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第 14 章
隨著寧不二話音落下,三人乘坐的漏水小破船突然開始劇烈顛簸起來,就好像船底擱淺了一般。
關秋驚慌失措地站起身子,「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蘇不語不慌不忙地放下筷子,「估計是在提醒我們快到達試煉場了。」
關秋兩手緊張地攥在一起,「怎麼辦?咱們三個才只經歷了一個試煉場,還什麼都不知道呢。」
寧不二含著筷子,笑盈盈道:「別怕,估計這個試煉場的難度是由低到高,下一個試煉場里的人大概也都只經歷過一兩場試煉場吧,大家都在同一起跑線上。」
關秋皺眉,「那一旦我們失散了怎麼辦?」
寧不二用筷子尾搔了搔下巴,「這倒是一個大問題,這裡三個人中我誰都不擔心,只擔心關秋秋你啊,你可別不小心死在了我不知道的地方。」
關秋一臉無語,「還真是借您吉言了。」
蘇不語:「如果我們真的失散的話,那就在人多的地方集合吧。」
寧不二:「說得好,渾水摸魚,我最喜歡了。」
關秋:「這四個字不怕是都不知道怎麼寫。」
寧不二扁扁嘴,「關秋秋,我看你是皮癢了。」
關秋:「……這話怎麼也輪不到你說吧?」
寧不二隨著船隻顛簸來顛簸去,還不忘往嘴裡塞魚片。
他含糊道:「這次應該還不到把我們弄失散的地步,不過,要小心試煉者中有人使壞。」
「防人之心不可不有,害人之心不可無啊。」
關秋撓了撓頭,「你這話是不是哪裡怪怪的?大哥,你不識字,能別瞎說俗語成語嗎?」
寧不二吃著魚片,含糊道:「熟熟生巧嘛。」
關秋:「還叔叔生巧,我看你嬸嬸生巧也不可能!」
蘇不語含笑看著兩人亂七八糟的爭執,眼中有明亮的光。
船上的顛簸越來越劇烈,很快,三人便感覺身體失重,眼前出現一陣白光……
……
「叭叭——叭叭——」
刺耳的車鳴聲驚醒了寧不二。
寧不二打了個哈欠,攥著小拳頭揉了揉眼睛。
他抬起頭,卻只看到高高的椅背。
他的身側是玻璃窗,窗外是一片鉛灰色的天空,兩旁的綠樹青山透著一股深沉而濃郁的墨綠色。
景色不斷倒退,顯然,他身處的這輛車正在高速行駛中。
寧不二乾脆踩著座位,趴在椅背上,假裝一個好奇又不懂事兒的熊孩子……根本就不用裝好嘛,他本來就是。
他探頭看向車內。
這是一輛旅遊大巴車,車內坐著十幾個人。
他看到蘇不語和關秋正坐在大巴車的最後一排。
關秋看到他似乎想要站起來,又被蘇不語強按了下去。
寧不二裝作沒有注意到他的樣子,看向前面幾排。
剩下的幾個人大多是單人成一排。
除了司機和他們隊的人以外,還有五個男人和三個女人。
最前排單獨坐著一個短髮女人,看背影很年輕,頭上戴著耳麥,像是一個導遊。
就在寧不二扒著車座後背瞧他們的時候,這些人也警惕地掃視四周。
他看到除了導遊外的兩個女人對視一眼,卻沒有什麼行動。
他大概了解到這群試煉者的構成了。
看來除了他和蘇不語、關秋這一隊,兩個小姐姐一隊,剩下的全都是單人進試煉場。
寧不二下巴磕在椅背上,懶洋洋打著哈欠。
這些人的目光也都路經寧不二,又都很快移開了,畢竟,一個三歲大的孩子,看樣子也翻不出什麼風浪。
這時,一個單獨坐的男人突然起身。
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一下子吸引了全車人的注意,寧不二自然也將目光投了過去。
他皮膚冷白色調,身材消瘦,彷彿生了什麼大病,整個人顯得有幾分伶仃的病態感。
他頭髮半長地垂在身後,用黑色的皮筋兒簡單地扎了一個小揪,這頭髮顯然是他自己信手抓的,想來都沒有照過鏡子,小揪歪歪扭扭,頭髮像是被鑽進了雞窩裡亂的十分有層次感。
他凌亂的劉海兒下是一雙杏眸,眼神卻有些半睡不睡的,十分空洞。
他身上穿著寬大的藍白條紋衣服,衣服空蕩蕩地罩在他瘦骨伶仃的身材上,彷彿旗杆上的旗幟,他一動彈,寬大的衣服就一晃蕩。
「海城精神病院。」一個長相乖巧,看著像學生的少年喃喃念出衣服上的紅字。
因為車內無人說話,他這一聲就顯得極為響亮。
少年一愣,也意識到自己說的太大聲了。
他連忙捂住自己的嘴,把自己偷偷藏在前座的椅背後。
精神病人?
寧不二好奇地盯著這個古怪的男人。
男人卻從後面走來,一屁股坐在寧不二身旁的位置上。
他是奔著寧不二過來的。
關秋急了。
蘇不語連忙死死按住他,用眼神示意他先別急,再看看。
這個瘋瘋癲癲男人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整個車廂內的氣氛變得緊張起來,甚至都沒有人敢大聲喘氣。
他們都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這邊的情況。
寧不二卻沒有半點害怕的表情,還笑眯眯地倚著椅背,光明正大地看著這個蒼白消瘦的男人。
男人側過頭,朝寧不二笑了一下,「小朋友,你真可愛。」
他說著就抬起因為消瘦而骨節分明的手掌,像是想要摸一摸寧不二毛茸茸的腦袋。
寧不二揪著椅背,歪著腦袋,躲了一下他的手。
男人停住手,臉上笑容加大。
寧不二喵信喵疑。
他奶聲奶氣道:「你是誰呀,為什麼要摸我的腦袋?」
男人笑眯眯道:「當然是看你可愛。」
關秋在後面簡直坐不住了。
他扯著蘇不語小聲道:「你聽沒聽見?這一聽就是隔壁的怪叔叔,我、我得去救不二。」
蘇不語死死抱著他的胳膊,「不,不是,我覺得這個男人對寧不二沒有壞心思。」
「再看看。」
這邊,寧不二聽了他的話,驕傲地揚起小下巴,「當然了,我是天下第一可愛。」
他簡直像是一隻得意洋洋的小貓咪,頭上那頭自來卷也看上去更好摸了。
男人目光微亮,慢慢聚焦。
他緩緩縮回了手。
寧不二卻在這時突然探出頭,用自己的小腦袋在他乾燥的掌心蹭了一下,卻一觸即離。
男人的心就像是被小貓爪子撓了一下,他用一種複雜微妙的表情看著寧不二。
寧不二開口道:「看你好像很不開心的樣子,算了,為了安慰你,你就讓摸一摸啦。」
男人微怔,笑眯眯道:「我不開心?我很開心啊。」
寧不二吐出舌頭,一臉嫌棄道:「臉上笑眯眯,心中苦兮兮,你可不要騙三歲小孩兒,我全都看出來了。」
男人輕聲道:「那你可真是厲害。」
他看著寧不二的臉,低聲道:「我沒有想到這個世界竟然無恥到這個地步,居然連這麼小的孩子也不放過。」
男人笑了一下,「作為你剛才行為的回報,如果遇上危險的話,就叫我吧。」
寧不二好奇道:「難道你還能解決?」
男人輕鬆微笑道:「我不解決危險,我只解決製造危險的人,畢竟,我比他們都危險。」
他抬起頭,笑眯眯地掃了一眼車內眾人,眼神破碎又瘋狂,只讓接觸到他眼神的人不寒而慄。
「畢竟,精神病殺人又不用坐牢,啊,差點忘了,這個世界沒有坐牢的說法,只有墮落成怪物。」
他輕笑一聲,用怪異甜蜜的語調道:「可是,我也不怕墮落喲。」
他捧著臉,笑道:「敢跟我賭命嗎?」
誰敢跟神經病賭命啊,是嫌自己命長嗎?
車上眾人紛紛避開他的視線,唯恐被神經病盯上。
車中傳來低低的一聲抱怨——「瘋子」。
男人抱著胳膊,仰著頭哈哈大笑起來。
他看了這麼多人,唯獨關秋顫抖著與他對視,明明他自己怕的不行,但在寧不二的問題上,他不肯讓開分毫。
倒是男人先移開了視線。
關秋「呼」出一口氣。
蘇不語在他身邊輕輕嘆一聲。
關秋不明所以,又看到寧不二扭過頭,對他做了一個鬼臉。
關秋更加迷茫了。
為什麼啊?明明他都這麼勇敢了,怎麼還會被小外甥嫌棄啊!
蘇不語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緩緩道:「你暴露了。」
「那人可不止是精神病,他……聰明到可怕。」
「剛剛他的所作所為不僅是在保護寧不二,還是在試探,試探這群人中有沒有經歷過非常多試煉場的資深試煉者,試探這裡有沒有寧不二的隊友,或者其他組隊的人,畢竟,人在遇到危險的時候,下意識的反應是無法控制的,也是最真實的。」
聽著蘇不語的解釋,關秋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他真的這麼聰明?他不是一個精神病院的瘋子嗎?」
蘇不語輕聲道:「不要小看任何人,即便他看上去是一個瘋子,不,應該說,瘋子才是最不可小覷的。」
關秋:「那怎麼辦?我是不是給你們帶來了麻煩?」
蘇不語看著寧不二的方向,搖了搖頭,「沒事,不二沒有給我們暗示,這說明那個男人對我們恐怕沒有什麼威脅。」
「而且,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他似乎對不二的好感度意外的高。」
蘇不語拍了拍關秋的肩膀,「我知道你關心在意不二,我也一樣,不過,有些時候,越是表現出來關心,才越會帶給對方危險。」
「而面上表現出的不在意,也不是真正的不在意。」
關秋露出一副受教的表情。
「謝謝你。」
蘇不語搖了搖頭,「誰都有這樣的時候,我也不是隨時都能保持冷靜的。」
另一邊,寧不二饒有興緻地盯著那個男人看。
他重新坐回座位上,好奇詢問道:「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啊。」
「我嗎?」
男人毫不在意道:「告訴你也無妨,我叫不三。」
寧不二笑嘻嘻道:「那可真是巧啊,我叫不……」
男人倏地轉過頭,因為動作太過迅速,甚至打斷了寧不二的話。
男人眼中突然爆射出明亮耀眼的光,就像是瀕臨溺死的人抓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不四?」
寧不二笑了一下,「哥哥如果喜歡這樣叫我,我也是可以的啊。」
男人眼中的光慢慢熄滅,「不,你不是。」
寧不二捧著小臉,甜甜道:「但是啊,如果哥哥覺得叫我這個名字更加安心的話,我也可以叫這個的。」
男人扯了扯嘴角,「一般小孩子可都不喜歡別人管自己叫其他人的名字,還把自己看作其他人。」
寧不二探著頭,一手按著男人腿邊的座位,一手向上伸。
他學著大人的模樣,艱難地摸了摸男人的頭髮,因為手臂太短,只能揉了揉男人的劉海兒。
寧不二笑容燦爛道:「但是,哥哥看上去快要奔潰了一樣,如果可以救哥哥的話,把我當作其他的小孩子也無所謂啊,我不在意的。」
男人深深看著寧不二,彷彿在透過他看誰。
他的眼神慢慢聚焦,淺淺一笑。
「謝謝你,你是一個好孩子,那我就更不能把你當作別人了。」
他用指尖兒輕輕戳了一下寧不二軟綿綿的臉頰,低聲道:「即便是像我這樣的瘋子也是有底線和良知的。」
他彎下腰,湊到寧不二耳邊,輕聲道:「小太陽,我叫孟不三,記得離我遠一些,因為我是一個真正敵我不分的瘋子。」
寧不二轉頭,扒著他的耳朵,悄咪咪道:「哥哥既然告訴我真名,我當然也要回報哥哥,我叫寧不二,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拉哥哥上我的船。」
孟不三難以置信地看著這個傻孩子。
明明他都告訴他自己有多麼危險了,這孩子怎麼還想要拉他上船?
寧不二捂著嘴,笑嘻嘻道:「因為瘋子常有,而像哥哥這麼聰明的瘋子卻不常有。」
「而且,在這個超越現實的金字海世界里,我們這些試煉者難道不全是瘋子嗎?」
「或許有一天,會有人告訴我們,我們都在做同一場夢,而在外人看來,我們都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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