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牢坦誠

水牢坦誠

土總管不敢反駁,臉上痛得涕淚橫流的,還忍著拔下了手上的匕首,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許牧不耐煩地朝被晾了多時的裴雲瀟和唐桁掃了一眼。突然,他的目光停在了裴雲瀟臉上,眼中隨即迸出驚艷之色。

「等等!」他抬手叫住土總管。

土總管滿懷期冀地回過身。

許牧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近裴雲瀟,不錯眼珠地上下打量著:「哎呀,這居然藏著個神仙似的小玩意兒,可比本公子三百個美人都好看吶!」

「阿土,念你尋美有功,減去十鞭,滾吧。」說著,許牧上手就去捉裴雲瀟的下巴。

土總管如蒙大赦,立刻感恩戴德地退了出去。

裴雲瀟被許牧那淫.邪的目光看得心中作嘔,頭一偏,躲過了他的手指。

另一邊,被綁著的唐桁目光中透出狠戾的殺意。裴雲瀟心裡一突,急忙悄悄地用眼神安撫,心中卻有些愉悅。

這是不是意味著,在唐桁心裡,已漸漸把自己劃歸了自己人的範疇?

許牧的手指落了空,卻也不氣,轉而打了個響指,自以為風流地一笑:「又是個有脾氣的,有意思。」

說完,他偏過頭,彷彿才看到唐桁一般,略帶可惜地搖搖頭:「嘖嘖,這個也不差。聽說你二人是兄弟倆,一個黑,一個白,倒是有趣兒。

可惜,本公子不喜歡太.硬的,還是喜歡溫香軟玉。」

許牧說完,手臂迅捷一展,就要摟上裴雲瀟的腰肢。

早有防備的裴雲瀟後退一步,腿下發力,一腳踢向男子的小腿。

沒曾想,這一腳就好似踢到一塊兒鐵板一般,許牧紋絲未動不說,裴雲瀟的腳尖反而一陣酸痛。

裴雲瀟神色一凜——下盤穩如磐石,許牧果然會武功!

從許牧用匕首扎土總管手時,她就有所猜測,如今一試,果然如此。

許牧被踢了一腳,正要繼續調笑一二,不期然卻撞進了裴雲瀟如深淵一般冰寒的雙眼之中。那眸中的冷冽與彷彿藐視一切的神色,竟是他平生僅見。

他從沒在任何人身上見過這樣的氣勢!直覺告訴他,面前的這個少年,不是他惹得起的。

可他不甘心,感性壓倒了理性。他不信隨便從路上抓來的人能有什麼本事,何況還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恐怕不過是色厲內荏罷了。

想了想,男子手一揮:「來人,把他們關到水牢去。」

「我倒要看看,你能扛多久!」

*

水牢。

裴雲瀟活動著剛剛被送了綁的胳膊,打量著牢中的情形。

地面是濕的,還有些潮蟲在爬。牢房頂部似乎是一個大型的滴漏裝置,此時正從房頂上的小孔中不停地滴下水。

可以想見,如果牢頂開閘放水,這座牢房會在一炷香之內被全部淹沒。

「二弟,你怎麼樣?」唐桁叫著兩人假扮的稱呼。

「我沒事。」裴雲瀟笑著搖搖頭,不怎麼在意當下的處境。

「二弟,你為什麼要……」唐桁壓低了聲線:「要進許家莊園,還要留下來?」

「許家是何氏的姻親,在柘州勢力很大。何家的鹽幫就盤踞在柘州,這背後沒有許氏的支持,是絕不可能的。」裴雲瀟分析道。

「我也沒想到會這麼巧,剛好遇到那個姑娘。所以我才臨時起意,決定來這裡看看。」

「不看不知道,現在一看,錦和所言恐怕不假,許氏在柘州怕是已經一手遮天了。」

唐桁將外裳脫下,墊在地上,示意裴雲瀟坐下,自己也坐在旁邊。

「剛剛聽那姑娘話里的意思,許家估計是強行把這家人變作了自家的佃農,這才敢肆意欺凌。不然若是編入朝廷籍冊的農戶,怎麼也要顧及些的。」唐桁嘆道。

「或許在別處會有所顧忌,但眼下的柘州,怕是再無律法可言了。不然大哥和我,又怎會淪落在此呢?」裴雲瀟諷刺道。

「大哥可曾聽過民間的歌子?『廷尉獄,平如砥,有錢生,無錢死』,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那現在怎麼辦?」

「等!」裴雲瀟堅定道。

「既然來了,就不能這麼隨隨便便的走。何家接受江南的買賣還沒有多久,很多事情做起來比較生疏。越是生疏,就越容易找到線索。」

裴雲瀟和唐桁就這樣在水牢里待了整整一天,沒飯吃,沒水喝,直到黑夜降臨。

此時,牢里的水已經沒過了腳踝。裴雲瀟暗自咬牙,強忍住身上的涼意。

等此案了結,她一定要許牧也來嘗嘗水牢的滋味!

「二弟,披上會好一點。」唐桁將外裳裹在裴雲瀟身上。好在唐桁身材精壯,寬大的外裳竟剛巧能將裴雲瀟單薄的身體圍上一圈。

這種時候,裴雲瀟也不與他客氣了,伸出雙手,緊緊抓住衣服,輕聲道了聲謝。

「怎麼就非得來受這個苦。」唐桁終究是沒忍住問這一句。

他知道,裴雲瀟懂得他的意思。

為什麼?裴雲瀟斂眉。

因為她藏了十幾年的女兒身?因為裴家要的只是有用的子孫,由不得她無能?還是因為唐桁這個□□,所以她才要為未來的自己掙命?

偏偏這些話,裴雲瀟一個也不能說。

幽閉的空間,只有兩個活人。這樣的情境,總是容易催生與平時不一樣的情緒。

裴雲瀟抬頭看向唐桁,聲音低啞。

「這世道,快要變了。」她說出唯一能說的理由:

「如今世家掌權,民不聊生,聖上有意扶持寒門勢力抬頭,我……不想跟著陪葬。」

唐桁懂了。或者說其實他一直都懂,只是未能清晰地摸到裴雲瀟真實的心思。

此刻,在這個昏暗的牢房,裴雲瀟終於說了實話。

唐桁走過來,將手掌撫在裴雲瀟肩頭,微微捏緊,沉聲道:「還有我呢。」

裴雲瀟扭頭看向他,眼眶忍不住有些溫熱。

她記得的,唐桁說過,此生不負。

突然,牢房頂部,「咔噠」一聲微響,裴雲瀟和唐桁慌忙收斂情緒,齊齊抬頭望去。

只見位於頂部的牢門被輕輕推開,露出一張人臉——正是裴雲瀟等待多時的錦年!

「大公子、二公子,屬下來遲了!」

「不必多說,帶我們上去!」裴雲瀟一刻也在這裡待不下去了。

錦年應聲,扔下一根繩索,唐桁在自己腰間一纏,攬過裴雲瀟的肩膀,平地躍起,跳出了水牢。

水牢的牢門旁,躺著一個看守的小廝。

「公子放心,沒有三個時辰,醒不來的。」

裴雲瀟走到假山旁,脫下濕透的鞋襪,光著腳踩在石子路上。

錦年一驚,下意識看向唐桁。

雖然小公子長年女扮男裝,可她畢竟還是個女子啊!這麼堂而皇之而在兩個男人跟前露出腳……

錦年把頭偏到一旁,不敢多看一眼。

裴雲瀟見他那樣子就想笑。她自己都不介意,他怕什麼?

若要繼續泡在濕噠噠的鞋裡,以後她經期時還能下得來床?裴雲瀟才不會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唐桁未曾關注到他們之間的眉眼官司,因為他也做了與裴雲瀟一樣的事,脫掉鞋襪,踩在地上。

「錦年,說正事吧。」裴雲瀟將自己的腳藏在一塊兒假山石后。

「是!」錦年這才轉過來。

「今早二公子救下的那位姑娘名為陳麗娘,聽她說,整個柘州城都是許家的地盤,她哪裡也不敢去。最後,屬下把她藏在了她家中的地窖里,又給她留了足夠三天的吃食。」

陳麗娘?這名字貌似有點熟悉。裴雲瀟想著。

錦年還在繼續說著:「錦和他一直跟著公子,跟到莊園門口,發現這裡的守衛非常嚴密,於是不敢貿然進入。屬下與他匯和后,決定到天黑再行動。

天剛黑下來不久,從山下來了一隊人,抬著個箱子。他們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屬下就看見一個男人從莊裡出來,別人稱他為大公子。那公子見了來人,又回房取了什麼東西,便隨他們下山了。而那箱子則被抬進了庄中。」

「錦和跟著那人下了山,屬下則潛進了莊子,發現庄中家僕將箱子搬進了這裡的倉庫中,屬下在這附近一探,就看見了公子留下的記號,這才找到了水牢。」

「錦年,那箱子是什麼東西?」裴雲瀟追問。

「是銀箱。」錦年回道:「估摸至少也得有五百兩。」

裴雲瀟陷入沉思。

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有如此大宗的銀錢交易,由不得人不多想。沒準兒,許家就是何家在柘州經營私鹽買賣的代理人!而許牧,應該就是話事人。

難怪鴻臚寺丞許大人光桿司令,孤家寡人地在京中做官,原來打得是這個主意。

「既然銀錢能存在這個莊園,那說不定賬本什麼的也在這裡。而能驚動許牧親自下山的,也不會是小事。說不定,錦和這次能發現些什麼。」裴雲瀟道。

「這樣,錦年留在這裡守著水牢,我和大哥去想辦法看能不能找到什麼證據。」

說著,裴雲瀟將鞋襪上的水擰乾,重新穿上。

也得虧許家莊園佔地極大,水牢偏僻,並無人來。錦年將地上昏迷的小廝拎起藏在草叢中,自己也藏匿起來。

唐桁和裴雲瀟這才按著來時的記憶,小心翼翼地走出去。

走著走著,裴雲瀟突然感到一陣眩暈,雙腿一軟,朝一旁倒去。身側的唐桁眼疾手快,一把將她接住,用臂膀支撐。

他低頭細看,就見裴雲瀟面色發白,眉頭微微蹙起,嘴唇甚至乾裂出血。

唐桁心中瞬間就是一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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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引用魏晉·佚名《衛展引諺》:廷尉獄,平如砥,有錢生,無錢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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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科舉文男主的死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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