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5

7月5

「靠...」

巨大的衝擊迫使林澤只能彎腰緊抱住自己的雙腿,腰部被安全帶死死箍緊,整個人被氣壓壓著無法動彈,視線變得模糊,耳邊的聲響越發幾不可聞,就連思想也在一片混沌中變得緩慢。

恐怖的壓力緊捏著林澤身體的每個細胞,漸漸無法喘氣。

行李墜地的聲音,乘客的哭喊聲,尖叫聲,以及...

「已攔截第...倆飛機...」

「新生增.....人...」

混響里林澤隱隱約約聽見從遠方傳來了許多的破碎的話語,但是窒息感讓他無法辨別。

眼前的事物都變成斑駁的樹影,在喧囂的風裡重疊,分開,又重疊...直至黑色貪婪地侵佔了所有分散的色塊,將其合一...

終於,林澤感覺自己什麼也聽不見了,什麼也看不見了。

「霉運當頭......」

思緒如潮水般褪去,消失於一片真空,在一片浮沉之中,林澤想到了這句話。

一語成讖......

約4小時前——

2023年,7月5日,陰。

窗外冷灰色調的雲層,無可預料地遮住了窗內人對清晨第一縷陽光的嚮往,沉重感壓抑著空氣彷彿下一刻諾大的天空就會墜落於繁華的都市,直抵人們的頭頂。

剛剛過7點的首都機場中央空調開得很低,呼啦啦的冷氣颳得人耳尖生疼。

林澤戴著藍牙耳機蜷縮在候機室的椅子上,緊拽著衝鋒衣的領口,瑟瑟發抖中噴嚏一個接著一個,指關節在冷氣下凍得通紅,掌心的手機卻因為長時間的通話變得滾燙。

今年大學生們的暑假來得格外的早,往年的七月初林澤還掙扎於期末苦海,而此時此刻卻已經半隻腳踏入了夜晚的燈紅酒綠和白日的昏天黑地。

4號結束了最後一科,本想和兄弟們久違的蹦迪一條街走一通宵,再美滋滋地窩在寢室睡它個12小時,然而酒吧的門把手都沒瞅見,滴答一聲「皇後娘娘」的微信就捷足先登。

【寶啊,你爸突然被通知要出差,原定的後天去給你曾祖母掃墓只能改到明天了,你看看能不能買明天早上的機票飛回來?】

看見結尾一個標準的「疑問式祈使句」,林澤心已經涼了一半,思索一番后開始拉鋸——【娘,我機票都買好了...】

【少和我來這套哈,我問過小丁了,說你沒訂票,剛剛還幫你看了,明天早上八點的還有幾張。】

【娘,那張太早了...我起不來...】

【......】

【......】

【滾回來!】

【遵旨!】

拉鋸失敗,懿旨不敢違。

不忍再看自己的「窩囊」回復,林澤揉了揉發酸的眼眶,索性鎖屏了手機,在耳機里的喋喋不休中身心疲憊地開始放空大腦,盯著眼前幾位耷拉著眼皮,時不時就朝自己點點頭的兄弟發獃。

願意搭乘這種需要凌晨出門不打一聲招呼就延誤個兩三小時的早班機的人共有兩大類,第一類就比如坐在林澤對面的幾位社畜。人手一杯美式咖啡,腳邊放著精緻的小拖箱,衣冠楚楚,困得不能自已。

鍵盤打得啪啪作響,就差一頭撞上去了。

「你在聽沒有啊!」

長時間的單機聊天,耳機里的人終於暴躁地一聲怒吼將還在計算對面人多少概率會一肘子打翻冰美式的林澤給喊回了神。

「在在在聽,哎呦我去我這不是太困了嗎...你剛剛說啥?」林澤揉了揉上下黏在一起的眼皮努力回應道。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林澤父母就給他修了一扇很漂亮的窗,雙眼皮寬窄適中,眼尾上彎,下眼臉有卧蠶加持,一雙靈動的桃花眼,然而彷彿是被林澤自身的性格所帶,這雙眼平常老是要睜不睜,活生生得給人襯托出一股子慵懶的氣質,減少了幾分攻擊性。

人家的桃花眼那都是飽含愛意,林澤這雙是飽含困意,用他高中老師的話來說,便是,「長得白白凈凈的,咋成天到晚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你在聽了個啥......」當因為發小的第一句而欣喜卻又在最後一句跌回谷底時,隔著遼闊的祖國疆土,丁樂樂有了原地踹開個任意門就瞬移過去揍人的心思。

從小到大的相處讓丁樂樂心裡門清,這位小爺困的時候就是會自動開啟低電量模式,處於一個生理上「失聰」的狀態,十幾年了,沒得治,這不,自己只能耐著性子重複一遍:「我說,每年只要春節過得早就准沒好事......我他媽搶個機票都能搶錯。」

「你這口鍋甩得,我都替春節它冤!」林澤笑罵道。

願意搭乘早班機的第二大類人,為便宜而戰鬥的各位學子。

不過丁樂樂是屬於被便宜坑了的人,林澤也不知道自己這位發小几天前是哪根筋抽搐了一下,手一滑,眼一晃,出票一看,錯買成大清早的特價機票,不能退不能改。

幾百塊大洋,丁樂樂還是捨不得說扔就扔,硬著頭皮上了。

剛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林澤很是幸災樂禍,剛出賣完你親愛的發小轉眼連機票能買錯。

這不,老天爺都沒眼看下去,還陰差陽錯給倆人安排在同一天回去。

「不過你回來也正好,我們可以一起去看看老人家...啊嚏!」說著說著一個噴嚏鼻腔中的瘙癢應聲消失,林澤舒服地揉了揉鼻尖。

「這倒是,我最近還特想她......話說你咋回事?鼻炎?」聽見林澤那頭噴嚏打得都快趕上自己隔壁座大哥打鼾的頻率了,丁樂樂瞬間爹心上涌轉言關心道。

「沒,我就是坐在出風口正下方,可能被吹著了。」林澤說話間抬手嗅了嗅衝鋒衣的袖子,被依然殘留的煙味熏得一臉苦澀。

「昨晚宿管回老家了,那群老煙槍直接在宿舍吞雲吐霧,我到機場才發現一身的煙味,染得連頭上都有,想著能不能吹散點,啊嚏!」

「兒啊,您這方法可真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啊。」

「過獎過獎,等等...你又喊誰兒呢?」

「你說啥?!哎!我要去登機了,我們一會打字聊哈!」林澤嘴剛還了一半,丁樂樂咋咋呼呼地聲音再度以開了擴音器一般的大小從聽筒里碾壓過來,然後滴一聲忙音歸來。

林澤:......

媽的,原來這就是誰聲音大誰贏是吧?

語音通話結束,林澤默默地看了眼屏幕上顯示的通話時長,糟心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捲毛,還是將丁樂樂的話聽進了心,拿好隨身物品,重新換了一個座位閉目養神。

林澤從小在蓉城被老人們帶大,剛回走路就認識了隔壁院子的另一個光屁股小孩丁樂樂,那時榮城還是座小城,一條街上街頭到街尾都是喊一句就能來蹭飯的關係。

剛才聽丁樂樂提起小時候的事,林澤不自覺地隔著衣服摸索胸前的小金片,那是很小很小的時候祖祖送給他的護身符。金片只有一個拇指的大小,沒有特殊的花紋也沒有寓意的文字,只留下了林澤對那位溫柔的女人無限的回憶和想念。

睏倦中想起許多年幼的事,林澤不免有些時過境遷的傷感。

嗡嗡——

思緒越陷越深時,上衣兜里的手機一陣抖動,想來是丁樂樂抵達了機艙,林澤快速收斂好情緒,強打起精神睜開了雙眼。

這一睜,給林澤睜清醒了。

光線剛入眼,林澤的目光便不自覺得傾斜到斜前方的某一座位上。

那裡剛坐下一位正捧著平板電腦寫寫畫畫的男生,手指修長挺直,指節分明,袖口下依稀可以看見若隱若現的青筋。

男生身著黑色襯衣,胸口的口袋處別了一支筆,頂端解開了兩個扣子,隱隱約約露出了些性感的頸部線條,刻板中帶有一些隨性。

美中不足的是,男生大早上估計是沒什麼時間處理頭髮,軟塌塌的順發耷拉在前額,微微遮住眉眼,高挺的鼻樑上架了副方框墨鏡,下半張臉又被黑色口罩遮了個嚴實。

從概率學的角度出發,見光死的可能性高達百分之八十。

然而,從經驗學的角度出發,這種可能性下降至百分之二十。

林澤,性別男,性取向男,自有朦朧的認知意識后閱人無數,一眼就看出這位肩寬腿長,自帶氣場的男生絕非凡物。

嗡嗡——!!

上衣兜里的手機再一次傳來震動,林澤這才想起某位被自己遺忘在天邊的人,靈活地翻出手機,手指刷刷打開了微信聊天框。

丁樂樂不知道遇見了什麼情緒亢奮,一連發了好幾條過來——

【哎呦哥們!我這趟飛機里有明星!!】

【我剛在候機室看見那人時還在想誰呢,大陰天的室內戴墨鏡,一看腦子就有點問題。】

看到這裡,林澤眼皮一跳,心說這句話有點地圖炮嫌疑。

繼續往下讀,發現丁樂樂高昂得興緻逐漸轉變為對世態炎涼的憐憫——

【結果轉眼就看見後面衝進來一群粉絲,圍得水泄不通。】

【我剛剛聽他幾個助理聊天,說這還是為了躲粉絲突然改得航班,這他媽都能跟上來?!】

之後又是好幾個哀嘆打工人不易的表情包,直至十幾秒前,丁樂樂叨叨的方向才有了改變——【大哥!你別給睡誤機了!】

林澤:......

害怕丁樂樂一個叫醒服務就打過來,林澤連忙回復——【沒,我剛也看見了個一大清早全副武裝來機場的人,身材特好,應該挺帥的。】

丁樂樂回復得很快——【我靠?你那班也有明星?】

【應該不是。】

【嗷,那看來是腦子有病了。】

【你就是在氣我剛長時間沒理你是吧!】

不知道是一句話戳中了人的心思,還是被空姐強制關了手機,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林澤沒有再收到丁樂樂新的消息。

林澤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剛放下手機,登機廣播便在候機室里響起:「由首都前往榮城的的旅客請注意......」

面前的社畜們聽見身後困意全無,歡天喜地拿著手提包爭先恐後地朝登機口跑去。

墨鏡男生距離登機口很近,眼睜睜見人動作利落地走到了檢票口,即將走進廊橋,林澤撇了撇嘴,心下還是有點失望,畢竟人類對未知全貌的事物都充滿好奇心。

雖然但是,這點好奇也不足以支撐此時抱著個手機在原位穩如泰山的林澤放棄一貫的懶人作風,屈尊起身去排個隊。

時間流動,眼看排隊的人一點點減少,候機室里逐漸變得冷清,林澤拿好了登機牌和隨身物品朝登機口走去。

「祝你旅程愉快。」負責檢票的空姐嘴角揚起了自然的弧度,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

林澤禮貌地點了點頭:「謝謝。」

耳邊迴響著鞋底踏在廊橋地面上的「吱呀」聲,林澤不緊不慢地穿過了這條不算長的通道。在上飛機前的最後一刻,下意識地透過廊橋的玻璃向外看去,墨色擠壓著天空,天氣還是沒有轉晴的預兆。

「36C...36C...」

林澤捏著登機牌,喃喃自語地走到座位旁,察覺到自己所在的一排已經坐下了兩人,低頭一看,打了個激靈。

這不是剛才那戴墨鏡的嗎?!

男生坐在中間臉上依然戴著黑色口罩,取下的墨鏡掛在了衣領處。

帶著彷彿買個買一送一還能開到再來一瓶的心情,林澤坐進了靠走廊的座位,不動聲色地打量了幾眼。

沒有了墨鏡的阻擋,透過男生額前散落的碎發能夠清楚地看見一雙漂亮的黑瞳,眼尾細長,隱隱約約拉出一條窄窄的雙眼皮線,英俊而銳利,不笑的時候給人距千里之外的冷淡感。

男生將平板收了起來,此時正拿著不知從哪翻出來的本子繼續著寫寫畫畫。這一部手機走天下年頭隨身攜帶紙筆的人很少見,這讓林澤不免又多打量了幾眼。

這幾眼就剛好讓林澤注意到了墨鏡男正在使用的一支鋼筆。

通體墨藍,筆尖泛銀,筆頭上刻印了像是一把匕首一樣的圖案。

林澤眨了眨眼看呆了。

他記得家裡有一隻一摸一樣的,只不過被他爸珍藏在了保險柜里,據說是從曾祖母的遺物里整理回來的。

如此奇特的刻印,林澤不可能記混,他爸曾經還專門請玩筆的人研究過,說這支不知生產商的筆壽命可能已經近百年......

重點是他媽的還說他家是全世界唯一一支,這不逗人玩嗎?!

「嘖...」

正沉浸於上當受騙的打擊中,林澤忽然聽見鄰座的帥哥不爽地砸了咂嘴,這才反應回來自己好像明目張胆地盯了有點久,當下有些尷尬,揉了揉鼻尖準備開口解釋。

然而當林澤在心中剛斟酌好詞句時,眼前突然一花,墨鏡男就跟躲瘟神似的,一個輕巧地挪動向右邊一躲,一字一句地說出了兩人間的第一句話。

「您大早上得是在煙灰缸里滾了一圈才爬出來的嗎?」

一句話,工工整整二十一個字,墨鏡男說得既嚴肅又認真,如果不是開頭那個「您」所帶的嘲諷意味過重,林澤還真差點沒皮沒臉地接他一句——

「帥哥,我能滾下的煙灰缸大概還真沒生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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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頭苦修一周之後我重生了!

希望這一次能努努力把故事講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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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義務制教育,再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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