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隱秘村子
殘陽如血,漸入西閣。
一望無際的大海倒映著天空的顏色,宛如恐怖的血池。十幾艘大船排列著人字陣型遠去,身後的黑暗試圖將它們吞沒,卻始終無法跟上其行駛的速度。那位於正中央的大船甲板上,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朝後方遠眺,若有所思。
其身後是一片黑暗景象,而在那黑暗的盡頭卻有著點點光亮,那是小村裡燃起的燈炬,它們無法照亮這即將到來的全部黑暗,卻能讓那本就不大的小村獲得些許光明。
一陣風吹過,小村廣場火炬上的火焰劇烈地顫抖了幾下,而後又驚魂未定地挺直了腰桿。燈火下,一個拄拐老者的身影顯現出來,他佝僂的身子看上去並不健朗,手上拄著的拐杖可以看出他行動應該是不太方便,可是他那一雙眼睛卻在這燈火下散發出令人驚駭的凌厲光芒。
「老風,找到那混蛋小子沒有?」
一個粗狂的聲音傳來,從黑暗中走出一位老人,他身穿不知什麼皮毛做的背心,一身腱子肉,五大三粗,看上去比黑熊還要壯實,只不過那在燈火下都掩蓋不住的白須出賣了他的年紀。
「找?村子就這麼點大,每個角落都翻遍了,都沒找到,鐵定是跟著那商船逃了!」老風氣得吹鬍子瞪眼,聲音都不自覺地大了起來,最後面那兩個字都破音了。
「混蛋!這混蛋小子,就這樣跑了?丟下我們幾個老傢伙在這島上孤苦伶仃的,以後死了都沒有個小的送終,他忍心?真是白養他這麼多年了,早知道讓他在那裡面自生自滅好了,何必冒著生命危險拚死把他帶出來!」
一個老嫗怒不可遏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還沒等下走到燈火下,就又聽到一個聲音。
「就是!混蛋小子!跟他說了外面很危險,非不聽,天天想著出去出去,他出去了我們怎麼辦?我們練誰去?」
「哎哎哎,話不能這麼說,雛鷹總要有飛翔的那一天,小白他……咳咳,那混蛋小子雖然做法不地道,但好歹也是憑藉自己的本事瞞過我們所有人逃出去了不是?就憑他這一手能夠把大黑都騙了的隱匿功夫,出去也能苟活著,你們就放心吧。」
「嘿,你個臭書生說的倒是輕巧,小混蛋可是老娘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你白撿一個村長爺爺的稱呼,倒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啊。」
「我……」村長被老嫗懟了一臉,無言以對,半天才想起什麼,挺直腰桿理直氣壯說道:「我教他讀書識字,啟蒙開竅,排兵布陣,堪輿八卦,怎麼就能說我站著說話呢?我明明是坐著教的!」
「有屁用?你不教他照樣能活著長大,沒我餵養試試?」老嫗又一句話懟了回去。
「我我我,我懶得跟你一介愚婦計較,簡直、簡直有辱斯文!」村長一甩袖子,將臉轉到一邊,不再理會那老嫗。
可是老嫗哪能罷休?竟敢罵她愚婦?老娘可是你能罵的?越想越氣之下就想動手,好在又一個人影疾馳而來,才暫時作罷。
來的這人更是奇怪,竟然穿著一身不知哪門哪派的……道袍。
「福德無量天尊……」
話未說完。
「無量你個頭!人找到沒有?」
「額,沒有。」
眾人便沒有再理會道士繼續討論的討論,互懟的互懟,自覺尷尬的道士只好俯身摸了下什麼來緩解尷尬。順著他的手看去,這才隱約看到似乎是有一個什麼東西趴在地上,直到它翻了個身滾到火光的下面,這才看清楚原來是一隻大黑狗,通體純黑如墨,這才能完美地隱入了黑暗之中。不過此時它情緒非常地低落,一雙黑金色的眼睛可憐巴巴的看著道士。
「竟然是惡靈草,好傢夥!這哪是隱匿的功夫,分明是下毒的功夫!這混蛋小子真是下得了狠手啊!」道士仔細看了看大黑狗的鼻子,臉上有些怒氣,而後從袖子里掏出一個瓷瓶,倒出一粒烏漆墨黑的藥丸,給大黑狗餵了下去。
「這是祛惡丸,吃下后等半個時辰你鼻子的嗅覺就轉好了,不過要完全恢復的話得靜養七八日,這幾日就不要用你鼻子的能力了。」
「嗚~~」大黑狗應了一句,而後又一個翻身滾進了黑暗裡。
「所以,這混蛋小子真就跑了?」老嫗還是不願接受這個事實,那可是自己含辛茹苦帶大的孩子啊。不由得嘆了口氣:「哎,畢竟不是親生的,沒有血緣羈絆就是靠不住啊。要是以後找到他,非得打斷他兩條腿不可。」
村長一聽這話,眼睛一亮,一改方才的態度,調戲道:「唐妹妹,以我們的身體素質,生一個有血緣關係的也不難呀,我很樂意的。」
老嫗面色變得極為陰沉,其他幾人也是露出極為驚恐的神色,正欲借口離開時,卻聽到遠方傳來一個激動的聲音。
「抓到了!抓到了!」
幾位老人雙眼一亮!
混蛋小子,抓到了!就連偷偷爬了十餘米遠的大黑也轉過頭來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只見燈火中,一個老人正扛著什麼東西快速跑了過來。
「老酒鬼,真找到了?」老嫗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找到了,找到了!這混蛋小子躲大肉商盟的船屁股後面想跟著出海,結果人家那大船動力一轉,把他整個從水裡沖飛出來,暈在了南邊的岸上,要不是我及時發現,這會兒我們該吃席了。」
老嫗一聽這話,急忙跑了過去,邊跑邊哭:「我可憐的白兒~~你怎麼好躲不躲,躲船屁股上呢。」她聲音戛然而止,瞬間又變得冰冷:「老酒鬼!你把我兒子綁成這樣是什麼意思?你擱這包粽子呢,嗯?」
那老頭被這話語一冷,渾身打了一個寒顫,急忙把肩上扛著的粽子放了下來,三下五除二把繩子給卸了。
老嫗直接撲了上去:「我苦命的白兒~~~你走了叫乾娘怎麼活啊!」
額……幾個老頭總感覺哪裡不對勁,可是一時半會兒又說不上來,總覺得自己佔了什麼便宜吧,又好像吃了點什麼虧。
躺地上的少年偷偷睜開了一隻眼睛,偷偷四處瞄了一眼,而後非常「虛弱」地說道:「乾娘,我,我好難受,頭暈,想吐,想吃東西……」
老嫗抹了一把眼淚,急忙說道:「好好好,乾娘給你做飯去,做你最喜歡吃的椒鹽金陽虎排骨。道士,你快過來給我兒子看看啊,杵在哪裡幹什麼,當燈炬啊?」
「哦哦,好、好的。」
道士給少年把完脈,本想說些什麼,但是看到少年偷偷伸出來的三根手指頭,默默地把話吞進了肚子里,舔了舔嘴唇說道:「脈象紊亂,氣血翻湧,嗯,那商家的大船動力極大,被其啟動的萬鈞之力擊中,只受這般內傷已是萬幸。只要吃一頓好的再好生休養幾日便可,嗯,得多吃些,所以唐施主還是多做一些為好。」
老嫗連連點頭:「好好好,我這就去!」
……
「莫叔,這村子真什麼都沒有?」甲板上一英俊青年龍行虎步來到那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身邊,問道。
莫叔點了點頭,道:「確實什麼都沒有。」
英俊青年也看著身後的遠方,那是漆黑的一片,什麼都看不清楚,他又說道:「我總覺得村子祠堂後面有些古怪。」
「哦?怎麼說?」
「我今日遠遠看了一眼,那祠堂盡顯破舊,蛛網連結,靈位蒙塵,甚至那些靈位倒了一大片也無人去扶一把,如此不重視,卻在意外人進去?依我看,那祠堂後面必然存在一些秘密。莫叔就不想進去看一眼?萬一有數之不盡的寶藏呢?」
莫叔笑道:「既然是秘密,又為何要去看呢?寶藏又如何,不過皆是身外之物,何必徒惹紛爭。」
英俊青年有些詫異,跟著莫叔有些時日,自然也有所了解其為人,他怎麼可能是如此輕易放過商機的人?便又問道:「不過幾位花甲老人,又何懼?」
莫叔斜眼看他,眼中儘是失望之色,道:「令尊讓你跟我遊歷天下,學習辨人識人,為人處世之理,至今已有三年余,你卻無絲毫長進,我該如何向令尊交代?」
「額……這,懇請莫叔教誨。」英俊青年一聽到父親,哪裡還有方才那指點江山,意氣風發的神態,心裡一驚,說話都有些不利索,急忙對莫叔行禮請教。
莫叔暗暗嘆息,搖了搖頭:「晌午我去那老嫗的裁縫店購置些稀貨,卻一眼瞥到那置於角落的金陽虎皮,即便是蒙上一層厚灰也掩蓋不住其自身的華彩,可惜的是這趟我們也是無意間來到此處,船上並無那老嫗要的東西,她不肯置換。」
「金陽虎!!」英俊青年驚得失聲喊叫起來,這玩意兒代表著什麼他可清楚得很。當初大夏境內不知道為何出現一隻成年金陽虎,攪得整個江湖腥風血雨一團亂麻,那些所謂內力深厚的武林高手自告奮勇想要做那屠虎大俠,然而卻連其一聲怒吼都無法抵禦,愣是被震得當場五臟破裂,七竅流血而亡,最終還是五大門派高手聯手才將其斬殺。
如此兇猛之物,竟然是那看起來弱不禁風的老嫗店中一塊懶得理會的吸灰皮毛?這究竟是有眼不識金鑲玉,還是別有緣由?想到這裡,他不禁打了一個寒顫。
莫叔轉身往船艙走去,彷彿自語般說道:「一個僅有六位古稀老人的村子,卻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這才是該村子最有趣的事,最大的秘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