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太宰治這個人,沒事的時候,心腸尚能在肚子里拐上十來個彎,心肝切開來都黑得流油,又怎麼會看不出森鷗外的小算盤。
兩個人都是千年的狐狸,誰也別想在這方面耍什麼鬼心眼。
但森鷗外不愧是教導過這小狐狸的老狐狸,猜他心思猜的極准。
太宰治確實捨不得這即將到嘴邊的肥肉。
他也不甘心。
森鷗外焦慮於他們兩人進展太慢,太宰治本人又何嘗不想加快速度。
也就是現實世界一切要遵循事物發展的基本定律,要不然他都想買個遊戲里的加速包,一睜眼快進到十年後,越過這不上不下的曖昧不明階段,直接和中原中也進入老夫老妻模式。
雖然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計劃發展,橫濱異能界現今傳滿了他們的風言風語,中原中也看起來也頗有些自暴自棄破罐子破摔,幾乎等於默認了這件事,在夢裡太宰治也早不知道把人這樣那樣幾遍了,甚至森鷗外每次看到他們兩個人都會露出一臉你懂我懂大家懂的曖昧笑容。
可只有太宰治自己心裡清楚,事實和大家認為的不大一樣。
雖然這麼說可能會顯得有點丟人,但實際上……沒錯的,他們兩個人還是清白的不行。
時至今日為止做過最過火的事,就是那天在車站的時候,太宰治仗著中原中也身體虛弱,又趁著他對自己沒有防備,強行按著人親了兩口。
儘管太宰治這些時日,憑藉自己的死皮賴臉,硬生生把自己和行李一起打包塞進了中原中也的公寓,使勁渾身解數終於讓他默認了自己的爬床,可也就到此為止了。
他們兩人至今也還是蓋著棉被純聊天的關係。
說出去都沒人肯信的。
這件事太宰治根本說不出口,要是讓別人知道的話,豈不是所有人都會懷疑他不行?!
這可絕對不行!
某個深夜,太宰治仰躺在床上,雙手枕在腦後,凝望著天花板,面上平靜無波,實際上卻在進行激烈的腦內鬥爭。
半個多小時過去了,他側過頭,看著睡在自己身邊的中原中也的側臉。
這傢伙平時在他面前是一貫的爆裂脾氣,幾乎沒有多少平和的時候,睡著的時候倒是很乖,像是徹底身處於安全領域內,對他一點警戒心都沒有,幾乎睡得人事不省。
太宰治就這麼看了會兒他沉靜的睡容,一時覺得心軟,一時又覺得好笑,到最後全變成一個堅定的信念。
他痛下決心——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中原中也他雖然裝得像個人,但本質上還是行走在人間的【降世的神明】,在這種事情上簡直是個另類的傻白甜,什麼都不懂。
放任中原中也這樣永無止境地拖下去,他們兩個人怕不是要搞一輩子的柏拉圖。
不!太宰治絕對不能接受這樣的可能性!
必須要主動出擊,一舉拿下。
「我覺得,作為一個心智成熟的成年男性,我必須要為自己未來的幸福生活考慮一下了。」
太宰治一邊單手給睡著的中原中也拉了拉被角,一邊在心裡如此暗想道。
但是怎麼辦呢?中也打人可真的是很疼的啊。
太宰治再度陷入了思考。
第二天的時候,太宰治就此事諮詢了社內成員的意見。
除了冷笑一聲直接走掉的國木田獨步,其他同事都給予了他熱情的回應,武裝偵探社一時熱鬧得如同清晨的菜市場。
不過雖然大家熱情高漲,但是有用的真說起來一條都沒有,簡直就離譜。
到最後太宰治都有些自我懷疑——向著一群幾乎是同樣母胎單身,並且看起來都不是很有脫單可能性的同事諮詢感情問題,果然還是他腦子不清醒了吧。
還是其中最有譜的與謝野晶子一錘定音。
「名分,」她信誓旦旦,「名分才是最要緊的。」
太宰治嘆氣:「現在整個橫濱基本所有相關人士都聽聞過我們兩個的『傳說』,小蛞蝓他明明也不再反駁了,這樣的名分難道還不夠嗎?」
他扶額,喃喃道:「可是我為什麼還是覺得,我們現在的關係根本就是寸步難進呢?」
果然,一個根本沒談過戀愛的大齡苦手男青年,就連戀愛的煩惱都是這麼的讓人槽多無口。
「外面的人說的再多有用嗎?」與謝野晶子冷笑了一聲,然而想到即將到來的八卦,到底沒把吐槽說出口,反而柔和了面色,循循善誘,「那位中原幹部,他有給過你什麼承諾嗎?他有親口承認過你們的關係嗎?你們交換過定情信物嗎?」
太宰治根本想都不用想:「沒有。」
與謝野晶子:「……」
淦!失算了!
虧她還對太宰治抱有深切的期待,這麼長時間了連個準話都沒要來,真是沒用極了。
男人,呵。
太宰治操控人心確實是把好手,機關算盡,步步為營,基本把所有人的反應都預想到了,將橫濱里世界的輿論玩弄得風生水起。
但與謝野晶子沒想到,真到了真刀真槍的時候,兩個成年了不知道多久,也互相暗戀了對方不知道多久的傢伙,竟然連個小學生都不如。
實在是太讓她失望了。
與謝野晶子頗有幾分興緻缺缺關掉了自己手機的錄音,徹底放棄了探聽八卦的想法。
她簡直恨鐵不成鋼:「沒有?這麼長時間什麼都沒要到你還敢來向我們諮詢什麼意見?難道還要我誇你真是好純情好棒棒簡直是新世紀優質大齡男青年嗎?什麼都沒有你就去要啊!」
與謝野晶子聲調逐漸提高,話語如機關槍一般激射而出,簡直振聾發聵:「他不給你承諾你就軟磨硬泡磨跟他要句準話,他不肯親口承認你們的關係你就發揮厚顏無恥的本性逼他承認,沒有定情信物你更要想辦法創造條件尋找機會,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將一切被拒絕的可能扼殺在搖籃里,直到達成目的抱得美人歸為止!」
一口氣說了這麼一大堆話,與謝野晶子感到略有些缺氧,她緩了口氣,恨聲道:「一哭二鬧三上吊,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我看你平常明明玩得很拿手的,這種關係到後半生幸福的時候,怎麼還突然要起臉來了?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
武裝偵探社內一片靜默,良久,以江戶川亂步為首,所有人都真誠地為與謝野晶子的精彩演講鼓起掌來。
宮澤賢治一臉震撼:「與謝野小姐……雖然我並不是很明白您在說什麼,但一聽起來就超厲害的樣子。」
中島敦帶著泉鏡花退後兩步,只是機械地鼓著掌。
谷崎直美與春野綺羅子互相握著對方的手,激動的情緒簡直溢於言表,一邊無聲地尖叫一邊啪啪鼓掌。
谷崎潤一郎則在不遠處看著自家妹妹的身影,滿臉寵溺的微笑。
置身於掌聲之中,太宰治將這段話在心裡轉了幾轉,最後不得不承認:「你說的很有道理,」他沉思著,「讓我想想。」
他緩緩道:「我得好好研究研究。」
說著,太宰治拖了一把椅子,坐在了一個僻靜的位置。
他神色深沉而肅然,單手撐著下巴,從窗口處仰頭望天,已然徹底進入了某種艱難的抉擇。
出於同事間僅剩的友愛之情,以及面對八卦的無限熱愛,在那一天,武裝偵探社的成員默契地忙忙碌碌,順帶分擔了某位不靠譜同事的工作內容,誰都沒有去打擾正為自己終身幸福而奮鬥的太宰治。
一整個下午,默默在心中規劃了許久,推翻了無數方案,太宰治眼睛突然一亮,胸有成竹地與同事們鄭重告別,肩負著大家的期待,緊急趕往某條商業街。
在他出門的時候,尚能聽到身後宮澤賢治元氣十足的鼓勵:「太宰先生!請務必加油啊!」
有他帶頭,又有零零碎碎的鼓勵語傳來:「您一定可以的!」
「沒有什麼能阻擋愛情的腳步!」
………………
同事們的千言萬語最終化為了一句鼓舞人心,令人激情澎湃的口號——
「太宰先生!必勝!」
那音調之高昂,聲音之洪亮,感情之真摯,實在讓人動容。
整條街的人同時側目,略有幾分驚奇地注視著被予以厚望的太宰治。
太宰治內心表示非常感動,並加快了離開的腳步。
因為說句實在話,著實還是有那麼幾分丟臉。
他還是有點要面子的。
中原中也對太宰治此時的遭遇全然無知無覺,更不會知道那傢伙興緻勃勃跑到商業街去做了什麼。
但他很快就要身體力行地了解一切了。
當晚,中原中也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他剛要睡著,就被身邊人摸摸索索的小動作給搞醒了。
白日公務繁忙,前段時間在醫院休養期間,成堆的文件還堆在他的辦公桌上等待批閱,恢復工作這段時間以來,中原中也簡直是忙得不可開交,根本無暇去了解太宰治波濤洶湧的內心活動。
他此時倦怠非常,根本就是連眼睛都懶得睜開,只闔著雙目醞釀睡意,打算耐心等著那條青花魚作完妖,自己就能好好休息一下了。
卻沒想到那傢伙眼見他沒有反應,小動作越發肆無忌憚。
中原中也感覺到自己的手慢慢懸空了,太宰治不知道拿了個什麼東西在那裡鼓搗著。
現在他渾身都懶洋洋的,是真不想和這青花魚計較,還是頗發揮了一下忍耐力。
但沒能堅持多久,中原中也到底還是因為越來越放肆的某人破了功。
他壓抑著火氣,怒道:「大晚上的,再不好好睡覺就給我滾出去!」
手邊的小動作停了下來,中原中也聽到一聲低笑:「終於不裝睡了?」
中原中也當時火氣一下子就衝到頭頂,他惡狠狠地想著:既然不想睡,那就不用睡了!
秉持著這樣的想法,中原中也打算好好跟這條青花魚算算賬。
沒想到他剛睜開眼,就感到有什麼微涼的東西被那人眼疾手快直接套到了自己的無名指上。
中原中也一怔,睜眼的瞬間下意識就低頭看了過去。
在看到指間那小東西的剎那,他全身都僵住了。
毫無疑問的,中原中也的左手無名指上多了一樣小東西。
那是一枚銀色的素戒,表面沒有什麼裝飾,材質也不是什麼名貴物品,看起來就是一副普普通通根本不是很值錢的樣子。
但就這麼平常到有些敷衍的銀戒指,中原中也卻直愣愣地盯著看了好一會兒。
反應過來的第一時間,中原中也就要把手上這玩意兒摘下來,卻立刻被太宰治摁住了手。
太宰治輕笑:「知道這不是什麼好東西,不值錢,委屈你了。」
「可這是我花了好長時間才挑到的,我一眼見到就覺得很適合你,」他低聲道,「戴著它好不好?中也。」
說話間,太宰治無名指間有微光閃爍,不用多言,那也是一枚一模一樣的銀色戒指。
中原中也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目光再度看了自己手上的戒指一會兒,又轉眸看了看太宰治手上的戒指,很快錯開目光。
他頗有些惱羞成怒:「我戴它做什麼?」
太宰治看著他,突然笑了一下:「你是真傻還是在裝傻啊,中也。」
他似乎忍俊不禁:「那你覺得,我為什麼非要讓你戴著它呢?」
中原中也一對上太宰治笑吟吟的眸子,本在奔騰的火氣就有點壓抑不住。
他感覺自己渾身都要被這火氣點燃了,臉上的溫度更是怎麼都下不去。
中原中也翻身躺回到床上,捲起被子,惡聲惡氣道:「我怎麼知道!」
他飛快地說:「閉嘴!睡覺!」
裹在被子里的中原中也聽到身後的太宰治似乎悶笑了一下,臉上更感覺燒得厲害。
他心裡那團火像是燒得更旺了。
我這是怎麼了?真是太奇怪了。
中原中也渾身不舒服,感覺得到那條青花魚正在背後看著自己,就全然無法無視他的目光,躺在床上都感覺如芒在背。
好一會兒,他聽到身後的太宰治抱怨似的道:「好吧好吧,真是拿你沒辦法。」
中原中也剛要舒一口氣,以為自己再度矇混過關,卻發現太宰治並沒有如同從前一樣,老老實實躺回原位睡覺,而是在床上翻身坐起,雙臂撐在他耳邊,將他整個人圈在懷裡。
中原中也真是裝不下去了,他一翻身,正對上太宰治亮晶晶的鳶色瞳眸。
中原中也呼吸一窒,色厲內荏道:「你到底要做什麼!」
「中也,你看,我們是不是……」太宰治緩緩道,「抽空將我們的關係落實一下。」
「關係?什麼關係?」中原中也滿臉不服輸地看著正撐在自己正上方的太宰治,反問道。
太宰治低頭看著他,視線隔著空氣,一點一點描繪著他臉的輪廓:「當然是……」
太宰治忽然笑了:「你說,我們兩個抱也抱了,親也親了,甚至一張床上也睡過了,你現在還反過來問我——『我們是什麼關係』。」
他含著笑:「中也,我一直以為你是個負責任的人,怎麼偏偏這樣對我,是想要始亂終棄嗎?」
中原中也頗有些語塞,他目瞪口呆看著太宰治,瞠目結舌了好久,才終於找回了完整的語言邏輯。
他虛弱地張了張嘴,為自己的行為辯解道:「那天我喝醉了。」
太宰治眼也不眨:「可你沒有拒絕。」
中原中也垂死掙扎:「我們什麼都沒發生。」
太宰治眸中帶了點促狹的笑意:「就算這樣也不能掩蓋咱們抱在一起睡在一張床上的事實。」
中原中也怒了:「你還講不講道理了!」
「唉,好好好,講道理,」太宰治輕嘆一聲,耐心地跟他講自己的道理,「不管你再怎樣說,男人該負責還是得負責的呀,對不對?中也~」
中原中也:「……」
許久之後,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氣,冷漠道:「你好麻煩。」
太宰治臉上笑意未減,溫柔地看著他。
中原中也對著他充滿了欺騙性的那張俊臉,面無表情重複了一遍:「你真的好麻煩。」
太宰治輕笑著一點一點垂下頭,近乎是附在中原中也耳邊的姿勢:「所以呢,」他的語氣近乎是誘哄的,「中也,你會對我負責嗎?」
中原中也滿臉不耐煩地推開了他,翻身卷過被子,將自己嚴嚴實實裹進了被子里。
太宰治明明早就預想過這個結果,卻還是止不住感覺有些遺憾。
真的是啊,他想,還是多多少少差了點。
太可惜了。
在太宰治還暗暗琢磨著怎麼能讓中原中也鬆口的時候,他聽見床上背對著他的中原中也說了話:「我鞋櫃左數第三個抽屜。」
「什麼?」太宰治有點沒反應過來。
中原中也聲音硬邦邦道:「裡面有東西,你自己去拿。」
太宰治不明所以地翻身下床,走到門邊,半蹲下身,拉開鞋櫃左數第三個抽屜。
裡面可以說是空空蕩蕩,只孤零零地放了一把鑰匙。
太宰治將那把鑰匙拿了起來,在掌心裡顛了顛,露出一點若有所思的神態。
很快,他回到卧房,坐回到床邊,面對著中原中也的方向,兩指捏著鑰匙環,將那枚鑰匙懸在空中輕輕晃了晃。
在小小的鑰匙與鑰匙環撞擊的聲響中,太宰治分外溫和有禮地問道:「中也,這是什麼?」
中原中也根本沒轉過頭來看他一眼,只將自己裹在被子里,悶聲道:「讓你拿著就拿著。」
「所以,」太宰治不恥下問,「這是什麼?」
「我家的備用鑰匙,」中原中也頓了頓,聲音緊繃,似乎是不耐煩到了極點,「我只給你這一次。」
他惡聲惡氣道:「愛要不要。」
太宰治悶聲而笑:「要要要,這樣的好東西我幹嘛不要!」
他簡直要笑死了,又怕那人惱羞成怒做出點什麼煞風景的事來,也只能自己強行憋住笑聲,險些把自己憋出內傷來。
太宰治相當順手地把鑰匙放進自己的衣兜,並打算天亮之後去找個地方配個十把八把的,什麼都不用干,哪怕揣在兜里聽個響,他都能開心地哼起歌來。
然後太宰治動作迅速地爬上床,將裹在被子里的中原中也抱在懷裡,感嘆了一聲:「中也,你怎麼能……」他頓了頓,近乎嘆息似的說,「怎麼能這麼可愛呢?」
中原中也果然惱羞成怒:「滾!」
「好好好,不說了不說了,」太宰治率先服軟,「先睡覺先睡覺。」
兩個人都沒了動靜。
說是睡覺,但誰都沒有絲毫睡意,兩人就這麼靜靜抱在一起,聽著身邊人輕輕淺淺的呼吸聲,各自都是心如亂麻,思緒萬千。
過了好半天,太宰治像是沒話找話一樣,突發奇想,突然蹦出來一句:「對了,中也,我們去賞月吧?」
中原中也身體僵硬了下,他在太宰治的臂彎間轉過身,滿臉匪夷所思地看著對方:「你腦子又不好使了嗎?這都幾點了?大半夜的你不好好睡覺你跑出去賞什麼月?!」
太宰治無視凌晨三點的事實,胡攪蠻纏道:「月色那麼美,我想出去賞月又有什麼錯?」
中原中也被他氣笑了:「你自己腦子不好隨便你,憑什麼還要我陪你一起發瘋?」
太宰治理所應當道:「那當然是因為你還欠我一個人情啦~」
中原中也:「……」
見中原中也不說話,太宰治蠢蠢欲動:「更何況,是我不想好好睡覺嗎?其實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也可以……」
「閉嘴!」中原中也及時打斷了他,翻身坐起,直接就忙不迭地要去拿外套,「去賞月,走!」
在他身後,太宰治悻悻然地嘆了口氣,滿臉都寫著「不開心」。
中原中也衣服都穿好了,回身看到太宰治還坐在床上,一臉幽怨地看著他,頓時怒了:「你走不走!」
「好好好,這就去,這就去,別著急嘛中也。」這時候,被逼著趕鴨子上架的倒好像是他本人一樣。
穿上衣服的時候,太宰治還回首看了一眼睡得亂糟糟的床鋪,並轉身看了看中原中也,目光十分悠長而惋惜,讓中原中也簡直心頭髮毛。
但幸好太宰治並沒有再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來。
到了地下車庫,中原中也沒做猶豫,就挑了一輛心愛的機車,跨坐在上面,擰開了發動機。
轟然響起的馬達聲撕裂了夜間寂靜的空氣,中原中也讓太宰治坐在自己的後座上,二人一路風馳電掣,幾乎沒用多久,就到了港口黑手黨的事務大樓。
在中原中也的帶領下,他們輕車熟路地通過高級幹部專屬通道,越過巡守人員,直接上了頂樓天台。
天台的門當然是鎖著的,太宰治還在港口黑手黨的時候,常常為了逃離工作的拖累,在中原中也還忙於些書面報告的時候,自己偷偷找借口跑上來放鬆一下,比如喝點小酒打打遊戲什麼的,自然對這裡也是熟門熟路。
這路越走越熟,他都已經準備好了一枚小小的曲別針,興緻勃勃地打算在中原中也面前展示一下自己許久未曾派上用場的開鎖絕技。
可惜還沒等他動手,中原中也已經十分熟練地從自己口袋裡拿出一根細細的鋼絲,眼都不眨,直接捅開了那道老舊的門鎖。
令人牙酸的「吱呀」聲響在安靜的夜色中傳得很遠,中原中也單手推開了那道不算很嚴實的鐵門。
他對身後的太宰治挑了下眉:「還不走?」
太宰治看著他純熟的開鎖動作,先是稍微愣了會兒,然後笑著把那枚曲別針反手丟在了角落裡,跟在中原中也身後,一起走了進去。
站在天台中央,中原中也雙手插在兜里,半眯著眼,看了看夜幕沉沉的天空。
「喏,不是要賞月嗎?」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太宰治看天上的月亮,冷笑道,「橫濱最高的建築,夠你好好賞的了。」
太宰治對中原中也微帶著點火氣的話語不做評價,知道他還氣半夜被自己從床上挖出來,更是被硬拉著一起來「賞月」的事,只微微一哂。
他還沒離開這裡的時候就知道,這樓確實夠高。
高到只要站在天台,夜幕與月光都好像觸手可及。
太宰治掃視了一圈,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曾經還在港口黑手黨的時候,經常爬上來坐著喝酒的那個位置。
他挑了挑眉,靈巧地跳過地上堆積的各種雜物,往那邊走去了。
走到天台邊緣,太宰治伸手推了推欄杆,滿意地發現這玩意兒經過了這麼多年的風吹雨淋,卻依舊很結實,足夠撐得住他們兩個成年男人的重量。
太宰治剛打算跳上去坐著,腳下卻突然踩到了一個東西,發出「咯吱」的響聲。
他低下了頭,輕輕移開腳。
借著月色,太宰治看清了那是一個啤酒罐,是他從前習慣喝的牌子,周圍還零零散散扔了好幾個相同的物件。
罐身卻還很新的樣子,像是剛被扔到這裡沒多久。
但不管怎麼看,總不會是他好幾年前偷偷跑來喝酒丟在這裡的那些了。
太宰治再度愣了片刻神,眸光往中原中也的方向轉了轉,又很快收了回來,沒有追問這件事。
他跳上欄杆,雙手撐在上面,將腿放在樓體之外,懸空晃了晃腿,眯起眼眺望這個城市的夜景,不出片刻,便找到了曾經的熟悉感。
他笑了一聲:「這裡還是從前的樣子啊。」
中原中也嗤笑:「你都走了幾年了。」
他也跟著躍上了天台邊緣的欄杆,坐在上面,與太宰治肩並著肩,懶散道:「你還能記著這裡從前是什麼樣?」
「記得,」太宰治偏過頭,看著他,「怎麼會不記得。」
他低聲道:「我都記得很清楚,一時一刻也沒有忘記過。」
中原中也咬了咬后槽牙,一句話也沒有回他。
兩個人就這麼並肩看著夜景,誰也沒有說話。
夜風有些微涼,月色卻很溫柔。
微風拂過,流雲與星月為伴。
空氣中隱隱浮動著花香,天台邊緣從石縫裡長出的不知名小花也隨風在輕輕搖曳。
此情此景頗有些詩意的味道,更不用說他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身旁,觸手可及。
「月遇從雲,花遇和風,」看著天邊的月亮,太宰治似是突發感慨,慢慢說了這樣一句話,「今晚上的夜空很美。」
中原中也不為所動:「是,很美。」
他「嘖」了一聲,問:「你今晚究竟發什麼神經?」
太宰治笑道;「有感而發而已。」
二人又沉默了。
看了半天,太宰治輕聲道:「明天,咱們繼續一起看月色吧。」
中原中也微怒:「今天還看不夠嗎?我哪裡天天有這個時間……」
話說到一半,太宰治悠悠道:「中也,你欠我個人情。」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扶額,崩潰道:「你可真是夠了!」
中原中也覺得自己這輩子做的做失智的一件事,就是竟然腦子抽了,竟然會答應欠這條混蛋青花魚一個人情。
看起來這傢伙是真有要把這個人情活生生用一輩子的想法,不,也許不止是想法,他還徹底將之付諸於實踐了。
中原中也只要一想到自己當時不過隨口一說,結果連自己這輩子都搭進去了,就不由得感到窒息。
可是還能怎麼樣呢,這傢伙狗皮膏藥一樣,趕也趕不走,答應過的事又反不了悔,就只能湊合著過了唄。
看著太宰治臉上乾脆的無賴神情,中原中也感到很絕望。
他知道眼前這傢伙有多麼的沒節操,只要是他想做的事,千方百計都必然要達成目標。
左右不過是看個月亮的簡單事,中原中也一咬牙,應了聲:「好。」
太宰治勾了勾唇,得寸進尺:「只要等你有時間,後天,大後天,下星期,下個月,下一年……」
他滿眼都是興味盎然:「看月色這件事,你還會跟我一起來嗎?」
中原中也還沒說話,太宰治後面的詞語已經蓄勢待發:「一個人情……」
中原中也眼角抽搐,滿心崩潰,不厭其煩地通通答應:「好好好,你開心就好!」
「能和你一起賞月,我自然是很開心的。」太宰治心情很好,笑語盈盈。
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氣,決定不和這個想一出是一出的傢伙計較。
太宰治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心滿意足地勾起嘴角,緩緩道:「反正我們有的是時間……」
中原中也矜持地翻了個小小的白眼。
太宰治含著笑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過了很久,然後,他慢慢伸出了手。
中原中也猶豫了下,但最終還是並沒有躲開。
這一次,他終於牽住了他的手。
十指相扣。
兩隻修長的無名指上,兩個普普通通的銀色素圈緊緊靠在一起,戒身上仿若流淌著溫柔的月色。
一輪圓月懸在夜空,零星幾顆閃爍的星子與橫濱炫彩的夜景交相輝映。
在夜風的輕拂下,那一日,他們在天台上待了很久,直到等來了第二天的日出。
在朝陽從地平線噴涌而出的時候,太宰治心念一動,忽然想起了自己很久之前的那個夢境。
他回過頭,正對上中原中也的眼睛。
夜色已盡,陽光溫柔地落在他的身上,在中原中也身周形成一道淡淡的橙紅光影,恰如夢中,卻是此刻。
他的眼中好似藏著萬千星辰,也像是涌動著千言萬語。
兩人誰都沒有說話。
他們坐在高高的天台,俯望著整個橫濱,然後慢慢靠近。
笨拙地,溫柔地,他們在溫熱的呼吸交錯之間,交換了一個清淺的吻。
那兩雙手始終牽在一起。
再也沒有分開。
從此以後,也不會再有什麼事,能將這兩人分開了。
現在如此,未來亦如此。
——END——
※※※※※※※※※※※※※※※※※※※※
本章中使用原句:月遇從雲,花遇和風,今晚的夜空很美,我又想你。
「月遇從雲,花遇和風」是三次元太宰治先生書里的句子,後面兩句是網友加的,具體出處不明,特別標明。
這裡就將整句都當做是噠宰的未盡之語。
換句話說,噠宰他終於還是表白啦!我們親愛的小中也也答應了!!他們終於在一起了!!!
【狂喜亂舞.jpg】
這個腦洞,本人將其歸類於浪漫主義愛情故事,由噠宰失落的夢境開始,又由他們兩人在月下的一個吻結束。
就像一個完整的圓,他們的故事到此就要落幕啦。
終於快到了能給本文打上完結標籤的時候,我真是太激動了。
非常感謝各位小天使能耐心陪伴我走到這裡,一起迎來故事的完結,給大家每人一個大大的抱抱。
稍後還會有一更,其實就是些碎碎念,算是本人第一部比較長的小說的正式完結感言。
感興趣的小天使們可以看一下,不感興趣的小天使們也可以選擇自行略過,就讓我們到番外篇再見。
未來有機會的話,我也希望能用更多的故事,為大家帶來更多的歡樂。
如果可以,還是希望各位小天使能點進專欄,給蠢作者增加一個作者收藏,非常感謝大家啦。
萬一以後還有哪個腦洞能有幸得到諸位讀者大大們的垂青呢(不是)。
最後,再次認真鞠躬,愛你們,么么噠~
感謝在2021-06-1901:29:50~2021-06-2323:02:0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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