。你的身後還有一個群體。」
「哦。謝謝。」
「掛啦。」那邊,聞采采掛斷電話。
遠峰的手上還拿著送話器,愣在那。像是有些捨不得放下手上的東西。他這個時候,真的需要有人能來說說話。
張曉芸走到遠峰身邊,問:「誰來的?」
遠峰告訴是聞采採的。
張曉芸的眉頭不自然的皺了一下。這個同學,原本相處還是不錯的。可是最近,張曉芸對這個同學有些反感。至於原因,說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