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賭約
「那是在去年的冬天,我記得那天雪下的特別的大……」
張季編的故事並沒有什麼新鮮的,無非就是去年冬天自己在外面玩耍的時候,救了一個白鬍子老爺爺。然後白鬍子老爺爺便教了他不少東西,其中便有釀酒之術。再然後,老爺爺就雲遊四方去了。
這個故事如果放在後世,那估計是沒有什麼人信。可是,在大唐,人們還是對那些神秘的奇人異士有著好奇和敬畏。
或者乾脆說,這時候的人們不了解不明白的事情還太多,他們寧可相信這世上會有這樣的高人存在。
甚至對於神仙,他們也是執著的相信是一定有的。
浪漫的情懷和對美好的期望,便造成了大唐人樂觀的心態。
再加上這兩天張季的變化,也就讓張漱對自己弟弟奇遇信了幾分。
「四郎真的學會了釀酒?」張漱半信半疑的問道。
「阿姐,你要信我!我不僅學會了釀酒,而且還能釀出來這世上沒有的好酒!」張季一臉自信的說道。
「這樣吧,阿姐,你這幾日且讓忠伯跟著我,這樣你就能放心些了。不過,我需要打造幾樣器具的。」
張漱坐在那裡雙手輕輕放在腿上,專註的看著自己的弟弟,她從未見過這個弟弟顯露出如此認真和自信的神色。
沉思半晌,張漱輕輕點頭。輕聲說道「好!那便讓忠伯跟著你。忠伯是可以信任的。另外,莊子上那個陳鎮,也是咱們家的人,替咱們家管著莊子。有什麼事你可以放心讓他去辦。」
此時張漱的心中有些酸澀。
聽了弟弟的話,不管她信了多少,事情已然如此了。即使張季說的不是真話,也不會再壞到哪裡去。
在張漱心中,其實已經做好了將酒肆抵給潘家的打算。只是這些事情她不打算給自己的弟弟講。
這幾年來她已經心力憔悴,對於張家的敗落,卻是絲毫沒有辦法。年幼的弟弟又能改變什麼呢?
如今她也就權當做這是張季的一次胡鬧。
張季不知道自己阿姐心中這麼多的想法,但總算是得到了阿姐的首肯。這讓他立刻有了幹勁。
張季接下來幾日便忙活開了。
原本他是打算在長安城中找人打造釀酒和蒸餾的器具,但是,卻被管家忠伯給攔住了。
理由是城外莊子上木匠,鐵匠都有,何必在城裡花這個冤枉錢。
其實老管家忠伯還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
張季也給他講了和阿姐說的那個虛構的故事,忠伯聽了后絲毫沒有懷疑,而且還欣喜不已!
在忠伯看來,自家郎君說的那位神秘的老人,一定是存在的!要不然,自己郎君也不會有這麼大的變化啊!
所以,那些釀酒的器具打造方法,就絕對不能讓外人知道。
若是張季知道了自家老管家這心思,一定會搖頭。
張季從來就不覺得,酒水的蒸餾之法會永遠保密,永遠只有他張家掌握。因為,蒸餾之法和器具實在是很簡單的。
灶上一口大鍋,叫做地鍋。地鍋上面是木甑(zeng),就是用木頭打造的類似於大木桶狀的籠屜,用來蒸發酵好的穀物。這兩樣在莊子的酒坊里也是有類似的東西。
接下來便是蒸餾酒的關鍵了,金屬制的天鍋。天鍋的模樣就像是個尖底的鐵盆,蓋在在木甑上。可以從上面加入涼水,起到冷凝的作用。
然後在天鍋底下,木甑內,還有一個關鍵的器具。一個接在天鍋尖底下的接酒器。用來接天鍋底部凝結出的蒸餾酒液。一根管子從這個接酒器連通,向斜下方通出木甑之外,蒸餾出的酒水便是從這裡流出來的。
所以,這個器具並不複雜。只要有心人肯琢磨,就一定能夠弄得出來。
所以,張季準備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的,是酒麴!
張季再次和忠伯來到了城外莊子。
不過這次來到莊子里,卻發現,莊子里的氣氛有些不對。
前日來莊子上氣氛還算輕鬆,可今日再來,不少人臉上卻有愁容。
「忠伯,這是怎麼了?」張季不由奇怪的問道。
忠伯也是不明就裡,就忙找來了陳鎮詢問。
陳鎮倒也沒有隱瞞,直接說了原因。
「唉!要說這事啊,還得從酒坊說起。」
原來,自從莊子上酒坊停了工的消息在這十里八村的傳開后,原本定了親的春子和莊子里另一個在酒坊做工的年輕人,就直接被鄰村給退了親。
春子和那個叫做長壽的年輕人在酒坊做工已經有三四年了,家裡因為有了酒坊這份額外的工錢,日子過得還算寬裕。
可是,誰知道酒坊的買賣越來越差,一年不如一年。就連近兩個月的工錢都沒有結。如今又被主家趕走了管事和掌酒酒匠,停了工。怕是以後酒坊就開不下去了。
那定了親的兩戶鄰村女家得了消息,便直接退了親。
這也沒法埋怨人家閨女的爹媽,誰不希望自己的閨女能過上好日子呢。
張季心中暗暗搖頭,現在這個時代的這結親,和後世也沒有什麼不同啊?
你家富裕,那就有人上趕著要把閨女嫁給你。可你日子一旦過窄了,就會立刻翻臉退了親事!這種操作倒是古往今來都不曾有改變。
「郎君,前兩年大旱又蝗災的,地里差不多沒了收成,多虧了大娘子免了莊戶們的租子,還不時接濟,我們才能熬過來!今年雖然看起來應該能有個好收成,可這前兩年災荒可是都掏空了各家的家底子,如今莊子里家家都過得恓惶啊!沒成親的娃子在莊子里可不少嘞!現在春子他倆又被退了婚,唉!這事鬧的,真是不知道再想說一門親事得到啥時候咧!」
陳鎮絮絮叨叨的說完,張季已經進了酒坊,就是讓陳鎮去找了那春子和長壽來。
春子大名叫做馮春,身形中等,但很健碩,相貌也很是端正。
那個長壽,全名叫李長壽。個子比馮春高了半頭,相貌樸實,壯實的如同一頭牛犢子。
兩個大小夥子蔫頭耷腦的來到了張季面前,神情沮喪,,腦袋都快耷拉到胸口了。
「抬起頭來。」張季看著眼前這兩個二十來歲的傢伙,忍不住開口道。
兩人聞言抬起頭,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
「你們就這點出息么?不就是被人退了個婚嗎?至於成了這樣子嗎?多大個事啊!」張季搖著頭,一臉不屑的說道。
春子和長壽盯著眼前的小郎君,心裡揣測著他的年紀。
這十四五的模樣,怕是還不知道娶媳婦是咋回事吧?怪不得會說的這麼輕鬆!
的確,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在跟兩個二十來歲的青年說教婚嫁的事情,的確是有些違和感。
張季不知道二人心中所想,繼續說道:「行了!都別苦著個臉了!某在這裡保證,只要你們跟著本郎君好好乾,某保證不出三個月,這十里八村的好女子隨便你們挑!就算是想娶個長安城裡的小娘子也不是不可能!」
張季信誓旦旦的保證著,可是別說春子和長壽了,就連站在他身後的老管家和陳鎮心裡都不信!
張季看出了幾人的神色,心裡不由有些羞憤!
什麼情況?
老子好歹現在也是張家的郎君好不好?
我的話就這麼不值得信任嗎?
你們那眼神是什麼意思?
信不信我會生氣的啊?
「咳咳,郎君,還是先說說酒坊的事吧……」老管家忠伯輕咳兩聲說道。他這是想著給自家郎君解圍。
張季卻是眼睛一瞪!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不信某的話嗎?好!那咱們就來打個賭!若是三個月後某說的不能實現,那某便出四貫錢,送給你二人去說親!」張季豪邁的擺手說道。
春子和長壽聞言眼中露出了喜色,只是不知道小郎君這話該不該信,偏頭看向了他們最熟悉和信任的陳鎮。
陳鎮的臉頓時也變了變,但還是說道:「小郎君說話,自然是算數的!怎會有閑心戲耍你倆?你們還不趕緊先謝過小郎君?」
春子和長壽兩人頓時驚喜的躬身行禮道謝。
「慢著!可要是本郎君說到做到了,你們又怎麼說?」
張季又眯著眼問道。
春子和長壽對視一眼,春子面色凝重的看著張季開口道:「若是郎君說到做到,那我和長壽便跟著郎君,給郎君干一輩子活!」
「我也是!」長壽在一旁也瓮聲瓮氣的說道。
張季一頭黑線!
不就是一個媳婦的事嗎?
怎麼就弄得賣命一輩子這麼誇張啊?
難道這年月娶媳婦這麼難的嗎?
本郎君可還沒有娶媳婦呢啊?
以後也會這般困難嗎?
不過話說回來,有人願意給自己賣命,似乎不是什麼壞事。
張季乾脆讓管家去立字據,陳鎮就是中人,直接就簽字畫押按手印為證。
得了張季的許諾,春子和長壽心情大好!對於他們來說,能娶上一個中意的媳婦,再生上幾個娃子,給自家傳宗接代,那讓他們幹啥都行!
弄完了這一出,張季便讓陳鎮繼續盯著清理酒坊。而他自己則是帶著忠伯向著酒坊北邊走去。
既然已經想好了要製作酒麴,那就要找到製造小曲的一個重要配料——辣蓼草。
後世辣蓼草作為制曲的一個重要配料,幾乎只要是懂一點制曲的人都知道。可是,張季在問過酒坊的人後知道,這時候制曲還是比較原始,只是把少量精選穀物蒸熟后發酵,然後作為酒麴使用。
辣蓼草可是個好東西!
在制曲的時候添加進稻米中,不僅能夠讓酒麴發酵的更充分,讓製成的酒麴更有效的促進穀物發酵。還能夠讓釀出來的酒具有一定的舒筋活血,強身健體的功效。
辣蓼本身便是一味中藥,有清熱解毒,止渴,利尿,治療胃酸冷痛,中暑煩渴等作用。
「郎君,你來著這邊作甚?這大熱天的,可別熱壞了啊。」老管家忠伯跟在張季身後不停的嘮叨著。
張季聽在耳中只是笑笑,自家這老管家的嘮叨,在他聽起來更多的是一份親切和關愛。
「忠伯,你自己小心點腳下吧,別滑到了啊!要是熱了,就去那邊樹下歇一會兒。」
張季這幾句關心的話,竟然讓老管家雙目含淚!
郎君真是長大了啊!
都知道體恤我這樣的奴僕了啊!
不虧我家兩代人都在張家服侍啊!
攤上這樣的好主家,再苦再累再難也是值了!
就在老管家感動的胡思亂想的時候,就聽張季在前面喊了一聲:「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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