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被劫持
忽然,一直卧在我旁邊的藏狗雪麗跳起身狂叫起來。
我的好朋友,負責後勤工作的李森科同學,警惕地扭過頭張望了一下,一骨碌從草地上躍起,指著北方大聲喊道:「看哪,那個怪物又出現了!」
同學們都跳將起來,朝他指的方向望去。
那裡的確發生了異乎尋常的現象:夜幕籠罩的北方山頭上,出現了一個圓形的白色光斑,視角有滿月的一半大,大約十五分,但亮度卻要弱一些,邊緣也比較模糊。開始的時候,那東西的下部似乎被山頂的巨石擋住,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塊石頭映在上面的黑色背影。不一會兒,那東西慢慢向上升起。在不到五分鐘的時間裡,上升的角度有三十分。它在半空中停留了大約半分鐘,就又落了下去。
「可能是林火,」來自礦物地質系的楊宏基唏噓道。
王崑崙教授搖搖頭。「不會,」他說,「看不見火苗,也沒有煙,顏色也不對。」
「那裡不可能有森林。」李森科補充道,「昨天這個時候,它就出現過一回,一模一樣。我原先也以為是林火,可是,我查看過地圖,從這兒往北,都是海拔四千米以上的冰川雪地,不可能存在樹林……」
「也許那兒有氣象站或是兵站,正在放探空氣球?」許嘉麗,一個來自生物系的姑娘疑惑地問。
「不會的。」李森科肯定地說,「那是一塊孤立的高地,東邊、南邊都是懸崖絕壁;至於西部和北部,地勢也很陡。我已問過這裡的藏族工人,他們說,那兒壓根就沒有路,不會有任何單位,就連牧民也沒有。」
「會不會是登山隊?」張瑩,我的化學系女友問道。
「如果是,斑瑪縣的幹部應該知道……」李森科說。
「白天那裡有什麼情況嗎?」教授皺著眉頭問道。
「我已經觀察了一整天,什麼也看不到。不過……」
「嗯?」
「那兒總有雲霧,所以不能肯定。」
「有沒有聽到過什麼聲音?」
「沒有;即使有,也讓河水聲蓋掉了。」
「那麼,」王崑崙教授將目光轉向帳篷,「我們的藏族同胞怎麼說?」
「他們說,雪山上經常會有些弄不明白的事……」李森科聳了聳肩膀,「他們那些關於神仙鬼怪的說法當然……」
李森科似乎還想說什麼,這時,又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了:就在剛才出現大光斑的地方,升起一個明亮的光點,緊接著又是一個,就象信號彈似的,一連升起十四個,每一個都有金星那麼亮。它們到了空中后並不落下,而是排成一列,然後向我們這個方向移動。光點越來越大,很快就變成耀眼的大光斑;這時我們聽到空中傳來飛機般的轟響。
大家一時都愣住了,讓這一情況驚得目瞪口呆。
「快拿武器!」教授發出一聲大喊,「把所有的人都叫來!」
我和李森科,奔到三十米開外的一頂帳篷里,抓起四隻步槍和子彈袋,又衝進藏族同胞住的帳篷。看來,他們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不管我們怎樣喊叫,抓住他們的衣領使勁搖晃,都不能使他們清醒過來。我們只好跑回同學們那裡,把槍支彈藥分發了。除了張瑩和許嘉麗兩個女同學,其他人都有了武器。我們立刻給步槍裝好子彈。藏狗雪麗呲著牙,發出可怕的嚎叫,一邊緊張地跳來跳去。
那一排光斑飛得越來越近,那種類似發動機沉悶轟鳴的聲音也越來越大;忽然從半空里射來一道閃光,把坡地照亮如同白晝。閃光過後,我們注意到,空中的光斑變成了一個個噴射的火舌。此時,坡地上掀起一股熱浪,接著,颳起駭人的風暴。一時間,沙石、樹枝和篝火的餘燼騰空而起,空氣中瀰漫著灰塵和嗆人的煙氣。
「拉起手,往南跑!」王崑崙教授命令道。
我們立刻手拉手,跌跌撞撞地向坡地南端奔逃。我們慌不擇路,在黑暗中躍過坑坑窪窪的草窩與亂石堆,闖過一叢叢的荊棘,直跑到陡坡邊緣上一塊巨石跟前才停下來。實際上,我們再也跑不動了。這裡距營地帳篷有一百五十米左右。回頭望去,煙塵已經消散,那些魔幻般的火舌也已消失;原先那堆篝火竟然變的無影無蹤,好像壓根兒就不存在一樣。我們斜靠在石壁上,大口地喘氣;心臟劇烈跳動,胸膛彷彿要裂開似的。在高山缺氧環境下拚命奔跑一百來米,足以使人耗盡氣力。
我們驚魂未定,就聽到不遠處有清晰的說話和雜沓的腳步聲。那種語言,是一種如鸚鵡般的連續的咕咕聲,絕對不是漢語或藏語,也不像是英語、俄語或我們知道的任何一種其它語言。過了一會兒,在距離我們大約二十來米的地面上,出現了一些活動的黑影,看起來很像是聳起翅膀的巨鷹。見到這樣的怪物,我不禁嚇出一身冷汗,腿腳發軟,瑟瑟發抖。狗兒雪麗緊緊靠在我身邊,低聲嚎叫著。
「趴下隱蔽,準備射擊!」教授低聲而嚴厲地命令。
我們立刻趴在地上;男同學們把子彈推上膛,端起步槍,屏住呼吸。
這些怪物朝我們慢慢走來,在距我們只有十幾米的地方停住。儘管星光暗淡,我還是可以看清,它們是一種可以直立行走的動物。這種動物的身材異常高大,大約在兩米到兩米五之間,全身裹著發出金屬般光澤的盔甲,臉部似乎是裸露的,但看不清長相。它們的頭上戴著尖頂的帽子,肩部聳起,背上馱著一對像是翅膀的東西。
它們身子朝前彎曲,前爪握著長棒,其端部都對著我們。毫無疑問,它們就是沖著我們來的。
王崑崙教授厲聲喝道:
「你們是什麼人?」
沒有回答。
「你們要幹什麼?」楊宏基又補問了一句。
還是沒有回答。
「我們是科學考察隊,」教授聲明道,「受國家和地方政府保護。在沒有說明你們的身份之前,不準再前進一步。否則,我們就要開槍了。」
不能肯定我方的警告是否起了作用。那些人彼此打著手勢,交談了一陣子。在他們的對話中,可以清楚地聽出他們反覆使用「阿卡利利」這個詞。而後,他們分散開來,對我們形成一個半圓形的包圍圈,更厲害地彎下腰,朝我們這裡小心翼翼地移動;那情形很像我們在野外捕捉昆蟲時放輕腳步,悄悄逼近。
「射擊!」教授下令。
王崑崙、李森科、楊宏基和我四個人,幾乎是同時向對方開了火。可能是被擊中,有兩個傢伙仰面倒下;他們發出一片驚呼,立刻卧倒。緊接著,我看到從灌木叢後面發出一道紅色閃光,聽到「嘭」的一聲響,像是打開啤酒瓶蓋的聲音。我聞到一股濃烈的香蕉水味,頓時感到頭暈目眩,步槍從手中跌落,全身酥軟,癱在地上。我想爬起來,但卻驚恐地發現,我已經無法支配自己的四肢;我試圖喊叫,卻不能發出聲音。顯然,我已經完全喪失了抵抗能力。
死一般的寂靜。
過了好一會兒,我聽到嘈雜的說話聲;那些人走過來了。有兩個傢伙將我按住,把我的雙手和雙腳銬起來。接著,他們一邊一個,拽住我的胳膊,粗暴地把我從地上拖起,使我的臉朝後。他們背上的翅膀搭在一起,正好蓋住我的頭頂。隨著一陣唿唿的響聲,我左右兩側的下方竄出火焰。我被帶到空中。掀起的煙塵遮蔽了我的視線。等到我可以重新看見東西時,我已離開了考察隊營地。
一種惡夢般的恐懼使我喘不過氣來。這時,我注意到,在我後面的空中,還有一串成對的火舌在飛行。不能肯定,我的同伴是否也和我一樣,被這些來歷不明的人俘獲了。
大約十分鐘以後,我被帶到一塊高地上。這裡停放著一個灰色的龐然大物。這東西呈圓盤狀,頂部向上拱起,高約十五米,直徑至少有四十米。圓柱面和頂部上有許多明亮的圓形窗子,圓窗的直徑估計在一米左右。由窗子向外投射出的柔和白光,將周圍的雪地和岩石照亮。圓盤頂部站著二三十個不帶翅膀的傢伙,看到同夥抓回俘虜,就發出一陣歡呼。
我被放在圓盤頂上。這兒有一個直徑約三米的圓形洞口,一架扶梯從裡面伸出。他們將我抬下扶梯,拖進一個大約十平方米的屋子裡。在搬動我的過程中,他們動作都很輕,似乎怕弄傷我。接著,他們將我的手腳鬆開。當他們退出房間,把門關閉后,我發現,屋子裡只有我和藏狗雪麗。令我特別遺憾的是,我始終未能看清劫持者的面孔。
關押我的牢房高約四米,平面呈扇形,外牆上距地板約一米五高的地方,有一個圓窗。顯然,這個房間是環繞著圓盤的大弧面外壁分隔出來的。天花板中央有一盞吸頂燈,光線柔和,亮度適當。天花板和地面是綠色的,而四壁則是淡藍色。房間里沒有任何陳設。
我既不能動彈,也不能說話,只好靜靜地躺著。
這樣過了一段時間后,我就明顯地感覺到,那束縛我的魔力正在慢慢減弱,自身的力量正在增長,頭腦也漸漸清楚起來。我聽到外面有大聲說話和奔跑的聲音,感覺到一種緊張氣氛。
大約過了兩個小時,我和雪麗才恢復正常。當時,我感到那樣躺著很不舒服,想翻個身。我成功了;我想大喊幾聲來發泄一番,我也辦到了。最重要的是,大腦也突然完全清醒了。我一骨碌爬起來。
「雪麗!」我沖著狗兒說,「快起來!你能起來么?」
雪麗抬起頭,打了個滾兒站起來,搖搖頭,抖抖身子,彷彿為了將自己從那討厭的無形束縛中徹底解脫出來。它伸了一個懶腰,打了一個哈欠,恢復了原來的藏獒威風。雪麗不到一歲,皮毛油黑;眼睛大而明亮,耳朵高高聳起,牙齒整齊尖利,尾巴像狼一樣低垂。它的外表很像是一隻狼,實際上,它是我見過的最健壯、最聰明的狗。
我對自己和雪麗進行了一番仔細的檢查,發現沒有受到什麼傷害。看來,他們向我們施放的只是一種麻醉劑,無非是使我們暫時失去抵抗能力。這和我們在捕捉某些野獸時使用的方法是完全一樣的。相反地,我們向他們開火時用的可是真傢伙,完全可以要他們的命。除非他們的盔甲有防彈功能,否則,那兩個倒下去的傢伙一定是讓我們的子彈給打穿了。令我難以理解的是,他們冒著生命危險,把我和雪麗捉來,是出於什麼目的呢?
是不是他們躲在這人跡難覓的雪山腹地從事著一件危險的工作,害怕被人發現,泄露機密呢?不過按人們通常的做法,如果是這樣,就該一個不剩地把我們全都殺掉,不留活口,而不是把我和雪麗活著抓來。可是,話又說回來,假使他們害怕被別人發現,那就沒有必要主動襲擊我們。他們到底是些什麼人呢?我從來沒有見過、聽說過或在任何一本書上讀到過地球上有身材如此高大的人種。另外,他們的科技似乎很發達,這一點,從雪山中的這座樓房和他們使用的飛行器就可以看的出來。駕駛著像鳥兒翅膀一樣的飛行器,像螢火蟲般地飛來飛去,一直是人類的美麗幻想,是仿生學研究領域內一個極困難的課題,近一個世紀來沒有什麼進展……
我站起來,走到窗前:高地上好像恢復了平靜;在濃重的黑夜裡,遠遠的——也許,那就是瑪爾柯河谷我們的營地——有幾個跳動的微弱光點。我相信,那是夥伴們正舉著火把在四下里找尋我。如果他們能證實我已被綁架且身陷囹圄,必定要騎馬趕到斑瑪縣去報信求援;可是就算一切順利,等到集合起民兵再趕回營地,至少也得需要五個小時,而這五個小時內又會發生什麼事呢?此外,即使他們知道我在這裡,又如何能向劫持我的人發起進攻呢?要知道,這塊高地,是根本無法攀登的。就算是救援人員登上了高地,憑著他們那些落後的武器裝備,又如何能夠打敗敵人,將我救出呢?也許能向蘭州軍區求援,將正規軍派來。不過,那就需要更多的時間了。
然而,就是那一點點獲救的希望,也很快就破滅了。
凌晨五時,腳下傳來連續不斷的轟鳴,響聲越來越大,音調越來越高。我感覺到劇烈的震顫;窗外似乎燃起了大火,紅棕色的氣浪,翻滾著向上騰起。很快,窗外就什麼也看不見了。我覺得有一種力量頂著腳板向上推,身子一下變得沉重起來。
「我們在上升!」我不由自主地喊道。
是的,的確是在上升。幾分鐘后,窗外的氣浪消失。再向下看:山野尤如燭光照亮的沙盤模型;灰暗的山峰和雪地快速向下沉去,變得越來越模糊。十分鐘后,我就再也看不到地面;但在我的視野中,出現了一條微微彎曲的發亮的弧線。
這時,我突然意識到:我和藏狗雪麗可能已被劫持到了一艘宇宙飛船上。
讀者一定可以想象這個判斷隨後給我帶來的驚駭。開始,我以為這不過是個離奇的夢,於是,我用指甲使勁地掐自己的腿,揪自己的頭髮,讓頭往牆壁上撞,直到後來我確信,這是鐵一般的事實,不容質疑。我癱坐在地板上,陷入沉思。當然,像任何一個突然失去了自由的人一樣,我首先關心的還是自己的性命。從這幾個小時發生的事件過程上看,他們似乎並不想傷害我;恰恰相反,倒像是要把我平安地送到某個地方,這個地方肯定是在地球以外,也許是太陽系中的某個星球,比如月球。令我困惑的是,到目前為止,地球上還沒有哪個國家擁有這項技術。美國和蘇聯也不過是正在進行登月的探索……但是,我已經注意到,這些人講的的不是英語或俄語。那麼,是我尚不知道的某個國家的人?這簡直是不可能的。難道他們是外星人?這實在太離奇了!把我和雪麗不加訓練地帶到太空,這就說明,他們具有高度的文明,他們的空間技術非常先進。毫無疑問,他們正在執行一個偉大的計劃,而我現在還無法理解。
我注意到,在隨後的一段時間內,飛船的運動狀態沒有什麼變化,而這似乎可以表明,他們使飛船保持這樣小的加速度,就是為了使我們耐受得住,可以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