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中原中也醒來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腦中是一片空白的。
他頭痛欲裂，身體像是經過長途跋涉疲勞過度之後，還被人揪著在睡夢裡狠揍了一頓，全身上下疼痛得難以忍受，完全使不上一丁點力氣。
甚至於，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彷彿從肺裡帶來濃重的血腥氣。
與之相對的，他竟然完全想不起來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
也正是在這時候，中原中也發現自己此時正躺在一張鋪著厚厚羽絨被的雕花實木床上，他整個人陷入在軟綿綿的被褥里，其間隱約飄來清淺的馨香味道。
他單手撐住床，慢慢坐起身來，感覺到渾身骨骼在長久僵直之後緩慢拉伸的疼痛，用右手捂住額頭，不由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悶哼。
「你醒了。」他聽見清脆悅耳凈的，來自於年幼女孩的聲音。
循著聲音望去，中原中也看見了一個女孩。
她看起來最多不過十一二歲，漂亮得就像童話里描繪的天使。穿著精美宮廷式藍色小洋裙，上面墜著精緻的白色蕾絲邊，帶有繁複蕾絲的白色長襪拉到膝蓋以下，將好看的小腿線條完全展示出來，腳下則是一雙交叉系帶的羊皮小短靴。
像陽光一樣的金色長發被精心編織成兩條長長的髮辮，輕輕搭在她的肩膀上，辮稍系著小小的淺藍色蝴蝶結。
小姑娘坐在床邊的貴重地毯上，旁邊的地上散落著一堆塔羅紙牌。她懷中抱著一個憨態可掬的玩具小熊，手中還拿著一本童話書。
從中原中也的位置看去，地上雜亂無章的卡牌混雜在一起，還能看到上面色彩鮮明的卡面。
看到中原中也醒來，小姑娘隨手從地上抽出一張紙牌，夾在書里，毫不在意地將之丟在地面上。
她一骨碌從地毯上爬起來，幾步跑到床邊，半個身子搭在床邊，笑得眉眼彎彎：「我都在這等你好久了，你感覺怎麼樣？」
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
可中原中也渾身緊繃。
在見到那女孩的第一時間，中原中也瞳孔緊縮，搭在被面上的指尖不由得微微抽搐了一下，整個人瞬間切換到高度警戒狀態。
在那一刻，他竟然察覺到一種幾乎撲面而來的極度危險，其程度更甚於他之前遭遇過的所有足以致命的險境。
他感到有些荒唐，對自己突兀的、不知從何而起的預感。
中原中也睜開眼的時候就知道這裡沒有任何威脅，他能毫髮無傷地醒過來就是證明。
而除他之外，這房間里唯一出現的，也不過是一個年幼而天真的小女孩，看起來就像是被寵愛著長大的那種孩子。
無論怎麼看，她也沒有任何能致他於死命的能力。
可是那種危險的緊張感揮之不去，如影隨形。
哪怕房間內並沒有出現任何不妥的地方，那個女孩也只是放鬆地趴在被子上，看著他，沖他露出小小的，甜得像是摻了蜜糖的微笑。
但中原中也感到毛骨悚然。
沒有任何問題，這本身就是最大的問題。
「這是哪裡？」他感覺到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你是誰？」
年幼的女孩眨了眨眼睛，在陽光下，她鳶色的眼眸顯露出一種晶瑩剔透的質感來。
「這是我家，」她帶著點不諳世事的天真，聲音幼嫩，「我是伊塔洛·卡爾維諾。」
中原中也的視線牢牢鎖定住那個女孩：「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因為你一直不醒，就只能讓你待在這裡了。」她一邊說話，一邊向著中原中也的方向伸出了手。
幾乎是下意識的，中原中也扣住了女孩細白的手腕。
手中的手腕纖細幼嫩，彷彿他稍微使大點力，就能將它輕而易舉地折斷。
「你要做什麼？」中原中也控制好手下的力道，確保她無法掙扎出來，又不會真的傷到她，垂頭冷漠地看著她：「我再問一遍，這是哪裡，我為什麼會在這？」
「你最好多想一想再回答。」
「我只是……想按床頭的呼叫鈴，叫格諾她們過來看看你。」伊塔洛似乎被嚇住了，聲音越來越小，說著說著，大滴大滴的眼淚瞬間從眼裡涌了出來。
她被嚇哭了。
「等等，別——」
中原中也直挺挺愣在當場，懵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語氣，或許對一個小女孩來說是很兇的。
他不著痕迹地鬆了鬆手。
中原中也有些麻爪，誠然，他是港口黑手黨的幹部，素來雷厲風行，行事果決，面對眾多兇惡的敵對幫派成員都毫無俱意，畢竟沒人能比他們港口Mafia更兇惡。
可是他真的沒有應付一個才十來歲，嚎啕大哭的小姑娘的經驗。
面對一個被自己惹哭的人類幼崽，中原中也感覺自己似乎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簡直毫無辦法，他張了張嘴：「你先別哭……有話咱們好好說。」
小姑娘充耳不聞，懷裡抱著自己的玩具小熊，哭聲震天。
「請放開我的小主人！」
在中原中也焦頭爛額的時候，門口傳來一聲厲喝。
中原中也看向門口。
那裡出現了一個身著女僕裝的年輕女性，她手中穩穩地端著一把黑色的沙漠|之鷹，直直指著中原中也的方向，警告道：「放開你手裡的女孩。」
伊塔洛看到來人，哭得更凶了，委屈巴巴的：「格諾，我手腕好難受。」
格諾冷靜道：「小姐，別怕，不會有事的。」
中原中也幾乎是在她到來的瞬間就放開了手，他從床上躍起，幾步就來到門邊，飛起一腳踹飛了她手中的槍，整套動作一氣呵成，不過一個眨眼的時間。
格諾甚至沒有看清他的動作，只憑著直覺在他動作的同時，手指扣動了扳機，但仍然沒有比得上中原中也的速度。
「砰」的一聲槍響，子彈射入牆壁，留下一道深深的彈痕。
而格諾無法再動分毫。
中原中也一隻手搭在她的頸動脈上，將她牢牢壓制住，他暗地裡略微鬆了一口氣。
終於有個能說話的人來了，而不是那種嬌嬌弱弱，一碰就哭的小鬼。
他再次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話音里已經有些控制不住的暴躁了：「我說，這裡是哪裡？你們究竟是誰？我為什麼會在這？」
「不要再挑戰我的耐心了啊混蛋！」
他按住的格諾還沒有說話，中原中也就聽見旁邊女孩控訴般的哭聲。
「你放開格諾，你這個壞蛋！」伊塔洛眼淚噼里啪啦地掉，哭得令人心疼，「明明是我們救了你，你怎麼可以這麼壞啊！」
格諾安慰她：「小姐，您先別哭，我相信中原中也閣下並非此意。」
聽到這話，中原中也眯了眯眼，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自始至終沒有放鬆警惕，就算到現在這個情況，那個被稱作格諾的女僕仍然很冷靜，心理素質與身手明顯不是常人能擁有的，看得出訓練有素。
這樣的人僅僅是一個女孩的女僕，要麼就是這個女孩身份貴重，要麼就是他現在身處的這個地方尤其不簡單。
亦或者，兩者兼有。
格諾冷靜道：「中原中也閣下，我知道自己不是您的對手，但您大可不必如此，我們對您並沒有惡意。」
「此處是義大利黑手黨現任教父——加布里埃爾·鄧南遮先生的家宅，伊塔洛小姐是先生的養女，」格諾認真而刻板地一個個回答他的問題，「而您之所以出現在此處，是因為日前卡洛大少爺將您帶回，那時您似乎是受了傷，始終昏迷不醒，為了讓您更好地恢復，就暫且現將您安置在宅邸中了。」
「我想你最好說些能令人信服的真話，」中原中也冷聲道，「如果是我真的昏迷不醒，而你們單純想讓我儘快恢復的話，為什麼不將我送回港口Mafia，或者送去醫院？」
格諾仍然很冷靜：「當時您的傷勢很重，需要立即處理，可能很難適應長途奔波，而宅邸里因為先生的原因，配備有一流的家庭醫生團隊，更何況……」
她微微猶豫了下，還是說：「更何況，這是卡洛大少爺的命令。」
中原中也皺眉問道：「卡洛？他是誰？」
「卡洛大少爺是先生的養子，」格諾垂下眼眸，語氣里有些微的懼怕，「也是義大利黑手黨的第一順位繼承人。」
中原中也單刀直入道：「帶我去見他。」
格諾臉有些發白：「可是，中原中也閣下，卡洛大少爺現在並不在宅邸，將您帶回后，他就已經動身前往本部處理工作事務了，卡洛大少爺在工作的時候，是從不允許我們去打擾的。」
「哦——」中原中也危險地眯起眼。
格諾咬了咬牙：「不過中原閣下是我們的貴賓，得到您醒來的消息，想必卡洛大少爺也會非常高興。」
中原中也微笑：「我喜歡和聰明人說話。」
「是，」格諾恭順道，「稍後，卡洛大少爺會得到您想見他的消息，還請您稍作等待。」
中原中也聲音微冷：「我不是一個沒耐心的人，但你們最好也不要讓我等得太久。」
「別耍小聰明。」
格諾沉穩道：「自然是不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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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中也：別跟我耍小聰明，會被揍，懂？
明天應該是下午三點更新，現在發布之後有好長一段審核時間哦，我先測試一下哪個時段審核得比較快。
有詞被自動框框了，修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