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鬼蜂惡虎
離開沼澤沒幾步,崆峒派諸人忽然撞入花叢,四處開滿莫名艷麗的野花,招蜂惹蝶。紅的木棉,黃的迎春,紫的山茶,白的梔子,以及諸多眾人叫不上名字、甚至連見都沒見過的花兒。然而,這麼多不同品種的花兒生長在一起,本來就很詭異。
此時,兩個小鬼頭的聲音又響起。
「咦,那個老頭子怎麼一點事都沒有?你的鬼哭神嚎大炮彈是不是拿錯了?」
「怎麼會!」野丫頭在口袋裡面摸索幾下,「沒錯啊,就是這個!」
「那可真奇怪了。」
悟襄子全身瘙癢,正憋得難受,越聽越是滿肚子火氣,隔空怒吼:「你們兩個小鬼頭聽著,待會落在老夫手中,管叫你們好受!」
「老頭子好凶啊,我們去叫大王咬他。」
「好!」
接著又是一陣枝葉悉悉亂抖,兩個小鬼頭飄然遠遁。
悟襄子這下子不敢魯莽去追,警惕地看著那些艷麗的花花草草,本以為光提防植物就可以了,卻未曾想接下來迎接他的是一陣悶雷般的嗡鳴聲。
說是悶雷般的嗡鳴聲,興許有些誇張,不過一大群胡蜂撲扇著翅膀鋪天蓋地衝過來的場面也著實駭人,黑壓壓的一片。
這些胡蜂,不是一般的胡蜂。
它們,叫黑盾鬼蜂,是夏藥王用黑盾胡蜂跟虎頭鬼蜂交配繁殖出來的變異品種,世間僅有;脾氣狂暴,毒素極強,渾身漆黑亮澤,體積有普通胡蜂雙倍大,螫針足足長兩分,一旦扎進皮膚,便立即分泌一種腐蝕力極強的酸液,使人休克。
說是殺人蜂一點都不為過。
數不清的黑盾鬼蜂成群結隊飛來,劈頭蓋臉,見人就蜇。
悟襄子首當其衝,連換月牙鏟、風火扇、挎虎籃幾樣寬兵器,也防不勝防,面部和手背被蜇中幾處,傷口火辣辣的刺痛,瘙癢之症反倒是其次了。
轉眼間,崆峒派諸人便潰不成軍,在花叢間滾來滾去,呼爹喊娘。幸虧諸人有內功底子,換作尋常百姓,早就昏厥過去。
潘家英急呼:「火把!火把!用火把!」
同門師兄弟頓時醒悟,揮舞手中火把,總算穩住陣腳,奈何火把數量不多,捉襟見肘。
悟襄子有點心虛,雖然他自詡武功造詣不凡,可是招架不住黑盾鬼蜂數量多啊,看天空中密密麻麻,近百隻黑盾鬼蜂一齊衝過來,雙拳難敵四手,萬一有那隻沒有擋住,後果也是不堪設想。
忽然,背後濃煙大作,滾滾而來,嗆得悟襄子心驚膽戰,只道是誰又不小心觸動夏藥王的另外一個機關,回頭細看,竟然是潘家英那小子在生火。
潘家英一邊被蜂蜇,一邊生火,疼得齜牙咧嘴,也無暇叫痛,還嫌煙霧不夠大,雙手又從地上抓起一捧枯葉,盡數覆在火堆上。焰舌噗噗幾下,枯葉立即被引燃,大股灰濁的煙霧升騰起來,將白蒙的瘴霧衝出一方缺口。
說也奇怪,黑盾鬼蜂碰到這些濃煙,就像喝醉酒一樣,沒頭沒腦的亂飛,有的甚至直接掉頭撞地,余者紛紛落荒而逃。一物降一物,世界真神奇。
悟襄子忽然明白過來:好小子,居然懂得用煙熏!
殊不知潘家英在崆峒派學武,閑時還負責砍柴,被蜜蜂蜇過幾次,蜇出經驗來了。
直到身邊再也沒有黑盾鬼蜂盤旋,崆峒派眾人死裡逃生,這才鬆了口氣。抬眼只見同伴臉蛋鼓起腫包,甚是滑稽,互相指著捧腹大笑,料想別人見我也如是。接著便覺渾身傷口宛如火燒一般,相比之下,剛才那一點點瘙癢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又紛紛鬼哭神嚎起來。
悟襄子悄悄摸了摸口袋裡的幾枚玄鶴丹,玄鶴丹是崆峒派的療傷聖葯,活血化瘀,解蜂毒自然不在話下,只不過杯水車薪,能療得幾人,而且玄鶴丹十分珍貴,用來解蜂毒大大的浪費,不禁老眉深鎖。
「家英,多虧你用煙熏走這些惡蜂,否則師兄弟們有苦頭吃了。不知你身上可有蜂毒的解藥?」
潘家英撓撓腦殼,有點不好意思:「解藥也是有的,只是不多,要大家同心協力……」
悟襄子本來只是隨口問問,豈料他當真有,不禁大喜過望:「哦?是什麼解藥?」
潘家英面色古怪,上前附耳,嘴裡輕輕吐出三個字。
「童子尿?」
悟襄子登時老眼翻白。
童子尿解毒,在醫書裡面確實有記載,淋塗在蜂蟄處,可以緩解毒性,倒不是潘家英故意戲弄大家。
當下,悟襄子招呼眾弟子聚攏過來:「你們誰還是童子?快快撒尿解毒!」
眾人面面相覷,又是錯愕,又是尷尬,哭笑不得。人人表情各異,十分有趣。有人沾沾自喜,有人垂頭喪氣。更有甚者捶胸頓足,悔不該貪一時之歡,導致今日要低聲下氣向別人求葯。
只見童子們各自找好方位,一手提著褲子,一手端著容器,嘩啦啦的流水聲此起彼伏,蔚為奇觀。所幸此趟沒有女弟子同行。頓時,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厚的尿騷味。
潘家英一臉難產的模樣,左顧右盼,折了一扇大葉子,走到花叢角落,窸窸窣窣的解開褲頭,在葉子上面撒了一泡尿。好東西自然是不能浪費的,他自己抹完,又小心翼翼的捧到掌派人面前。
「師傅,請用藥。」
悟襄子捂著鼻子,嘀咕道:「家英,你果然是童子雞啊,這味可真濃。」
潘家英賠著笑臉:「最近水喝少了,有點上火。」
這童子尿的威力果然不同凡響,大家抹上之後,頓時覺得火辣辣的灼燒感減輕不少。
悟襄子見年輕弟子們都紛紛撒尿,覺得老膀胱也有點憋急,遂走到花叢邊緣,解開褲頭,也要方便一番。
甫撥開花叢,忽然,前面亂林中亮起一雙銅鈴般的大眼,接著一聲怒吼,狂風捲起,颳得枯枝敗葉如雨一般打將下來。亂林中竟然跳出一隻吊睛白額虎,正是大王!
說時遲那時快,大王張開血盆大口,徑直朝悟襄子咽喉咬來。悟襄子不慌不忙,趁著它全力前沖,蹲膝扎馬,用頭頂住它的咽喉,然後雙手高舉,托著肚腹將它整個摔過肩,動作乾淨利落,頗見功夫。
乃是《花架拳》中的「天王托塔」。
傳說崆峒派的始祖飛虹仙師,雲遊至敦煌莫高窟時,看到壁畫中的仙女和佛尊們千姿百態的動作,有所頓悟,遂在莫高窟住下,反覆推敲揣摩,用三年時間,終於悟出一套拳法,取名花架拳。
卻見大王落地,就勢一個懶驢打滾,未等悟襄子施展后著,已經翻身擺好架勢,身手敏捷,宛如練武之人。悟襄子被它那敏捷的身手一驚,嚇出滿身冷汗。殊不知,大王從小和虎妞玩耍,如同與練武之人比試過招,身手遠超同類。
大蟲從天而降,眾弟子這才察覺,哇哇怪叫,奇門兵器拿在手裡,團團圍攏上來,直勾勾的看著它。
只見那大蟲尖耳連眉,怒目凸暴,白森森的獠牙閃著寒光,雄糾糾的身軀描著斑紋,站起來比一個成年人還高,幾曾見過這般威猛的大蟲。
大王被人類團團包圍,兵刃閃著寒光,卻也不懼,踩著厚肉掌,悄無聲息的轉了一圈,嚇得眾弟子隨之遊走;最後,一對吊睛死死盯著赤手空拳的悟襄子,大約是察覺到此人才是最大的威脅,簡直和人類一樣聰明。
悟襄子打醒十二分精神,擺出花架拳的起手勢,手臂舒展翩然擁動似母擁嬰兒,拳勢標準,便是歷代祖師爺在此,也挑不出半點瑕疵。
大王喉嚨發出悶聲,身軀伏低,前爪在地上猛抓,鉤彎鋒利,幾下子就把身底抓出一個土坑;忽然凶性大發,一聲咆哮,似晴天里起個霹靂,振得那山岡也顫動;前爪在地上略按,縱身撲起,從半空里攛將下來。
悟襄子不敢捋虎威,腳下碎步疾走,銀須飄飄,道衫洒洒,已經繞到它背後。
老虎背後咬人最難,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翻身狠狠撲將過來。
猛虎快,武林高手更快。任憑大王如何躍翻撲騰,悟襄子始終躲在它最弱的方位,不時還擊一拳兩腳,伺機尋找那致命的一擊。
崆峒派花架拳,用意不用力,柔韌綿纏,飄健花實,以端莊秀雅著稱,尤其適合女子練習,這番在悟襄子手中演練起來也是美不勝收。
那個張牙舞爪,這個轉步回身,就像是在街頭賣藝一般,就差遣人端著缽盂兜場子討賞錢了。眾弟子紛紛喝彩鼓氣,想來若當真是街頭賣藝,絕不會吝嗇那幾個銅板。
幾個回合過後,大王低吼一聲,慢慢向後退,似有打退堂鼓之意,終於曉得這個老頭子厲害,不是自己的獵物。原來老虎的攻擊方式只有固定的幾個招數,三板斧過後,氣勢先弱一半。
其實悟襄子也不好過,有幾下虎撲險險避過,衣衫撕開口子,差點當場挂彩。
對付這般兇猛畜生,赤手空拳終究吃虧,悟襄子狠狠的咬了咬牙,為今之計只有使出那門秘技了。
只見他從地上撿起潘家英丟落的三節棍,擺出一個古怪的架勢,卻不是《花架棍》,深深的吸一口氣,全身真氣開始急速流轉,連衣衫也無風自鼓,將真氣蘊到三節棍之中,蓄勢待發。
他號稱拳劍雙絕,但是武林中拳劍功夫如過江之鯽,自忖即便練到最高境界,也不過與少林方丈、武當掌門平分秋色。要將崆峒派發揚光大,非要另闢蹊徑不可。
於是,他翻遍師門秘笈,選中三節棍這種奇門兵器,閉關苦練,秘而不宣,連門下弟子都瞞著,唯恐泄露匣劍帷燈,教武林同道提前獲悉,準備在正義聯盟討伐香燈會的百年盛舉上一鳴驚人。
忽然,樹杈茂葉間依稀有倩衣鬢影閃現,這次看得清楚,果然是個大眼睛的野丫頭,叉腰道:「你們一幫所謂的武林高手,聯手欺負我的寶寶,臭不要臉!大王,我們走,不跟他們玩!」
她的語氣兇巴巴,聲線卻甚是好聽,縱然蠻不講理,眾人一時也發不起脾氣。
說也奇怪,她遙遙招了招手,那吊睛白額虎便陡然變成一隻溫順的大貓,乖乖的掉頭鑽入亂林。接著,那野丫頭也不知道施展什麼輕功,像個靈活的小猴子般,輕巧巧的落在猛虎背脊,一人一虎就這樣去了。
崆峒派眾弟子看得目瞪口呆。
悟襄子認得那是夏藥王的《靈猴百變身法》,這野丫頭頗有幾分功力,想必與夏藥王關係不淺,忽然想起這不就是那個下藥的小鬼頭嗎?連忙追上幾步:「姑娘留步,請賜癢粉解藥!」
「有本事你來取啊!」
騎虎少女銀鈴般的笑聲越走越遠,悟襄子施展輕功已經來不及,便是追上也未必討好,恨得咬牙跺腳。
接著,崆峒派上下稍作歇息,互相驗傷,幾個陷阱闖下來,所幸都是輕傷,無人送命,只是大家目光交流,都是瑟瑟縮縮。
但見白霧繚繞,蔓延著奇花異草,潛伏著毒蟲凶禽,人間仙境暗藏殺機。這就是藥王谷的真實面貌,怪不得沒有人能自由進出。
縱使是常年在刃鋒上行走的悟襄子,也突然間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這壓力並非無來由,這才只是剛剛進入藥王谷,前方路上還不知道有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也根本不知道夏藥王躲在哪個角落,步步驚心,一不留神就可能全軍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