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

大結局

這是一個局。

精妙的陣法、掐準的時機、迷亂的幻陣。

一層又一層,蛛網般將他層層裹死。

他與普通的獵物不大一樣,因為只要知道她是獵手,那麼他就會心甘情願前來送死。

可問題是,這不是她的本意。

這只是一個拙劣且有效的陰謀。

光的背後是影。

如果光不存在,影子就無法存在;如果影子消失,光會怎麼樣呢?

雷聲轟鳴,暴雨傾盆。

天地間相反相成的兩種氣,在一個天被捅漏了的雨夜,自相殘殺。

素和青冷眼看著仰天大笑的天帝,她感覺到她和阿濁的身體如星般消散。

他不重要,他身後那無數的、來自於黑夜與夢境的靈魂才重要。

這也是她為什麼一直將阿濁留在身邊的原因。

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而太皓正是利用了這一點,從一個巧妙的角度,終於尋到了她的軟肋。

「阿清,你就這麼恨我嗎?」

他不死心地問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死前還指著他的心口,一副受盡了情傷與屈辱的模樣。

素和青本想與他交代清楚,見他這沒腦子的模樣不禁咋舌,都到什麼時候了?太皓都快把倆人一鍋端了,他還在這兒想什麼恨不恨的?

「阿濁,你冷靜些。」

顯然,他無法冷靜。

素和青眼瞧著阿濁是說不通的了,她心中懊惱早知今日窘迫至此,當初就該多讓阿濁長些腦子,而不是讓他只當個漂亮的花瓶。

「清主,你慌了?」

素和青毫不猶豫地將長劍從朔風寒的心口拔出,劍尖帶出來一點灼熱的血,飛濺到她臉上幾乎要將她灼傷。

魔尊的心頭血。

這就是她的第四個任務。

任務完成。

難怪他對她的感情是那樣的糾結、無望與卑微。

難怪他一次次想要走進她的身邊,又一次次遍體鱗傷地離去。

難怪他的眼神中有那麼多的痛苦與絕望。

因為在她與他之間橫亘著宿世的因緣,無解的誤會,與哪怕是死也無法互相理解的兩顆心。

誰會相信一個男人有能力懂得女人高貴、深邃而又廣遠的內心世界?

他,配嗎?

可那熱衷於開玩笑的命運偏偏將故事寫到了這一章。

「天帝何出此言?」

素和青看著阿濁死不瞑目的神情,心中幽幽地嘆了一口氣。這口氣卻不是為他而嘆,只是因為她發現自己是怎麼也聯繫不上風皇了。

「清主在四界威風了幾百年,死到臨頭才發現自己是個離不開媽媽的丫頭片子,瞧你這死鴨子嘴硬的模樣不是慌了是什麼?」

素和青閉上了眼,想起她在冥界初遇風皇的情境。

「太皓,你把風皇怎麼了?」

篡位,囚禁,奪權。

一段男人將女人全面擠壓、抹殺、消滅的歷史。

自媧皇始。

「本帝做了什麼還要向你彙報么?」

太皓看起來是一副穩操勝券的模樣,說話的語氣都神氣不少,可他心裡明白不到最後一刻他是不敢放下警惕的。

更何況,按照他的計算,清主這時候早該魂飛魄散了才對。

「清主,不要再掙扎了。」

畢竟,她看起來是滿盤皆輸。

「清主,你看看你這輩子幫了那麼多人,可你需要她們來幫你的時候,她們在哪裡呢?」

殺人,攻心為上。

沒有誰比太皓更知道那些本該來幫素和青的人此刻去了哪裡。

她們被囚禁、被殺害、被放逐。

到了天帝的嘴裡卻成了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的東西了。

素和青安安靜靜地看著阿濁的身體化作點點微塵,寂寥而又沉默地飄向那片曾孕育他的大地。

她知道。

她早該知道這是掙不脫也逃不掉的命運。

但是,命運是可以改寫的,命運是可以抗爭的。

她需要的只是時間。

也許要很多年。

也許,她再也看不到那一天。

素和青站起身來,撣了撣手,那暗色的微塵執著地縈繞在她身邊,怎麼趕也趕不走。

她望著太皓,從髮絲到四肢,沙粒般飄散,神色平靜地詭異。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地母。」

「你、你在說什麼?」

「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遠,遠曰反。」

「這是什麼?」

「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她的身體已經完全消失,就像她從一團氣化作人形,又再度歸為清氣散入天地無極、山河萬頃之間。

「太皓,幾千年後在人間會有一位老者寫下我今日所說的話。」

而那個時候正是換了人間。

她走了,可還沒有走。

她死了,可永遠都不會死。

只要天地間永遠有一股清氣,她就會再回來。

素和青感覺到她的身體在不斷地墜落,不斷地向地獄最深的地方沉沉地墜落。她不知道自己要向何處去,她的眼前閃過從前的許多往事。

她本該是天地間最最自由的一陣風啊。

因為選擇了責任,因為選擇了承擔。

最後,她墜落在一處柔軟的、搖曳著的絢麗花叢之中。

有一滴眼淚從她的眼角滑入那朵最為美麗的花朵之上。

而這朵花終究是要盛開。

那朵花還不知道它即將因為這一滴眼淚走上神的道路,它只懵懂地知道因它受了這一滴眼淚,便是要用這一生的眼淚來還。

話說回頭。

天帝看不清阿清的形體,只無法忘記那一雙晶亮的黑眸與冷然的聲音。

「我會回來的。」

她這樣說。

起初,太皓沒有把清主的遺言當一回事,他肆意屠殺四界中歸屬於她的臣屬,那些誓死不從的人還被他打下天界,最後由墨麟與七殺帶頭出走,開闢了與天界針鋒相對的魔界。

可越到後來,太皓的疑心病就越重。他總是懷疑清主不知何時就會回歸,就會不費吹灰之力地把他的一切奪走。

那本來就是屬於她的呀。

墨麟一直堅信她的主人會回來尋她,可等了幾百年後,先復活的卻是阿濁。

沒有人知道阿清的計劃。

除了與她血脈相連的他。

「阿清,她去了另一個世界。」

墨麟將手中雙戟橫在阿濁的脖頸上,眼神兇惡,跟要殺了他一樣。

「你怎麼配叫她阿清!要不是你這個廢物,清主她怎麼會死?你怎麼配和她在一起?你怎麼配叫這個名字?你怎麼配與她相對?」

七殺想要上來說和幾句,被墨麟一個眼神喝退回去。

「墨麟,我會把她找回來的。」

墨麟將信將疑,直到阿濁說出他的計劃,她才憤憤將雙戟收了回去。

「我會換新的名字,新的身份。」

「我會去她去的世界,尋找她、追隨她、守護她。」

「直到她願意再回來。」

那天之後,阿清與阿濁的故事終於畫上了一個句話。

群龍無首的魔界也多了一位神秘莫測、行蹤不定的魔尊。

寒風呼嘯,百草卷折。

他是來自遙遠北境的寒風,不遺餘力地為了他的小器、愚蠢與錯誤贖罪。

現代。

「總裁,您看這位用戶的數據……」

他的能力無法兼顧兩界,況且他的心也從來不像阿清那樣有什麼大義,他只是個一心只有阿清的小男人罷了。

所以,他在異界開創了遊戲公司,一門心思地想要通過遊戲這一途徑找到阿清的蹤影。

至於天帝太皓在那個世界如何造作,朔風寒並未關心。他知道若是阿清醒來看到他這副沉溺於情愛的沒出息模樣又要看不上他,但只要可以再見到阿清,那又有什麼關係?

為她而死,為她而活。

這不就是他存在的意義?

只是他做得從來不好。

「阿清,你回來了。」

於是,他也回來了。

然而,最先找到素和青的人不是他,而是天帝。

借著遊戲的掩飾,打著系統的名義,太皓想要通過她的手毀滅那四個對修仙世界有著特殊意義的物品:無心——慈悲之心、雲岫——殺伐之氣、玉瓊樓——不忍之念、朔風寒——清濁之辨。

只差了最後一步。

天帝算了那麼多,可他還是低估了她。

許久,許久。

我們的主角睜開了她的眼睛,她從最為眷戀的長夢中醒來,看到一臉羞愧的阿濁與另外三個憂心不已的男人。

她先給了朔風寒一耳光,將他的嘴角打出血來。

朔風寒像是以為要被主人拋棄的狗,要被送走之前意外發現一切都是誤會一場一般,充滿希冀、低聲下氣、滿眼淚光地問她:

「阿清,你再打我一下好不好?」

玉瓊樓翻了個白眼,小聲嘀咕道:

「真夠賤的。」

無心拉起素和青的手,體貼地問她:

「青青,手疼么?」

雲岫什麼也沒說,他默然地將靈力注入她的身體,彷彿扇人一巴掌會耗費她精氣一般。

「清主,本帝知道你回來了,還不速速出來受死?」

天帝太皓領著他的千軍萬馬,趾高氣昂地沖著她喊道。

素和青眯起了眼睛,她知道決戰的那一刻就要到來。

生息之劍在她手中寸寸成型,劍身樸實無華,大巧若拙。

「青青。」

「阿青。」

「素和青。」

「阿清……」

他們呼喊著她的名字,他們會竭盡全力幫助於她。

這一點素和青從來沒有懷疑過。

問題是,她並不需要他們。

「天帝,多年不見,別來無恙?」

太皓瞧著素和青仍是渾不在意的態度,似乎這世上沒有什麼值得怕,似乎這世間的一切盡在她的掌握之中。

距離二人上一次以清主和天帝的身份見面已過千年。

他如願將這世界打造成了一個男人想要的樣子。

直到她的到來,直到她的歸來。

所有的所有開始改變,開始回歸。

「清主,你不會以為就這幾個人就可以打敗本帝罷?」

素和青遙遙向天帝的身後看了一眼,滄海桑田,人世變換,她的舊友同袍如今又剩下幾個呢?

「不,我從未如此想過。」

「說起來,我還要多謝天帝教會我一個道理。」

「哦?那倒要請清主為本帝解惑。」

天帝身後的神將疑惑極了,他們不懂為什麼高高在上的天帝要稱一位女子為主,就像天帝本人也沒有意識到哪怕是千百年過去,她的餘威仍能震懾到他。

「從前我以為我只能依靠自己。」

所以,她願意為了她的姊妹流落異世,她願意為了她們的快樂選擇離開。

可她走了又回,這才明白,一個企圖扼殺女人的世界是多麼可怕。

「哈哈哈,清主,你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難不成你要依靠這幾個男人?」

太皓嘴上不屑,心裡卻樂開了花兒。

只要所有的女人都這樣想,只要所有的女人都以為她必須依靠某一個或某一群男人……

「不。」她笑了一下,說:「我說的不是他們,是她們。」

素和青話音剛落,便有一個又一個女人從她的身後走來。

色空空、沈卿翎、若水流、蓮生、百里無霽、王小娟、十殿閻羅、展判官、方洋洋、胡曉萱、墨麟……

認識的,不認識的。

叫得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

她曾幫助過的,

所有曾在她的故事裡與她相遇的美好的女子啊。

「你就是素和青?」

一位女子,手執團扇,體態風流,細眼斜斜望向了她。

「正是在下。請問您是?」

容遇兒笑得肆意,將那團扇輕輕一扇,千里之外的東海旋即響應掀起滔天巨浪。

她要告訴這四海水族,它們任性出走的女王,終於捨得從六步間回來了。

「久仰大名。我容遇兒今日前來,正是為助你一臂之力。」

容遇兒與沈卿翎同若水流相視一笑,前塵種種過眼雲煙,只看今朝又待如何?

頃刻之間,在素和青的身後聚集了數以萬計的強將,她們或是成名已久的猛將,或是料事如神的謀士,或是法力高強的大妖怪,或是一手屠魔一手救人的神佛。

這還不足以令天帝恐懼,讓他真正感到害怕的是,他身後的那些神君竟也有不少臨陣倒戈,一溜煙兒地跑向了對面的陣營再也不肯回來。

「天帝,你生的勞什子氣?這些年你是如何待我們的?你自己心裡清楚得很!」

那句話是怎麼說的來著?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素和青提起長劍,那劍似有萬鈞之力,穿過重重的阻隔,打破沉重的枷鎖,從光照耀的方向刺破遮天蔽日的雲霧而來。

「這一次,你輸了。」

天帝臉色蒼白,面容扭曲,他隱約聽見九天之上,那由他一手打造的牢籠破碎的聲音。

《論父權制的瓦解與滅亡》

他不甘心地為她留下讖言:

「你呀,你還是太天真。」

「你以為死了我這一個,這偏愛男人的世界就會消亡嗎?」

「難道只有我是罪魁,我是禍首,他們,甚至她們,又有哪一個不是我的幫凶?」

「再說,就算這修仙世界你能憑一己之力扭轉乾坤,可還有那麼多的世界,你要個個去改變么?」

素和青收回了劍,她還是那強大、堅毅而不退一步的劍修。

六界之君不是為她所殺,就是為她所臣虜。

這亘古的天地又迎回了它們的舊主。

「只要我想改變,那我就可以改變。」

找到一個理想然後為之終身奮鬥。

天帝嘲諷地笑笑,魂飛魄散,死不超生。

大戰終止,河清海晏。

色空空搖著她的手,撒歡兒地說:

「青青,我們終於可以好好玩一玩啦!」

百里無霽卻擺手提醒:

「妖王殿下,你的青青姊姊可未必這樣想。」

一個是輕而易舉就能獲得至高無上地位的修仙世界,一個是荊棘叢叢從頭來過的現代世界。

換作是你,你又會怎麼選呢?

素和青抱之一笑,向這些關心她、愛著她的女子們表示真誠的感激與祝願。唯一遺憾的是,那將她點化的女人她沒有來……

「素和青,瞧本君給你把誰請過來了。」

玉瓊樓的眼圈兒中含著一汪熱淚,他知道他深愛的人再不久就會頭也不回地離開。

為她的理想,為她的世界。

可他還是希望她能夠快樂一些。

「風皇。」

「阿清,你要走了?」

「嗯,要走了。」

「什麼時候回來?」

「也許是不回來。」

「哈哈,那就祝你一路順風。」

風皇伸出粗壯有力的蛇尾,硬生生從虛空中劃破一條隧道。那隧道入口處流光溢彩,像是一個充滿了誘惑的陷阱,一不小心就會跌落萬劫不復的深淵。

可那是家。

「青青,不要走。」

「阿青,我、我還想和你比劍。」

「素和青,是不是你一走就會忘了本君?」

「阿清,這次讓我和你一起,好嗎?」

她拿起了手中的劍。

她用眼神與這個世界作別。

她沒有做出任何承諾,也沒有給出任何拒絕。

「再見。」

向下一個世界進發。

那裡是更需要奮鬥與拼搏的世界。

至於她要和誰在一起?

她是一個出色的劍修。

自然是要和她的劍在一起。

至於這些男人,不過是用來玩玩的消遣與陪襯。

就這樣,在千萬人送別的目光中,素和青沒有半分不舍地瀟洒離去。

「我的家,我回來了。」

她將在另一個世界書寫怎樣的傳奇?她的未來是驚險刺激還是平平淡淡?她會在什麼領域達成怎樣的成就?

那就是另一個故事了。

——正文完——

※※※※※※※※※※※※※※※※※※※※

笑死,女主當然是女主的劍在一起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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