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不夜
穹頂山掌門言不渝此人,心懷天下,大道無私,對於魔族更是沒有任何的容忍。
而今天,就在風鈴蘭想要為了藍家的事和他好好理論一番的時候,他竟然說出了一句「甚好,就這麼辦?!」
不對勁,很不對勁!
言不渝這是吃錯藥了嗎?他不應該除之而後快嗎?
風鈴蘭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言不渝,而下一秒,言不渝又一次晴天霹靂,鏗鏘有力的說了一句:「今日不回穹頂山,在藍家住下。」
「為什麼?!」蒼垣這一整天都在刷新對言不渝的認知:「咳咳,掌門仙尊,您……您住在這裡,似乎有些不合適吧……」
言不渝頗為義正言辭的說道:「不會。」
蒼垣十分無奈的嘆了口氣,道:「行吧行吧,我管不了你,我待會兒傳音回去,讓眾人不必等你了,藍家兩位公子,你們也停到了,我們仙尊怕是要在這盤桓一夜了。」
藍玉安喜上心來,鞠躬作揖,道:「仙尊在此過夜,乃是我藍家之幸,我必當妥善安排,好生招待。」
幾人出去之後,風鈴蘭隨便編了一個借口,說什麼藍青玉先天不足,又沾染了魔氣才會嗜睡,並且言不渝會留下來驅除魔氣。
藍家兩位長輩頗為崇敬言不渝,聽到這麼一說,反而覺得能讓言不渝住在藍家一夜,他們兒子受再多的罪,都值得了。
夜幕降臨,月明星稀,燭火挑明了風鈴蘭眼中的絲絲暖意。
藍玉安陪著風鈴蘭坐在庭院中,順帶冰了些橘子酒給她。
「醫仙姐姐,你怎麼看起來心情不是很好的樣子。」
「有嗎?」風鈴蘭十分洒脫的說道:「絕對沒有,由此等甜酒可以喝,我心情好得很!」
藍玉安乾笑了一聲,說道:「可是……醫仙姐姐,你已經喝了第三壇了,酒能澆愁,但也不宜過飲啊……」
「嘖,我比你大,多喝一點怎麼了?」風鈴蘭一把推開藍玉安,說道:「我就不明白了,他那種甩甩袖子孑然一身的人,幹嘛要露出一副……好像是為了我才留下來的表情?」
藍玉安嘆了口氣,頗有些乖巧的幫著她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殘局:「好好好,我的醫仙姐姐,你喝醉了,還是先回房裡睡一覺吧。」
「唔……我不困……」風鈴蘭忽然捂住了眼睛,她低頭重重的趴在了桌子上,把自己的臉埋在臂彎之間:「藍玉安……我問你,我走之後,他可為我……立了墳塋。」
「……並未聽說。」
「我就知道。」風鈴蘭吸了一下鼻子,道:「我死不能歸冢,大概是孤魂飄蕩了太久,才會想要回到這人間。」
「呼……之前還言語試探,你現在倒是不避諱,承認你是風鈴蘭了。」藍玉安拍了拍風鈴蘭的肩膀,說道:「醫仙姐姐,你先在這等我一下,等我將剩下的酒送回去,再來送你回房。」
風鈴蘭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藍玉安帶著剩下的幾個罈子離開了庭院。
夏日晚螢悄悄浮出,那顏色彷彿落在人間的瑤台翡翠,碎散復又聚合,掠過芳香四溢的海棠花。
恍惚間,一襲白衣拂過晚夜流螢,竟連那敏銳的小動物都沒有被驚動。
風鈴蘭感覺到了有人站在了桌子旁邊,於是嘟囔著說道:「唔……藍玉安,是你回來了嗎?」
對面沒有回應,她便抬頭看去,然則朦朧之中看到了言不渝的臉,風鈴蘭竟然下意識的跪在了旁邊。
「弟子知罪,再也不偷喝酒了!」
言不渝冰冷的眼神中似乎結了一層薄薄的霜,他注視著風鈴蘭,卻硬是說不出話來。
不對,我在說什麼啊?!
風鈴蘭是真的喝醉了,竟然分不清前世今生,就這麼跪下去了,她心驚肉跳,從膝蓋直接麻到了腦仁……
萬般無奈,也只得裝瘋賣傻,矇混過關。
「太上老君!我真的再也不偷喝你的酒了,就饒了我吧,帶我去參加蟠桃盛會……」
她嘟嘟囔囔的抓住言不渝的衣擺,言不渝非但沒有躲,反而彎下腰來,將她扶了起來。
「鈴蘭……姑娘。」言不渝帶著幾分隱忍,聲音深切的說道:「你可認得我。」
「呀,仙尊,是我失禮了!」風鈴蘭後退一步,連連鞠躬:「仙尊名震九州,小女子怎會不認識,我今日酒醉發瘋,衝撞了仙尊,還請仙尊恕罪!」
「沒有。」言不渝眉頭簇起,冷清的說道:「你……為什麼要成全藍家大公子,是不是……」
是不是君心未死,還能接納另一個人。
「是不是什麼?」風鈴蘭佯裝傻笑了一陣,說道:「大家都是俗人,心軟的很,生離死別這種東西,就算是戲文,也會戳到人心窩子里去。」
「鈴蘭……」言不渝深深的念著這兩個字,隨後如同下定了決心一般,從袖中拿出了一管白玉涼笛。
風鈴蘭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張大了眼睛看著言不渝手中的東西,熱淚被她死死的按在眼底。
那是她曾經的法器啊……
「玉笛——涼生。」言不渝冷冷的說道。
「什麼人的笛子,我不認識!」風鈴蘭轉過身去,深吸了一口氣:「仙尊,你我素昧平生,深更半夜,待久了恐怕回惹人是非,還是各自回去吧。」
言不渝上前一步,伸手,卻不敢去抓她的衣袖。
他小心翼翼的將玉笛放在了桌子上,隨後重複道:「素昧平生……便只有這四個字了嗎?」
風鈴蘭攥緊了雙拳,說道:「仙尊,我知道我的名字會讓你想起故人,但是逝者已去,還請仙尊節哀……」
洛羽瑤沉著一口氣,逼自己不要回頭,這個人於她而言是幾世難償的恩情,也是不敢回首去看的傷痕,她怎麼有臉面再叫一聲師尊,怎麼有臉面再去相認……
身後的人不知何時輕飄飄的走了,他從來都是淡淡的,不會逼迫她什麼。
而那玉笛,卻留在了石桌上……
「我的笛子……」風鈴蘭還是忍不住,拿起了白玉笛:「此生涼生,這是我生前最後一刻給你取的名字,那日城樓之上,分明碎成了那樣,竟也能拼回來。」
風鈴蘭細細的端詳著,笛子上的裂痕很多,但是都被雕刻成了薔薇花的花藤。
雖然殘損,但是很漂亮……
不久之後,藍玉安才撓著頭回到了庭院中:「醫仙姐姐!我回來了!」
風鈴蘭收起笛子,此時無名之火不知沖著誰發,恰好藍玉安就過來了:「嘶……藍玉安!你送個罈子而已,死在外面了嗎?!這麼慢!」
「醫……醫仙姐姐,你怎麼了?」藍玉安笑容溫柔的走到風鈴蘭的身邊,說道:「醫仙姐姐?生什麼氣呢?你看看我唄,我錯了還不行嗎。」
「你……」
藍玉安這般態度,又一次讓風鈴蘭無處撒氣了。
藍玉安用手作扇子,給風鈴蘭扇了扇風,說道:「醫仙姐姐,你聽我解釋啊,我本來送完罈子就往回走的,不知為何,迷路了……按理說我在藍府這麼久了,路都應該爛熟了,但還是走不回來,難道我也喝醉了?」
「迷路?」風鈴蘭眉頭一蹙,忽然想起了什麼,她的眼神快速的掃過藍玉安全身上下,果然,在背後發現了一朵盈盈發光的海棠花。
這是師尊的咒法,可以讓人暫時迷路的一個小玩意——亂花迷人眼。
藍玉安的眼睛快速的眨巴了幾下:「咦?什麼時候粘的海棠花……」
風鈴蘭將海棠捧在手心,忽然露出了一絲苦笑。
「他的心思,還是那麼細膩,我怕是瞞不住他……」
藍玉安雙手托腮,十分八卦的看著風鈴蘭,道:「醫仙姐姐,我覺得……你師傅對你的感情,好像不太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