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反覆無常
房間里的設備發出一陣一陣低沉的嗡嗡聲,這噪音直接鑽進腦袋。如同一整隊吵鬧的孩子,歡叫的,哭嚎的一個接著一個跑進他的房間,左左右右、跌跌撞撞轉著圈,尋找著出口。一個還沒跑出去,又跑進來了另一個。前一陣的喧囂還沒停息,新的一陣又響起。又如同一個討厭海浪聲的人,被迫要住在濤聲滾滾的海邊一樣。
對於普通人來說,這樣的聲音也許根本聽不見,或者根本不在意。
保鏢還是被這聲音吵醒了。他睜開眼睛看了看,隨即又煩躁的閉上了眼睛。除了低沉令人煩躁的聲音。還有會發出滋滋刺耳聲音的刺眼燈光。
桌面上的瓶子和杯子也反射著那刺眼的光。各式各樣帶有圓邊的白色金屬儀器都反射著它。
如果不是疲憊到了極點,他無法在這樣的環境下入睡。如果有別人在,他會掩飾掉此刻的煩躁。
很久以前,當他知道這些事情只會對他產生困擾后,他就不得不選擇忍受這些。還要忍住不表現出來。
他不想讓別人覺察出他的不同。也不想別人稱呼他為怪人或者怪物。
當他發現自己和其他人有所不同后,就儘早的學會了妥協一些東西。他不得不接受了質感粗糙的衣服。帶有鞋帶的鞋子。不得不去說、去聽那些冗長的廢話。
艱難的生活教會了他很多,明明白白的告訴了他,生活不易,如果他繼續堅持表現出自己的個性,那麼必然會要放棄的更多。
在千夫所指中活著有多難,幾乎和在異樣目光中活著一樣難。如果不是有些東西給與了他一些支撐。他也認為怪物就該被深埋在地下的坑洞里。
艾亞策先生死了,他能感覺的到。那種感覺就像是在思念一個人的時候。原本可以想起對方的音容笑貌。而此時試圖想起艾亞策先生的時候,他只能想到一片空白。
他並沒有變成那個人,那個有簡單奇怪圖案的古怪花瓶他還記得。可除此之外再沒有感覺到有什麼不同。如果能有那期待的結果就好了,他想著。
有誰不想成為一個有學識,有地位,有財富,受人尊敬的人呢。艾亞策唯一沒有的就是時間。可是我有,那時候我也已經準備把這條命賣到戰場上去了。
如果他能在我的身體里活過來,哪怕是我只能活在夢中,或就像他的影子,看著他感受著他,用我的身體,再真正來一次燦爛且有意義的旅程也好。
……
門外的腳步聲迫使迦納不得不再次睜開眼睛,同時隱去自己不自禁的厭倦表情。勁量做出一張平靜的臉來,迎接將要到來的人。
孫文熙和李一生,這個男人一定有問題。因為即使他就站在他眼前。迦納也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這樣的想法與感受如果發生在別人身上,或許會讓人感到迷惑。而對於迦納來說,他會在自己的心中明確的給李一生的身上做一個疑問的標記。
可是迦納的特別之處在於,他會發現問題。但卻毫無追尋解鎖疑問的興趣。
就像他不喜歡別人對自己產生好奇后,探究自己一樣,他也不喜歡去探索別人的秘密。
……
保鏢想坐起身來,努力了幾次,也沒能成功。所幸也就躺下不再嘗試。
那女人卻沒有試圖阻止他,而是在旁邊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先看了看走去那邊站在儀器旁不知在研究什麼的李一生。才轉回頭對床上的保鏢說。
「應該是藥物的原因。迦納先生,我真的希望你能加入到綠色國家來。這樣,我們可以更合理的為你提供更多幫助。對艾亞策先生和你的項目也能有更多的好處。只要你同意,就無需你做任何多餘的事情,我們都可以代勞。」
「不必了。」保鏢沒做思考,語氣和話音中也沒留有餘地。
女人又偏頭看了看一邊無所事事的李一生。看他就像是一個正在聽兩個大人談論無聊話題而感到無聊的孩子一樣,對他們和他們所說的事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女人在椅子上換了一個姿勢,向後展了展肩膀,又做了一個深呼吸,好像費力下了一個決心,才最終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那麼我退一步,我們帶你去綠色國家停留半年。按計劃把項目做完。」
「不必了,你們已經做的夠多了。」
女人臉上表情一直是冰冷的,就算再降低些溫度,也看不出什麼變化來。片刻女人還是開口了。
「那好吧,那麼我們能做的選擇也並不多了。我們會秘密的把你送回去。艾亞策之前留下的成果和剛剛傳送的數據都會給你留下一份。那個由我們改進過的頭盔也留給你。它現在的功能據說能讀也能寫。」
女人一口氣說完這些,男人的回答依然簡短。
「很高興與你們合作,也很感謝你們能信守承諾。」
保鏢的語氣並聽不出什麼高興來。
女人也沒有受到誇獎后的欣喜,平靜的繼續說道。
「按照艾亞策的意思,我們現在就應該嘗試召喚他的意識,或者持續的向你傳送他之前的數據。以一個月為周期。之後再嘗試。可是現在我們只能先把你藏起來了。原本計劃可以在這裡進行的。至少也可以回國找個安全安靜的地方。」
女人閉上嘴看著迦納的反應。似乎是希望這些話能讓他改變想法。
迦納平靜的說:「對於我給你們帶來的不便,我表示歉意。」
女人卻根本沒理會他的歉意,又接著說道。
「李一生會陪你一起走,保護你按計劃把這項目繼續下去,並履行我們的承諾。之後無論是否有效果。或者你想把項目資料給誰,都是你的自由,我無權干涉。不過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下,並不是所有的國家和組織都會像我們一樣,尊重你的個人權利,遵守自己的承諾。」
女人此時沒等床上的人回話,也不需要他回話,想了想繼續說。
「你應該也知道。我們會啟動第二套方案,排除不穩定因素。從頭開始這個項目。也就是說這個項目不會被放棄,艾亞策先生和你的付出並沒有白費。無論你有任何想法,或變化,如果你需要幫助或想繼續參與其中,你隨時可以回來找我們。也許你並沒有把我們當朋友。但請記得,我們還不是你的敵人。」
保鏢在床上看了女人一眼,只說一句,好的。
「關於艾亞策先生所說的,留下的個人回憶錄和之前的一些資料,希望你得到后,讓李一生帶走備份數據。這樣也能給我們一個讓他和你一起去的理由。我要說的就這些了。具體還有什麼問題,以後有時間你再問他吧。現在我們必須要讓你睡下,然後把你送走。走之前,你還有什麼要求嗎?」
「謝謝你們,沒什麼了。」
女人又盯了一會床上已經合上了雙眼的保鏢,又看向了站一邊的男人,對男人說了一句。
「讓他睡吧。」
……
懷念被敲門聲吵醒,只感到頭昏腦脹、心煩意亂。這些感覺和疲倦疊加在一起,只讓她不想去管在門外的是什麼人,又會有什麼事情。
不過那擾人清夢的敲擊聲,看來並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不用猜也知道門外的是山炮。想了想還是側身讓他進屋。男人換了一身便裝,手裡拿這一個手提袋,和屋外的清冷一起進入了房間,讓懷念輕輕的打了一個寒顫。
「這麼晚了,找我來幹嘛?你這是要逃跑嗎。」懷念坐在床邊,也沒讓男人坐,也沒和他客氣,隨手把毯子披在了身上問。
男人站那把房間里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遍才說話。
「把這衣服換上,把項鏈帶好。我們去爬山看日出。」
懷念根本沒管男人遞給她的包裹,而是緊了緊身上的毯子。
「神經病,你自己去吧。如果就是因為這件事來打擾我睡覺,今後你就再也別想進我的房間了。」
「好吧,給你一分鐘換衣服,駐地有可能會被轟炸。我在門外等你。如果到時間你不走,那麼我就只好自己先走了。」
「五分鐘。」
「三分鐘。」
「快滾出去。」
「記得帶著項鏈。」
……
懷念急匆匆的跟著男人,穿過午夜幽靜絲毫看不出緊張氣氛的駐地。來到駐地的一個側門,昏暗的路燈下,停著一輛破舊的改裝版救護車。
這車的模樣懷念看著眼熟,不過看起來眼前的這輛比眼熟的那輛更年長些。這車的氣質倒是和本地的風沙與地形很搭。
兩人剛剛走近,孫女士就打開門從駕駛室里出來了。也沒看男人,直接對懷念說。
「還需要你走一趟,這次如果沒有你。能有個結果的可能就更低了。有什麼困難可以現在和我說。」
「這是要去哪裡?」
「秘密送你和迦納轉移。」
「不是沒有我什麼事情了嗎?為什麼要轉移我?」
「轉移只是一方面,還希望你幫迦納,把剩下的項目完成。」
聽說被轉移,懷念沒啥感觸,和說送她回家差不多。但聽說要她參加項目,懷念有些著急了。
「可是我什麼也不會啊?」
「需要用的東西都在車上了,有什麼問題你可以問李一生。」
說完女人還給了懷念一個電話和一個小背包。
「這裡有我的聯繫方式還有一些錢。不要以任何方式和其他人聯繫。不到萬不得已,不要使用這電話,不用它的時候不要開機,也不要安裝電池。這次事情只有我們幾個人知道,所以你要注意保密。」
懷念嘆口氣。關於保密這事,雖然簽署了不少保密協議,懷念心中對自己卻沒什麼信心。於是懷念也只好點點頭,又有些沮喪。
「如果我再被抓到,我感覺自己是無法保守任何秘密的。」
女人看著懷念,目光似乎是在她的脖子上停了一下。
「你知道這次依然可能會有生命危險的。不過有李一生在,你只要別亂來還是很安全的。希望這件事結束以後,你和迦納就能從這件事中脫離開。另外你母親那面,我們會安排,你不用擔心。」
其實對於生命危險,懷念加入和平衛隊時就已經有過心裡準備。可是準備終究是準備。她也明白了,當死亡非要降臨的時候,再多的準備也沒用。不過,如果這次能讓自己和這保鏢從這事中脫離開,那倒是一件不錯的事情。於是懷念點點頭。
女人也沒再羅嗦,看對方點頭就走到後面,幫懷念打開了車廂的後門。
懷念看了看,裡面只有迦納一個人帶著一頂帽子躺在裡面。被束縛帶固定在病床上,看樣子好像是怕他在睡著時從床上掉下去。
懷念回頭看著孫女士。
「你也一起去嗎?」
「我不去,只有你們三個。」
「如果他不需要人看護,那我準備坐前面。」
女人看了看車廂里,又看了看懷念。沒說話,直接關上了後車廂,徑直走向李一生。
於是懷念也就直接爬上了副駕駛,看樣子她和山炮還有話要交代。懷念想了想,也就直接關上了車門。
此時的她也沒心情仔細聽兩人嘀咕些什麼,只感覺這兩個傢伙一定又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瞞著自己。
等山炮回到駕駛室,懷念只感覺這傢伙似乎有點興奮的樣子。
「看起來你很開心啊?」
「那當然,這次行動由我負責,所有通訊監測都被停止使用。這次我是行動負責人。我是老大。可以說我們現在自由啦。能不開心嗎?」
懷念倒是對這樣逃難一樣的自由沒什麼感觸。也只能對自己說一句,既來之則安之吧。
山炮剛把車開動,就向懷念伸出一隻手。
「把項鏈給我。」
「怎麼啦,剛剛不是你要我帶著的。」
「這次任務,我是老大。如果你對此沒有其它疑問,那麼還是聽我的吧。」
懷念沒好氣的摘下項鏈,一把拍在他手上。既然對方不想說原因。自己也懶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