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星失蹤

小星失蹤

小星在何處?

我趕忙在星識之海的邊緣呼喊,星輝之浪靜靜地拍打著此與彼之岸,一輪皓月當空,月華收練,那是我的本源魂魄,一如往常。

良久,靜默。

亘古來首次,小星本源星輝對我的呼喚置之不理,我心中一驚,沉回星識之海的深處。

萬丈海淵之底,冷暖交合,近千年間此處長眠有三個星識,一個為星宸,一個為星歌,還有一個為小星的本源星輝,可如今,卻只余兩個。

怎麼會?難道小星離開了我?這,這不可能啊?我不敢置信,再次仔仔細細地探索了一遍整個識海,期盼著小星會從某處隱蔽之處躍出,頑皮地在我身前打個轉。

然而什麼也未曾發生。

我睜開雙眸,心中略有些紛亂,站定,翹首望向我那星之一宿。此刻青丘的星月之像倒是挺合識海之中那般,或許,可以用那辦法……

心中定計,我雙手相握,默念出百星華月咒的星月感應篇。

「七星如鉤柳下生,星上十七軒轅形,軒轅東頭四內平,平下三生名天相,相下稷星橫五靈。」

念畢,我以一手畫圓,另一手指天,星輝升騰,流光溢彩。

星之一宿的星辰隨著我的言語逐個閃耀,而廣寒宮的月華在普照乾坤之際亦分出了一縷細絲,一化為七,向著所耀星辰而去。

廣寒宮屬仙界一宮,其月華卻非姮娥、玉兔專屬,青丘的廣寒子,梵境的月光菩薩皆是以月華輔以相應仙力佛光為修鍊法門。我的百星華月咒雖屬星法,月華卻也可作輔修之途,探查便是其一。

軒轅之星最為閃耀的一處星輝便是小星的本源之體,小星失蹤,星月感應模糊,月華自然也會指向小星所在之向。果不其然,其餘六道月華皆注入了相應星辰之中,唯有最首那顆軒轅之星對應的光華,遙遙指向西方天幕。

回想一日之中,小星也唯有我與小弟嬉笑玩鬧之時才外出過,我顧不得許多,反身便回歸了宴會席上。

仍舊是般觥籌交錯,絲竹管弦之聲不絕於耳。探查耗時非少,宴中已是酒過三巡,方才因那碧霞稍有些凝重的氣氛已是緩和了下來,白叔叔一家與仙界那些輩分較高的仙人把酒言歡,小仙們則三五成群,聚於一起談天論道。

南極大帝仍坐於原處,一杯載一杯地喝著悶酒,一旁的碧霞寸步不離。似乎是為了取悅南極大帝,她竟不知從何處變出了一張仙琴,撫弄輕攆。初時還算輕快,隨著南極大帝的無動於衷,琴聲漸漸低迷下去,哀怨如泣,別有幽愁暗恨生。

可惜了這「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若非急著尋覓小星,我還真想找小弟畫下如此奇異的一幕,往後也算有個威脅南極大帝的法子。

南極大帝似乎察覺到了我的歸來,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如今無事一身輕,自是毫不留情地瞪回去。瞧著南極大帝那神情,這種看不慣我又拿我沒辦法的感覺真是舒爽。

小弟此刻,正與慈航真人推杯換盞。

「太子殿下,這可折煞鄙仙了」

慈航連連推拒小弟遞來的酒盞,苦笑著道:「鄙仙不過是佛道雙休罷了,雖在三千大道上也有道名,可仍舊是佛門中人,這酒,可碰不得。」

「誒,仙子,不,菩薩客氣了。」小弟面上閃過一絲壞笑:「菩薩與我可是舊識,怎麼?幾萬年的情分這一杯酒卻飲不得?」

慈航真人雙手合十:「阿彌陀佛,鄙仙當年遁入佛門,便已是斷了塵緣紛擾,若太子殿下強求,鄙仙也唯有以茶代酒了。」

小弟瞧著頓覺沒勁,也不再勸酒:「唉呀,慈航啊,本太子可記得你道號可是:慈航普度圓通自在天尊,現在入了佛門,反倒不自在,不圓通了?沒勁,真是沒勁。」

言畢,將那酒盞中酒一飲而盡。

慈航無言以對,唯有苦笑。

小弟這乾的是什麼事?哪有強迫佛門中人飲酒的道理?

我不再理會南極大帝,悄然飄過去,在一旁席上裝作一上酒侍女,傳音道:「小弟,你可瞧見小星了?」

小弟一愣,環視一周才發現了我,冷哼一聲:「你那匹馬?鬼才瞧見呢。」

我沒心思和他玩笑,說道:「小弟,現在不是玩笑的時候,小星失蹤了!我的識海中感應不到他了!」

「啊?你說什麼?失蹤了?」

小弟微怔,神色也鄭重起來。

「方才小星載著你到了何處?」我問道

小弟辭別慈航真人,返回了席上,回憶道:「你那匹馬……拖著我往西荒而去,在離中荒城不遠處城郊我便已掙脫你的星禁法,和他對峙了片刻,我便回返了,半途遇見了一個接引仙娥就來中荒赴宴,期間並無不妥之處。」

「小星最後去往何處?」

「你那小星應也是回返了,最終我瞧著他離去方向,是向著你所在的迎賓客棧處。」

奇怪,那應該是我被南極大帝制住之時。南極大帝的雷霆之域籠罩迎賓客棧,小星難以察覺我的氣息,可能在四周徘徊一二也屬常事,可無論如何,他絕對不會隨意離開客棧周圍。

既然小弟不知他的去向,我也只好去問白叔叔了。

「白叔叔!」

青丘國主仍在主位之上,白玥早已不知跑到何處玩耍了,我不能上前,只得在遠處遙遙施禮。

「小華?」白叔叔似乎也不喜熱鬧,依舊品讀那捲書,聽聞我的傳音聲這才移開目光:「何事?」

「白叔叔,您為青丘萬靈氣運之心,能否感知一生靈的氣運變化?」

我嘗試著問道。

白叔叔放下手中的書說:「自然可以,不過,小華你這是何意?」

我深施一禮道:「白叔叔,我的小星走丟了,便是我用百星華月咒的星月感應之術也只能確認他大致在西荒,還望白叔叔相助……」

「失蹤?在青丘?」白叔叔眉頭一皺:「可會是你爹娘離去時將他帶回了星域?星帝和星后今晚回星域為你那招親做打點了。」

「爹娘回返星域了?」我一愕,旋即搖頭:「不對啊,他們不是還要講道七日么?」

「那七日講道剩餘的六日推遲了」白叔叔沉吟道:「我們一致決定先將你的婚事定下來,這樁舊事已經拖了幾十萬年了,再等下去,怕是要誤了你的終身。」

小星失蹤,我實在沒功夫關心此什麼招親不招親的,只是草草應了一聲便說:「白叔叔,你可否感知一下西荒是否有小星的蹤跡?」

隨後,我向他簡述一遍小星原先的行蹤。

白叔叔點頭,閉目,身軀之上泛起了淡若不見的銀光。片刻后,他睜開雙眸,久久不語。

瞧見他這般模樣,我的心頓時提了起來:「如……如何?」

白叔叔搖頭:「不曾感覺,他的氣息到了迎賓客棧附近偏西處便斷了。」

我的神色頓時一暗。

「小華,你要明白,你的小星為星日馬,是星宿的本源。即便我坐鎮青丘,為青丘國主,也只可感知青丘生靈的氣運,星辰氣運變數非我所能觸及,便是你爹爹這星帝也不行,唯有你娘才可窺探一二。白叔叔所能做的,不過是感知西荒億億生靈與你的小星的星辰氣運是否有交合,哪怕一絲,白叔叔也能察覺,但除去先前你所言小星經過之地……」

我的心微沉。

「……整個西荒,不,西荒及其餘各荒皆無任何多餘的殘存星辰氣運,他不在青丘。」

…………

不在青丘,那在何處?

我自國主殿離開,望向滿天繁星,小星的那顆,無比黯淡。

爹娘即便帶走了小星,也絕不會抹去我識海之中屬於小星的本源印記。百萬年相伴之情,小星又怎會無聲無息的離開我?白叔叔在青丘感受不到他的氣息,我的星月感應卻指向西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問白雪?同在宴會之中,連白叔叔都無法感知,她又怎麼會知道?

問南極大帝?那傢伙不取笑我就不錯了。

問娘親?可她遠在星域,怎能感知到小星在何方?

我心中紛亂,想理出其中的頭緒,找尋到解決之法,不知不覺間,已走入了中荒的市集。先前白叔叔和爹爹講道,這市集早已空了大半,白叔叔擺宴眾仙為沾沾喜氣又去了剩下一半。現今依舊門可羅雀,寂靜非常。

我漫無目的地走著,瞧著那還剩餘幾家未打烊店鋪的昏黃燈光,便隨便入了其中一家。

是個茶館。

偌大的茶室,也唯有一個小二和三兩個茶客,賓客們各自品茶,小二則垂首於櫃檯之前,像是進入了夢鄉。

這便是青丘,本都是神仙,卻無神仙的模樣,比起這平平淡淡甚至頗為破敗的茶館,仙界那明晃晃的雕樑畫棟又有何美妙?融入世俗之中,體味紅塵變幻,道心或許才能更加堅定。

入此茶館,細嗅茶香,我的心亦稍稍平靜了些。

此時,一個低低的聲音忽然自一旁傳來:「恩人?」

「嗯?」我轉頭,卻看見一個身形嬌小、披著斗篷的茶客正凝望著我,那面目,我從未在青丘見過:「你是誰?」

其餘茶客皆對此漠不關心,小二亦無醒轉的樣子。那斗篷茶客卻向我飛奔而來,然而她的身形太過嬌小,以至於我不得不張開雙臂抱住了她。

淡雅的清香傳來,那是……靈芝的氣息?

與此同時,我身子里那滴白玥的精血,微微顫動了一下。

「你是?白玥?」我愣住了:「這,白叔……青丘國主的為你辦的宴會還未沒結束呢,你怎麼就跑到這裡來了?還用了……這是天狐幻形?變幻了容貌?」

「哼!」

白玥奶聲奶氣地哼了一聲,氣鼓鼓的模樣甚是可愛:「爺爺、爹娘太古板了,都不給玥兒出去,玥兒好不容易逃去了凡間又被她們抓了回來禁足,又參加什麼破宴會,玥兒才不稀罕……」

「所以,你再一次偷跑出來了?」

我啞然失笑,拎著她到原本的茶位上坐下:「你爹娘禁足你自然有他們的道理,你在凡間應那天狐之嘯提前渡劫化形,還沒疼夠?還想惹出什麼事端出來?」

白玥剛化為仙形,不少部位還不完全,此時斗篷滑落,一對狐耳高高豎起,竟又佔去不少身形。粉雕玉琢的面龐圓潤可愛,一雙狐目帶著些俏皮,烏黑髮髻紮成一對小辮飄在身後,她的身子纖細,頗具蛇形魅態卻不骨感,與她娘親白素貞極為相似。

「恩人……」

「呃,別稱我為恩人了吧。」

我心中的隱憂也被這小丫頭的率真給略微沖淡了些:「首先,我本就不是人,是顆天上的星星。再者,那不過舉手之勞而已,可當不起這『恩人』二字,往後就像……就喚我為大姐姐吧。」

小丫頭不像仙界那些晚輩矯情,順口應下,掛著我身子上說道:「恩……大姐姐,玥兒就是想出去玩玩嘛,絕對不會惹事的。」

「不會?」

雖然心中記掛著小星,對於白叔叔的孫女,我亦是非常和善且有耐心:「那你要保證!千萬不能再偷偷離開青丘了,你爺爺和爹娘會擔心你的。」

「嗯嗯,玥兒保證!」

白玥雖如此說著,眼神卻四處亂轉,明顯的心不在焉。

唉,小丫頭都這樣,百萬年前的我亦是如此。我也不願深究,便對她說:「玥兒,你便留在此處,千萬不可亂跑哦,大姐姐要離開了》」

「大姐姐去哪裡玩呀,玥兒也想一起去。」白玥耳朵豎了起來。

我如今惦記著小星,那有閑心再照料這麼一個不通世事的小丫頭,趕忙道:「有一個對大姐姐很重要的星辰失蹤了,大姐姐要去西荒找他,玥兒乖,聽姐姐的話,留在此處,別亂……」

「西荒?那是白極叔叔的領地啊,白極叔叔對玥兒可嚴了,大姐姐也會被他凶的,不能去,不能去。」

小丫頭一聽,立刻斷言,還極為惶恐地抱住我,掛在了我身上。

我無奈,脫身不得。白極幼時也挺可愛的,怎會對侄女如此嚴厲?真是歲月不饒仙。可惜小丫頭這樣,我亦無法離開,只好順著問下去:「玥兒,你和姐姐說說,你白極叔叔怎麼為難你了?」

「哼!」小丫頭似乎對白極有極深的怨念:「每次在西荒宮,玥兒想出去玩,白極叔叔總是不讓,說是西荒宮毗鄰什麼首丘,有危險,不能去……」

首丘?這名字怎麼如此熟悉?首丘……首丘!

鳥飛反故鄉兮,狐死必首丘。

我心中一炸,識海一片空白。該死,我怎麼忘了此地。當年一戰,西荒大劫,首丘陷落,兇險異常,那處便是白叔叔的仙識也不能觸及,小星該不會是……

他怎麼會跑這麼遠的?首丘可是整個青丘的大凶之地啊!更何況那裡還封印著……

念及小星恐有危險,我再也無心留在此處。身子上還掛著小丫頭,不得已,我只得用上了些微的星力將她震下,並且套上了一個淡若不見的星禁法。

四周那兩個茶客見此情境紛紛站起身,可還未及問詢,便被我連同那酣睡小二一道掃出了茶館之外,胡謅道:「奉國主之命,此地暫時封存半個時辰,任何仙等不得入內!」

事急從權,我也只得如此。

「大姐姐,大姐姐」小丫頭在原地不停扭動,然而卻無法掙脫,她眸含著委屈望著我,彷彿我偷走了她最珍愛的寶物:「大姐姐為什麼不帶玥兒玩大姐姐是不是不要玥兒了?」

瞧著小丫頭惹人憐惜的模樣,還有那滿眼的委屈,我的心都快融化了,然而小星還在等著我,又怎能耽擱?我唯有狠下心,足踏星輝,飛向西荒宮。

不出一時半刻,那星禁法便自然化散星光回歸天穹,想必小丫頭也追不上來了。

…………

「鳥飛反故鄉兮,狐死必首丘。鳥飛反故鄉兮,狐死必首丘!」

心中默念著此話,我雖凌空而行,卻不自覺地慢了下來。

我還能再回到首丘嗎?我如此問自己。不,或許應換一個問題:我還有什麼臉面再回那裡?

臉面?都已經過去了百年,星華,你還在乎什麼臉面?你連對你一往情深的青蓮師兄都放下了,你還有什麼放不下的?

我……我不是放不下,而是不敢放下,畢竟有蓮她……

那你當初為何要許下一個無法實現的承諾?

……

別吵!

我狠狠地敲了敲頭顱,理了理一團亂麻的心緒,分情輪迴訣的後遺症真的是比萬年前更加嚴重了,稍有不慎便會沉溺其中。可如今找到小星才是第一要務,不能再在自己身上再耽擱時日憐。

這回來青丘真的是諸事不順,被南極大帝制住,小星又失蹤,若是分情的第一重輪迴再在此時爆發,爹娘不在,便無仙可求助,怕是兇險至極。如今要緊的,便是趕緊找回小星,了結那什麼比武招親,回星宮的公主殿壓制分情輪迴訣才是正途。

念及至此,我拋開雜念,心無旁騖地向著西荒宮趕去。

中荒城西城已被我留在了身後,身前,一綿延數十里的城牆橫於西城邊緣,不止包裹了中荒城,更是分出兩道向著南方與北方蔓延。其上並無青丘獸仙值守,牆面斑駁,充斥遠古洪荒的氣息。

我幼時常在此城牆之上與白雪和她兩個弟弟玩耍,據白叔叔所言,我還未降生之時,青丘與別的界面曾有大戰,此城牆與中荒城便是那時修築起用於抵禦外敵之用。但最近百萬年間,六界相對安穩,未有涉及青丘的戰事,城牆早已廢棄多時。

我並未想在此多做停留,作勢欲離。

「喲,這不是帝君垂青的那個小侍女嘛,如此急匆匆是要去哪裡啊?」

一個不和諧的聲音自後方傳來。

碧霞?她怎麼在此處?興許是我一路上留神尋覓小星的蹤跡耽擱了太多時光,中荒的宴會竟也結束了。

我沒功夫再和她啰嗦,恍若未聞,向城牆外飛去。

「星族都這麼沒規矩嗎?還未經本仙子允許,你便想走?螭吻,攔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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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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