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前世（二）

雲卿影溫柔的撫過蕭夜身上的每一寸傷口，眼中的淚漸漸止住，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堅定和決絕，她曾經是元紫陌身邊的暗衛首領，又怎麼會不知道，這每一根羽箭的箭尖上都是淬了毒的，這毒不會讓人立即死去，但是中毒的人每一分每一秒，卻都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直到死去那一刻。

所以，她再不願接受，也必須去面對這個事實，她沒辦法救蕭夜，元紫陌的毒，從來無葯可解。更何況，他全身的骨頭已經碎了，他該有多疼呢？

陪他去死，是她最後能為他做的！

「咳咳，笨蛋……」蕭夜的雙眸只亮起了一瞬間，便迅速的黯了下去，他似乎還想說什麼，可是卻再也說不出一個字，雙手無力的垂了下去，這一刻，沒人知道他心裡的不甘，他再也沒辦法，保護他的卿卿了。這些話是他從前做夢都想聽到的，可是這一刻，他卻情願她沒有愛過他。

從第一次在卧龍山抱著她一起墜落懸崖開始，他的生命里，便再也看不到別的女子，他不在意她愛不愛他，他只想看她笑，一直開心的笑……

「阿夜……」雲卿影抱緊了懷中已失去氣息的少年，在他耳邊輕聲低喃著，卻再也沒有淚水可流，打定了陪他一同赴死的主意，她的心，竟前所未有的安寧起來。她雲卿影一生孤苦，命運多舛，若能與唯一真心待自己好的人死在一處，似乎也沒什麼遺憾了。

「還真是情深啊，真是讓人感動，攝政王殿下，我說什麼來著，她就是個水性楊花的賤人，她早就跟蕭夜不清不白了，虧得你還一直對她念念不忘，醒醒吧，這個女人早就背叛你了。」

一道略顯尖銳的女聲打破了這片刻的溫馨，雲卿影循聲望去，卻見一位紅衣少女正從元紫陌的身後踱步而出，她五官明艷，身上有一種張揚熱烈的美麗，可一張艷麗的臉此時卻被嫉妒和恨意扭曲，變得猙獰起來。

「夜傾城，你不是口口聲聲說你愛蕭夜嗎？你的愛，就是親手殺死他？」一看到這個女人，雲卿影的心頭突然竄上了一股無名怒火，萬箭穿心，筋骨盡碎，這是怎樣的痛苦？她怎麼能忍心？

「我給過他機會，我告訴他你在楓林里遇險，但是我同樣告訴過他，即使他來了也改變不了局面，他也會死，可是他依然來了，帶著他僅剩的舊部。」夜傾城笑的張揚，「我得不到的東西，我也不會讓別人得到。我為蕭夜付出那麼多，可是他卻對我不屑一顧，偏偏對你這個賤人青眼有加，蕭夜他該死，這些，都是他欠我的！既然他不愛我，那他也休想再去愛別人，就去死好了！

雲卿影，今天的一切，全部都是你造成的，若不是你的出現，蕭夜早就愛上我了，他不會拒絕和我成親，我們也不會落到今天這種地步，這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因為你！」面對雲卿影的指責，夜傾城像是突然被踩到了尾巴的貓，咆哮起來，是的，都是雲卿影的錯，若不是她，她怎麼會親手殺死自己最愛的男人？都是雲卿影……

「他的骨頭，是我一點一點敲碎的，我一直在對他說，只要他肯妥協，做我的男人，我便立刻放了他，可他卻告訴我，他的心裡只有你。

你知道嗎？在這個世界上，蕭夜可以愛任何人，喜歡任何人，我都不介意，唯獨你，為什麼他喜歡的偏偏是你？」暴怒之後，她突然俯下身來，壓低了聲音，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在她耳邊低喃，「你知道為什麼嗎？」

想到那個畫面，雲卿影痛苦的閉了閉眼，她也想知道，為什麼夜傾城會那麼恨她？從第一眼見到她就帶著那麼強烈的敵意，彷彿，她們便是宿命之敵。

好在，夜傾城也並不在意她的回答，她自顧自的，像是在唱一場獨角戲，「因為，你才是夜鳳曦的親生女兒啊，驚訝嗎？你說，上天為什麼那麼不公平，既然有了你，為什麼還要讓我來到這個世界呢？每一次見到你，我都有一種，自己是配角的感覺，所以，我怎麼能不恨你呢？」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像是情人的低語，可是落在雲卿影的耳中，卻只覺得毛骨悚然。

「你說什麼？」雲卿影完全忽略了她後面的話，她的整副心神已經被那一句「你才是夜鳳曦的親生女兒」所佔據，此時再想起方才蕭夜的話，才意識到這究竟代表著什麼。

夜鳳曦，這個名字，只要生在大元，沒有人會不知道。不，即使是在北齊，在西疆，這個名字，依然是家喻戶曉的。

大元的定王，她不是大元唯一的異性親王，卻是最為特殊的那個。因為，定王，乃是太祖皇帝親封的一字並肩王，更重要的是，她是一個女子。

夜家是大元第一兵馬世家，夜氏先祖夜雪言曾隨太祖打天下，立下赫赫戰功，以女子之身得封一字並肩王，卻無人敢有異議。

定王府為世襲罔替的功卿世家，太祖曾許諾永不降爵，並特賜打龍鞭，可以說是真正的簪纓世族，除了皇室無人能與其爭鋒。

不過夜家最令世人震驚的是，夜家只有女子才有繼承權，除非家族同輩之中沒有女兒，男子方可襲爵。

這是夜氏的家規，從太祖時期就一直沿用至今。世人對此曾頗有微詞，此舉無疑是對所有男子威信的挑釁，好在夜家的女兒個個都是巾幗不讓鬚眉，當得上一句風華絕代，硬是憑著女兒身將夜家的風光延續了幾百年，而當今的定王，自然也不例外。

當今的定王夜鳳曦，年輕時便有「大元第一美人」之稱，還曾屢次帶領鳳羽軍打退了北齊的進犯。世間男兒多愛嬌弱的美人，可是這個真理放在夜鳳曦的身上，似乎就是用來被打破的，傳聞當年京中適齡的青年才俊沒人不想娶彪悍的夜鳳曦，不，哪怕是入贅，也多的是世家公子願意自降身價，做倒插門女婿。

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夜鳳曦誰也沒選，而是嫁給了自家軍中的一個普通小將沈自青，次年便生下了唯一的女兒夜傾城，此後便像是在京中銷聲匿跡了一般，很少在人前露面。

所以，夜傾城的身份有多尊貴，可想而知。這也是雲卿影明明已經對蕭夜動了心卻遲遲不敢接受他的原因之一，與她相比，夜傾城是夜家的大小姐，是真正的明珠，而她，不過是一個鄉野里走出來的，被元紫陌玩弄過的女子，與夜傾城比起來，真可謂是低到了塵埃里。她哪裡有勇氣，去和夜傾城爭奪他？

可是今天，卻有兩個人，接連告訴她，她是夜鳳曦的親生女兒？這讓她怎麼去相信？如果她是夜鳳曦的親生女兒，那夜傾城算什麼？

雲卿影獃獃的坐在原地，似乎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也許，潛意識裡，她是拒絕相信的，如果是真的，那她這18年的苦難又算什麼？

可是，有一個聲音又告訴她，這很可能是真的，否則，何以解釋，夜傾城從一開始對自己的針對，要知道，那個時候，自己還沒有認識蕭夜。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以夜傾城的身份，想要捏死她就和捏死一隻螞蟻一樣，她為什麼要一直處心積慮的對付自己呢？

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夜傾城看著雲卿影那錯愕的模樣，突然覺得心中的一股鬱氣無端的發泄了不少。她輕輕挑起少女的下顎，逼視著她，眼中劃過一絲嗜血的殘忍。對於她們這樣的人來說，身體的折磨永遠都是最下乘的，擊潰對手的心，才能感受到一絲勝利者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