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只為自由
日落時分,莫老闆靜靜等候在港口。
「老闆,那老前輩都說了讓我們隨便拿,您為何就拿這麼一些?」
他身後的手下有些不解,因為莫老闆去了那裁縫店后只拿了幾張獸皮,並且看起來還頗為普通的那種,真正值錢的恐怕也只有那一張金陽虎皮。
莫老闆看著來港口的那條路,緩緩說道:「那你認為該拿多少?」
手下咧嘴一笑:「依我看,就應該將那裁縫店搬空了!您瞧瞧那些皮毛,可都是稀罕貨,若是拿回京都,保准能大賺一筆。」
莫老闆搖了搖頭,頗感失望,其手下也察覺到了,急忙說道:「是屬下多嘴了。」
「從商者,不可只看眼前利益,有時候人比物品更值的投資,若是我今日這般做了,便等於做了一杆子買賣,日後與這村子便就是純粹的生意買賣,那麼路子就走窄了。」
手下並不是特別明白,來這本來不就是做生意的么?那幾個老傢伙能有什麼好巴結的?真是可惜了那些上好的皮毛,只能留在這偏遠的村落里蒙塵了。
忽然,莫老闆臉上擠出了笑容,順著他目光看去,只見唐老婆子出現在了小路的那頭,他急忙行禮。
「晚輩見過老前輩。」
唐老婆子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行了行了,你們這些商人表面功夫做的倒是挺足,最煩你們這一套。我這一個包袱和一封信,你等到了船上,行駛到了那海天交接處再打開這封信。」
莫老闆接過這精緻的包袱,很是驚訝,但卻沒有表現出來,依舊是非常恭敬的行禮:「晚輩謹記。」當他抬起頭時,唐老婆子早已走遠了,不禁哭笑著搖頭。
這老前輩的脾氣,還真是古怪。
「別動!」
莫老闆制止了要接過他手上包袱的手下,自己小心翼翼的抱著包裹往船上走去。
……
莫老闆終於等到了打開那封信的時候,他深吸一口氣,心想這裡面莫非是一些稀有圖紙或配方?可實在沒有想到,裡面就寫了一句話。
胖子,把這包裹交給我兒子!
莫老闆:「???」
行雲流水,落筆如雲煙。這能是一介村婦寫出來的字跡?不過令他疑惑的還是信中的內容……正當他疑惑之時,聽到手下急匆匆的來報。
「老闆!七號商船那邊抓到個偷偷上船的少年。」
莫老闆眉頭微皺,隨後反應過來,急忙說道:「令全員減速,搭板將人送過來。」
不多時。
唐牧白便被五花大綁著押到莫老闆跟前,他咧嘴笑道:「嘿嘿,莫老闆,三年未見,你又胖了。」
「小友?快快,解綁!」莫老闆親自上去給唐牧白將繩子解開。
重獲自由的唐牧白第一時間便是跑到船后的甲板大喊:「我!自!由!啦!我!出!來!了!」
他真是極為興奮,東瞧瞧,西瞧瞧,時而看看天邊的夕陽,時而又試圖去抓那些跟隨商船的海鳥,時而又跑進船艙又跑回甲板上。這是他十五年來,走過最遠的地方了!
將來,還能走更遠。
「咳咳。」莫老闆打斷了一下。
唐牧白看著莫老闆遞過來的包裹,疑惑道:「這是?」
莫老闆微笑道:「這是唐老前輩讓我轉交給你的。」
「我乾娘?」
唐牧白興奮的情緒忽而散去,他打開那個包裹,看到了裡面在夕陽下散發著七彩光芒的新衣,不知為何一股傷感湧上心頭,眼淚欲要奪眶而出。
這是乾娘給他做的新衣服。
莫老闆雙眼一亮,他從這件衣服上看到的不止是臨行密密縫,遊子身上衣,還有就是那高超的制衣技藝,不過是半日的功夫,便用那剛到手的彩雲布做了一件如此精緻的新衣。恐怕就是宮中那位號稱制衣匠神的都做不到吧。
唐牧白正好全身濕透,便換上了新衣,感受著那舒適的觸感以及來自內心的溫暖,他看著身後發出微弱火光的村落,心裡是止不住的感動。
十五年了。
他無時無刻不想離開這個只有巴掌點大,特別無聊的村子。可是,真當要離開的時候,他卻心中湧現萬般不舍。
「莫老闆,能不能……」
……
另外一邊,村子里幾位老人又湊在了一起。
「他們走了!去把混蛋小子放出來吧。」風老看到商船已經走遠,提議道。
唐老婆子看著已經行至海天交接處的商船,嘆了口氣:「行了,不用去了。那小子早跑了。」
「什麼!?」
反應最為激烈的反倒是酒鬼爺爺,他急忙跑到祠堂。地上除了一堆被狗啃的麻繩外,哪裡還有唐牧白的影子,頓時癱坐在地,嗷嗷大哭道:「哇!這混蛋小子怎麼就跑了!我這一身酒藝還未曾教授與他,他這一走……我宗斷傳了啊!」
其他幾位老頭一臉同情的看著他。
「你們!都怪你們!不給我傳他酒藝,這下好了,你們宗的技藝都傳承下去了,我宗斷了,斷了!還有你!」老酒鬼指著旁邊大黑,怒道:「一看這就是你啃的,枉我平日里對你照顧有加,視如己出,甚至想吃狗肉的時候都沒對你下手,你竟然與他們沆瀣一氣來害我,我我我今日便剁了你下酒!」
「行了,耍什麼酒瘋?誰說你宗門斷傳了?那小子天資聰穎,早在你第一次灌他酒時就已經凝聚了酒盅。」
老酒鬼不可置信的看著說話的道士,確認道:「此話當真?」
「酒盅一成,你這技藝便算是修成了,自然也就不用再喝了,他這年紀定力不足,酒這東西若是迷上,於他而言不是一件好事,至於酒盅的效用日後行走江湖,以他的悟性自然會知曉,你就不必擔心了。」
「至於大黑……它也是沒有辦法。這三年裡,它可沒睡過一個好覺,整日被那混蛋小子威逼利誘,苦不堪言。」
老酒鬼這才反應過來:「莫非,你們早就知道那小子今日要逃?」
唐老婆子翻了個白眼:「好歹我也是他乾娘,他這混蛋小子一翹屁股我還不知道他要幹什麼?罷了罷了,兒大不中留,也該放他出去走走了。要是以後能給我帶個漂亮的兒媳婦回來,那就最好不過了。」
幾人均是嘆了口氣,無聲勝有聲。
小村港口。
唐老婆子看著已經徹底消失在天際的商船,狠狠的啐了一口,惡狠狠道:「還真是個沒良心的混蛋小子,還真就不回頭了?不對啊,老娘特意縫製的衣服,以他的悟性必然能聯想到遊子身上衣這感人的故事,此時應該感動的稀里嘩啦讓莫老闆掉頭回村才對呀?難道我算錯了?他根本就沒想到這一層?」
又等了一會兒。
「看來我還是賭輸了,呸!果然負心最是讀書人!就不應該讓臭書生教他!臭小子,改天要是再回村子看我打不打斷你的腿。」唐老婆子又狠狠的啐了一口,轉身往村裡走去,沒有人看見在她轉身的一瞬間,滴落的那晶瑩剔透的淚珠。
唐牧白淚眼婆娑的看著身後隱匿在黑暗中的村落,打著哭腔對旁邊的莫老闆說道:「莫老闆,麻煩你船開快點,我看到那火光就想回去……」
「啊,什麼?」莫老闆頗為驚訝,他本以為這小子感動感動就想著回村,著實沒想到竟然是這樣。
看著唐牧白那又哭又笑,時而傻乎乎,又時而機敏聰慧的模樣,心裡有種莫名的感慨。
年輕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