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燙手的貨

第二十三章 燙手的貨

明月升起。

酒樓里,人聲鼎沸。

陳卓躺在椅子上,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整個房間里都散發著烤肉和老糟燒的香氣。

不到半個時辰,一缸的老糟燒已經見了底。

「痛快!」陳卓大叫。他好像很久沒享受過這樣的生活了。高興之餘,他又開始在齊霄面前念叨起來:「大哥,你不是老問我為什麼一年前突然失蹤了?我今天就把答案告訴你。那天夜裡,雷雨交加……」他話說一半,齊霄忽然打住:「你就扯吧,我問過跟你一同押送東瀛人的兄弟,那天天氣好的很,哪來的雷雨?」

「你聽我把話說完嘛!」陳卓接著說,「去牢城營的路不知怎的被封住了,那個東瀛人狡猾得很,他說自己知道有條路可以抄過去,卻故意把我們往林子裡帶,等我們發現事情不對勁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那鬼地方到處都是機關陷阱,兄弟們死的死,傷的傷,到最後就剩我一個人了,多虧我留了後手,讓小余帶幾個人把守在林子外面,要不然我們這隊人可就全他媽完蛋了。」

「小余?」齊霄頓了頓,說,「老陳,你說的這個人可是前不久剛當上副都頭的小余?」

「除了他,我們兄弟幾個還有誰姓余?」陳卓看了看齊霄,譏笑著說:「我說大哥,你是不是練功練傻了,居然連我們這幾個出生入死的弟兄都認不出來?」

面對陳卓的譏諷,齊霄也不生氣,他微笑著說:「我一直覺得小余提供的消息很準確,可是那天告訴我你失蹤的人居然是他。你難道是真的失蹤了?」

「我根本就沒失蹤。」陳卓說,「進入林子前,我偷偷告訴小余,如果我和兄弟們上了當,你就把假消息傳到軍中,就說我失蹤了,只有這樣,我才有機會讓大哥你找到我。」

「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我差點沒了命。」齊霄故意裝作生氣的樣子,「我一直想不明白,那一天小麻花是怎麼掉進井裡的,現在看來,你就是那個躲在幕後的黑手。」他接著問:「源義真跟你是不是也有關係?」

「我不認識源義真。」陳卓說,「這個名字,是那個東瀛人臨死前告訴我的。那個時候他跑的比我還快,等我逮住他時,他的同夥碰巧也趕來了,但他們哪裡是爺爺我的對手,統統都被我的『七十二路小擒拿手』打趴在地。東瀛人瞧見同夥都不能動彈,自己又跑了起來,可沒跑幾步,一支暗箭就扎在他的腦袋上面。」

「箭?誰射的箭?」

陳卓沒有回答,他反問道:「你猜是誰的?」

「天底下會射箭的人多了去了,我怎麼知道是誰?」

「你一定想不到,」陳卓面帶笑意,「她是你的老情人。」

聽了這話,齊霄的臉忽然變得僵硬。「阿雪?不可能是她。她不會武功。」

「你把你的老情人想得太簡單了。」陳卓又喝了一大碗老糟燒,「女人最擅長偽裝自己,要不然怎麼奪得男人的心?東瀛人就是被她出手殺死的,臨死之前還說,源義真遲早會把我們都殺了。人都要死了,還不忘把源義真拿出來嚇唬嚇唬我們,想必這個源義真也是個惹不起的人物。你那個老情人還交代過我,要我把一支花簪子藏在源義真家裡,我就偷偷潛入他的家中,找了半天也沒找到藏東西的地方,只好藏在他經常坐的馬車上,沒想到大哥你真是勇敢,居然敢去攔他的馬車,那馬兒一驚,順便就把那簪子給抖出來了。對了,大哥,你說你和你的老情人都處了多久了,怎麼還不把她娶了呢?再不娶,人家可就真的老了。」

「老陳,我覺得這樣也挺好的,」齊霄說,「若是娶了她,我可就聽不到你在我面前說老情人這三個字了。」陳卓聽后,無話可說。

齊霄取出鏢旗,忽然發問:「你知不知道這旗杆裡面藏著什麼?」陳卓搖了搖頭。

「你就不能用你的腦子好好想想嗎?」

陳卓笑著說:「這種事我用不著去想,反正主意是大哥出的,大哥要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

「那我要你去吃屎,你會去嗎?」

陳卓忽然不笑了,他一把奪過齊霄手裡的鏢旗,抓著旗杆看了很久,忽然說:「這旗杆不粗不細的,我實在想不出裡面會藏著什麼有價錢的寶貝。」

「看來我得讓你長長見識。」齊霄說完,伸出一隻手來,從陳卓那邊接過旗杆。他旋開旗杆頂端的鋼珠,將裡面白花花的硝石粉傾倒而出。

陳卓看得兩眼發直。「這不是用來造火藥的硝石嗎?」

齊霄拾起一顆硝石,淡然一笑:「張岱這個人雖說紈絝,倒挺有本事。」

「張岱?是不是那個狗官張憲瑞的兒子張岱?」

「是他。」齊霄點了點頭。

「媽的,又是這個龜孫子!」陳卓說完,把碗往地上一砸,「大哥,你是說這些硝石都是他的?」

「嗯。」齊霄把硝石小心翼翼地裝回旗杆里,「再過一個月,就是江淮制置使熊秉文的六十大壽。張岱來揚州,想必是要藉此機會樹立名望。」

陳卓一拳打在桌子上,氣呼呼地說:「我在軍中的時候就看那姓張的不順眼。要不是有他爹罩著,老子早就想把他宰了,虧薛浩然還是一代大俠,竟然肯替這龜孫子當走狗!」

「老陳,你沒押鏢,自然不懂他們的難處。」齊霄拍了拍陳卓的肩膀,微笑著說:「干鏢師這一行,進門前都必須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顧客要你做的事情永遠是對的。」

「那顧客要是個王八蛋,他要你乾的也算是對的?」

齊霄沒有回答,他靜靜地看著站在一旁消氣的陳卓,頓時覺得這個朋友很可愛。

這裡的可愛自然不是指外表,而是指內心。

能提出這麼可愛的想法的年輕人,在這世上已經不多了。

「我猜張岱找人運這些硝石,恐怕不是造火藥那麼簡單。」齊霄淡然說道,「若要造火藥,只需取硝石塊即可,沒必要特意磨成粉末。所以這些硝石應該不是用來造火藥的,或者說,它們本來就不是硝石。」

「不是硝石?」陳卓驚道,「這世上還有和硝石長得一模一樣的東西?」

「當然有了,只是你沒見過而已。」齊霄剛說完,又拿出一顆遞給陳卓,「聽說太湖生長著一種怪石,名叫藍硝,形狀顏色和硝石非常像,因為能在夜裡和濃霧裡發出藍光,故而得名。當地捕魚的百姓見那東西在霧裡一閃一閃的,看著非常恐怖,都把它稱作鬼硝。如果我沒有猜錯,藏在旗杆裡面的並不是硝石,而是藍硝。」

「大哥,你覺得這東西能值多少銀子?」

「我要是說出來,只怕會嚇著你。」

「你就說吧,我膽子大著呢。」

「你手裡那一顆,少說也要一萬兩的銀子。」

「一……一萬兩!」陳卓聽后,趕緊把那顆藍硝當做寶貝藏起來。

「這東西比較特別,若是急著賣,最多只能賣九成。」

陳卓眨了眨眼,說:「一萬兩,九成,是不是一千多兩銀子?」齊霄嘆息說:「沒錯。這一面鏢旗里藏著的藍硝少說也能換十萬兩銀子,若是我們把這些銀子送給那些沒飯吃的災民,那該是件多麼有意義的事情。」

陳卓又問:「大哥,我們是不是要急著賣?」

齊霄說:「我們不但要急著賣,而且要換成現錢。揚州城附近到處都是流民,他們正等著哪位大善人過去施捨呢!」

「那我們明天一早就過去吧!」

「東西是要急著賣,但用不著這麼急。」齊霄喝了碗酒,又吃了口烤肉,這才悠然說:「揚州是張岱的地盤,城裡城外,說不定到處都有他的耳目,更何況薛浩然也在揚州,你要是出去碰上了他,可就麻煩了。」

「既然這樣,那我們幹嘛要走這一趟?」

「你想不出?」

「我想不出。」

「你真的想不出?」

「哎呀,大哥,你就別賣關子了,你都已經想出來了,幹嘛要我來想?」

齊霄笑了笑,說:「你認不認識楊茂財?」

「楊茂財?我當然認識。」陳卓一臉得意。

陳卓認識楊茂財,是因為一家酒樓。他來揚州好幾次,每次來都會在那家酒樓喝酒。

酒樓就是他們現在喝酒的那家酒樓,而酒樓的大老闆就是他們口中的楊茂財。

看著陳卓一臉得意的樣子,齊霄輕聲問道:「你認識他,那你知不知道他是靠什麼起家的?」

陳卓搖了搖頭。齊霄湊到他耳邊輕聲說:「楊老闆這個人不收別的,專收贓貨。他把贓貨買下來,一轉手,所有的東西都變得乾乾淨淨。」

陳卓回道:「大哥,我們這次來揚州,該不會是來找他吧?」

齊霄點了點頭。陳卓忽然大聲說:「我一直以為楊茂財是個大善人,沒想到居然是個收贓的!大哥,我們跟這種人還有什麼話可以說?」

「噓!」齊霄示意陳卓息怒,「老陳,這楊茂財雖說品行不端,可在揚州好歹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而且這個人胃口大,我們的手上正好有一批燙手的貨要賣出去,若是能買通楊茂財,接下來的事情就好辦了。」

陳卓還沒開口,門外就傳來一陣咳嗽聲。「二位公子,小心隔牆有耳。」

「楊老闆,既然你都聽見了,那就進來吧。」

楊茂財推門而入,身後還跟著兩個人,穿著緊身的衣服,看起來像是護衛。

陳卓站在齊霄面前,兩隻眼睛死死地盯著楊茂財。「我大哥是說讓你進來,沒說讓你帶人進來。」

楊茂財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這位小兄弟,我且問你,你為什麼會出現在你大哥身邊?」

陳卓不假思索地回答說:「我是來替大哥做事情的。」

「這就對了。」楊茂財又輕輕地咳嗽一聲,「我身後這兩位也是替我做事情的。小兄弟,若是依你的意思,我只能一個人進來,那你是不是也應該和我的這兩位隨從一塊出去呢?」

「你!」陳卓被楊茂財氣的無話可說,他指著楊茂財,臉上露出心急卻又無可奈何的表情。

「好了。」齊霄開口道,「老陳,別為難人家。」他拿出鏢旗放在桌上。「楊老闆,你看這裡面的東西能值多少銀子?」

楊茂財把鏢旗拿在手上,輕搖了幾下,眯著的眼睛頓時瞪圓了。「齊公子,這些東西就是你要賣給我的貨?」

「正是。」齊霄說,「我聽說你經營的拍賣場里有一顆洗髓丹,不知道這些貨夠不夠買?」

「洗髓丹?」楊茂財捋了捋鬍鬚,笑著說:「鄙人的拍賣場確實有一顆。公子,我們都是生意人,做生意少不了要討價還價。這旗杆里的寶貝雖說能值十萬兩銀子,但我最多只能出三萬。」

「三萬?」陳卓一把揪住楊茂財的袖子,「姓楊的,你當我們是傻子嗎?」楊茂財身後的兩個隨從見狀,一個箭步上前便要把他擒住。陳卓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和那兩個隨從動手打了起來。

「夠了!」齊霄大怒,「陳卓,你給我出去!」

「大哥!」

「出去!」

看著齊霄憤怒的表情,陳卓撇了撇嘴,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間。楊茂財也給他的那兩個隨從打了眼色,示意他們離開。

「三萬就三萬,我賣了。」

「公子,你知不知道我剛才說的三萬是指什麼?」

「是什麼?」

「我說的三萬不是三萬兩銀子,而是三萬貫銅錢。」

「楊老闆,莫說三萬貫銅錢,就算你不要錢,我也會找你把東西賣了。」齊霄看著楊茂財,微笑道,「因為那顆洗髓丹對我來說太重要了。」

「齊公子真是爽快。」楊茂財樂呵呵地說,「只可惜,有人已經比你早一些時候買下那顆洗髓丹了。」

「什麼!」齊霄聽后,瞳孔一縮,「快說,那個人是誰?」

楊茂財依舊笑容滿面:「湛盧山莊的莊主薛浩然。」

聽了這話,齊霄很想一拳打爆楊茂財的鼻子,但他最後還是沒有出手。「他現在在哪?」齊霄揪住楊茂財的衣領,怒氣未消。

「和你們一樣,就在我的酒樓里。」楊茂財這次忽然不笑了。「公子,如果你運氣足夠好,出了這房間,下了樓梯,就能看見他。」

「卑鄙!」齊霄一把推開楊茂財,拿著鏢旗,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陳卓見齊霄一臉不愉快,料定是和楊茂財談不成,便快步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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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霄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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