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三章 看劇路上
戒煙所里,一群富商和紈絝子弟正被人逼著掏錢。
一個小頭目模樣的人,身穿偽軍軍服,歪戴帽子,手裡的一把盒子槍不時地揮舞著。
嘩啦啦的銀元進了布兜子,他才氣勢洶洶地走出來,院子里幾隻乾瘦的黃狗發出了驚恐的叫聲。
他剛一出門,鄭禮信看清了,這人手指頭斷了一根,不由地說了句:「白龍幫,劉坤?」
這人正是劉坤,不過現在是黑衫幫的頭頭,依附在山野村南手下,背靠著關東軍的山野小雄,經常帶著一群兄弟四處打秋風。
劉坤他們今天收了不少罰金,本來準備直奔桃花巷揮霍的,沒想到門口圍著這麼多人。
幾個偽軍過來一頓呵斥,揮舞著手裡的警棍,態度粗野,棍子在人頭上晃動,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落下來了。
他們這種行徑簡直就是明搶,人群里有人說著公道話,聲音不大,卻刺耳。
劉坤一把抓著帽子,露出了光亮的頭皮,槍口對準了地上,面目猙獰地罵了句:「都閉嘴,本人奉命稽查革命黨,捎帶腳抓一批煙販子癮君子,誰敢多嘴,就是妨礙公務,就是反對大天皇……」
他手裡的槍在黑夜中異常耀眼,大部分人都紛紛朝後退去。
劉福厚個子矮,帶的東西又多,只有他沒動地方。
鄭禮信有些著急,不過乾爹是個普通人,不惹事不犯事,應該沒問題。
說話間,一個齙牙偽軍走到了劉福厚跟前,一腳就把凳子踢飛了,拳頭不輕不重地打在老頭身上。
劉福厚目光直直地看著某個地方,一下子沒反應過來,表情有些麻木。
劉坤已經到了他跟前,晃了晃槍,正要罵人,看到劉福厚,一下子愣住了。
「柱子,柱子,是你嗎?」劉福厚脫口而出道。
早年,他獨子走失,只記得腦門上有個黃豆大的痦子,看了好一會了,覺得有點像,再加上某種特殊的感覺,一下子控制不住情緒了。
劉坤眼見他叫的奇怪,朝前看了幾眼,見是個瘦小的老頭,心裡閃過了幼年的一幕幕,但很快被虛榮心和野獸般的狂傲沖淡了,一扭頭,習慣地罵了句:「哪裡來的老不死的,弄一邊去,老子不認識這種人。」
劉福厚越來越覺得像,那輪廓再熟悉不過了。
不過,他很快被一群偽軍推搡到了一邊,要不是鄭禮信及時出現,少不了一頓暴打。
鄭禮信伸手就攔住了,毫不客氣地質問道:「別動,有事說事,這是我|乾爹,我是臻味居的……」
普通偽軍不認識他,劉坤遲疑了下,看清是他之後,臉上閃過了一絲複雜表情,皮笑肉不笑地嘲諷說:「姓鄭的啊,現在不是有道台府那個時候了,咱倆以前有過,今天……」
聽意思,這傢伙是要報斷指之仇,鄭禮信這邊扶著劉福厚,頭也沒回地果斷說:「劉老狠,有事以後說,請記住了瘦死的騾子比馬大。」
這話要是別人說,劉坤直接就當成廢話了,可這是鄭禮信說的,這傢伙從小鬼點子就多,多少人都毀在他手裡了。
他心裡想著舉起槍來,未曾想手不爭氣,有點不聽使喚,根本就沒動。
眼見這些傢伙暫時被震住了,鄭禮信扶著劉福厚就走,一隻手拖著爬犁,等到了人少的地方,他招手叫了一輛馬車,上車就疾馳而去。
坐在火炕上,劉福厚哭泣了一會,猶猶豫豫地告訴彩燈,今天遇到了一個人,看著就是當初自家走失的兒子。
倆人說起兒子的模樣,走失那年五六歲,是土匪搶劫的時候沒的,想想也得二十多年了。
某些時候,尤其是在血肉親情的時候,作父母的預感最靈,劉福厚描述著劉坤的模樣,彩燈剛說耳朵大,劉福厚激動地附和說:「大,大,眼睛小點,就是他啊。」
鄭禮信忙乎著煮餃子,他一直記著當初彩燈嬸子給自己包的餃子。
餃子上了桌,看著二老吃著,他依舊不相信劉坤是他們走失的孩子。
劉坤以前是白龍幫幫主,在哈爾濱以及周邊地區出了名的壞人。
現在更壞透了,參加了黑衫幫,成了山野村南的手下,橫行四方,今晚就是個好例子,他不光幫著日本人做壞事,連搶劫這種事都干。
他沒說和劉坤打賭,逼著對方剁了手指頭的事,不停地勸著他倆,說自己以後好好打聽打聽,這個人是不是當初有人拐騙來的。
走的時候,他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把一張支票放在了炕上。
來的時候,他就想好了,亂世紛爭,人命如草芥,不知道多少人盯上自己了,連老夫子都走上了邪路,很多事得提前考慮了。
「鞋匠叔,嬸子,年景不好,到處都是壞人,要是有一天我叫人盯上了,你們和惠芸他們娘仨,還有我父母快點走,城裡地方大,隨便找個地方先躲起來,支票的錢就取了,夠你們花的。」站起身來,鄭禮信鄭重地交代說。
這天晚上,褚胖子給鄭禮信來了電話,邀請他一起看一場大戲。
他現在和鄭禮信關係特殊,這種友誼如果說有一根線死死地牽著,那就是樸素的愛國情感。
褚胖子說在伏爾加河咖啡廳有一場演出,內容好看,凡是愛國青年都得去捧場。
猜了好一會,鄭禮信絲毫沒猶豫,轉身就走,走到門口了,伸手推門的時候,覺得房門有些沉,知道劉大鎚在後面看著呢,就交代他不用跟著。
傍晚時分,他走到馬迭爾賓館零食窗口時,不由地打量起了這座歐洲風情的建築,如今這裡因為兵荒馬亂,老闆換了人,門口掛著法國國旗,這樣做似乎變得更安全些。
一襲淺白長裙出現在視野里時,這個身材高挑的像長頸鹿般的女子正是阿廖莎。
他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她,一直等到四目相對時,她深情專註的眸子流露出由衷的欣喜,然後動情地說:「鄭,你瘦了。」
寥寥數語,透著無限深情。
自從鄭禮信結婚生子之後,她曾經不甘心地挑戰世俗,哪怕是做情人也要跟著他,後來鄭禮信深陷事業和家庭中難以自拔,這份情感只能默默地埋藏在心中。
更多的時候,他把她當成知心好友和紅顏知己。
「邂逅是一種情緣,你不相信緣分嗎!在哈爾濱生活很多年了,經歷了那麼多事情,我覺得真情最可貴,災難中的愛情叫人終生難忘,久久回味。」她遞給他一杯咖啡,認真地說。
鄭禮信心底泛起了一絲浪漫,隨即就被理智壓倒了,他清了清嗓子,微笑著說:「阿廖莎,男女之間總有萬般理由和再好的感覺,也違背不了一紙婚約,我記得在你們國家也是尊崇契約精神的,而婚約是最主要的契約。」
他這話說的有些耿直,卻叫人無法反駁。
倆人一時間誰都沒說話,就在這時,高大魁梧的切科夫從樓里走了出來,手裡捧著熱乎的烤麵包。
鄭禮信走上前去,幫忙把他咯吱窩裡夾著的草莓醬拿了出來,打過招呼后,輕聲問切科夫:「軍官先生,最近有什麼好消息嗎?」
切科夫是阿廖莎的未婚夫,他現在駐守在中蘇邊境線上,經常在休假的時候過來陪阿廖莎。
鄭禮信怕他一下子聽不懂什麼意思,就特意地看了眼賓館不遠處的日偽巡邏兵。
「美食家先生,我們的領袖,我們的軍隊正在履行承諾,和雙方的協議,會在適當的時機,協同貴方來一場的正義的驅逐戰,在中國大地上,在哈爾濱這座最美的城市,給你和我的阿廖莎一份驚喜。」切科夫一臉自信地說。
他是蘇方遠東地區軍方中校旅長,掌握不少機密情報,這種事也只會對鄭禮信這種信得過的人說。
這個消息儘管以前聽說過,這會再聽,鄭禮信一下子開心了不少。
他正準備找借口離開時,阿廖莎輕聲交代契科夫說:「旅長先生,匙子呢?」
契科夫這才發現忘了拿匙子,笑著說自己見了心愛的女孩,太專註了就容易做錯事,連忙進了店裡。
阿廖莎壞壞地一笑,舉起了手裡的匙子,目光忽然停在了鄭禮信額頭上,輕聲提示他說:「我的東方騎士,你似乎比他還粗心大意,腦門上怎麼還有長頭髮……」
說著,她輕輕地靠了上來,聞著她身上淡淡的香氣,鄭禮信躲了躲,終於站住不動了。
「愛情是個很奇妙的東西,靠近你身體的一剎那,就會忘了現在的身份,什麼未婚夫,什麼旅長統統不見了,只有你……」她浪漫動情地說著。
鄭禮信這才發現她玩了個小把戲,額頭上什麼都沒有,她這是借口靠近自己。
他後退了幾步,目光真誠地看著她,心情複雜地說:「縱然以前有過什麼感情交際,儘管彼此心動過,有句話老話說得好,有情人終成眷屬,我勸你好好對待他,一心不可二用,就像一道美食……」
他說起了美食,話匣子一打開,一開始的時候,阿廖莎還滿是期待的聽著,後來感覺自己也上當了,甜甜地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齒:「東方騎士,剛見到你的時候,還想和你浪漫地牽手,看樣是不行了,你已經和妻子終成眷屬,不過,對你的感情我會用另外的方式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