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燕山無歸路
「朝雲橫度,轆轆車聲如水去。白草黃沙,月照孤村三兩家。飛鴻過也,萬結愁腸無晝夜。漸近燕山,回首鄉關歸路難。」
木坐在牛車上的趙桓,感覺這一切就是一場夢,一場可能永遠都醒不過來的噩夢。
去年,他老爹硬把皇位塞給了他,自己到處去求仙問道,當了甩手掌柜。
和很多初登大寶的年輕皇帝一樣,趙桓接過燙手山芋時也有一腔熱血,滿懷期冀,希望自己能帶著傾危的國家走出困境,重振宋室。
所以,一上台,趙桓就貶蔡京,殺蔡攸、王黼、朱勔、梁師成、童貫等禍國殃民的奸臣,以示革故鼎新之意。
但命運卻是如此的冷酷無情,又是這樣的不正經。
正當趙恆立志要成為中興之主時,卻不料轉眼間就成了亡國之君和階下囚。
最是倉皇辭廟日。
他終於真切地感受到了當年李煜的痛苦和絕望,甚至,他比李煜更不堪,至少李煜還有一首別離歌,而等待他的,卻是夷狄胡種無盡的羞辱。
此去燕山無歸路!
一路上,遍野的屍骨、塗炭的家園、破碎的山河,這一幕幕就像一把把尖刀剜在了趙桓的心口。
趙桓好恨,恨金寇的殘暴,恨自己的軟弱無能,更恨臣子的無情背叛。
他最為倚重的宰相范瓊,竟兩度逼迫自己赴金營當人質;開封府尹徐秉哲竟持《玉牒簿》幫著金賊將皇室宗親一網打盡;吏部侍郎張邦昌竟沐猴而冠,悖逆僭越,北面稱王,……。
趙桓終於意識到,朝政的敗壞並非蔡京之流為惡,而是整個士風墮落了,士大夫沒有了廉恥、氣節,只知道爭名逐利,唯利是圖。
加官進爵時,信誓旦旦,拍著胸脯保證肝腦塗地死而後已,真要大難臨頭,卻毫不猶豫的改換門庭,並在背後狠狠地捅你一刀。
趙桓感覺自己的恨意即便傾盡三江四海之水,也難以熄滅。
趙桓又好悔,悔不該迷通道法,輕信什麼六甲神兵,悔不該罷免李綱,遣散勤王之師,悔不該自金營逃得生天後不聽勸阻,再入虎口,悔不該生於帝王之家。
可後悔又有什麼用!世上沒有後悔葯。
「啊!……」
一陣驚恐的叫聲打斷了趙桓飄蕩的思緒,一路上這樣的聲音幾乎不絕於耳,趙桓緊緊地攥住了拳頭,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阿魯圖是女真族的謀克,到現在他還是覺得眼前的一切像做夢一樣。
他們隨粘沒喝大帥一路從燕山殺到了汴京,沒想到竟這樣的順利,漢人是這樣的軟弱,連最溫順的綿羊也比他們勇敢。
戰鬥,其實也算不上什麼戰鬥,幾乎就沒遇上真正的戰鬥。
雙方剛一接觸,漢人的士兵就成片成片地逃跑,刀子還沒有架到脖子上,漢人就一批一批地跪倒投降。
令人惱火的是,這樣軟弱的民族居然擁有這麼多的財富,金銀珠寶、綾羅綢緞數也數不清。
阿魯圖可從沒有見過,也無法想象堆的像山一樣的財寶。
長生天喲,感謝您的慷慨,只有像我們女真人這樣的勇士,才配擁有這麼多的財富和這麼美麗的女人。
一想到女人,阿魯圖的心頭就一陣燥熱。
漢人的女子怎麼能這麼美麗,皮膚是那樣的白嫩,身姿是那麼的美妙,身上還有一股勾人魂魄的香味,和她們一比,部族裡的那些女人簡直就像母豬一樣。
就像剛才被自己捉上馬的這個女人,美的就像聖山腳下綻放的映山花。
這是行軍這些天來被阿魯圖捉上馬的第七個漢人女子,他覺得自己回到部族裡,可以驕傲地吹上整整三年。
阿魯圖認為在馬背上沒有花掉的氣力,就必須在馬背上耗掉。他沒想到自己居然還是個天才,怎麼突然就領悟了真諦。
懷中女子的尖叫更刺激了阿魯圖,他長滿鋼針般鬍渣子的臭臉就往女子身上拱。
女真士兵看到了阿魯圖又開始了表演,爆發出一陣陣鬨笑和狼嚎。
突然,阿魯圖懷中拚命掙扎的女子,不知哪裡來的勇氣,狠狠地咬住了阿魯圖的耳尖。
「啊!」
阿魯圖發出了閹割般的慘叫,一把將女子推下馬。
他一摸左耳,發現已然被咬缺了一塊,鮮血沿著手指間滴落下來。
居然敢反抗!
阿魯圖憤怒地咆哮著,殺心大起的他拔出了彎刀,惡狠狠地盯著了女子。
跌倒在地上的女子掙扎著爬了起來,驚惶失措地朝路邊的田野跑去。
阿魯圖冷冷地盯著女子蹣跚的身影,彎刀歸鞘,繼而從馬背上摘下樺木弓,從箭壺裡抽出了一支鵰翎箭,嫻熟地彎弓搭箭,瞄準了女子的後背心。
「雲娥,快,快跑啊!」
人群里發出了一聲驚恐的叫聲,很多人都已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阿魯圖冷笑不已,戲謔地看著那隻驚惶奔逃的獵物。
「阿魯圖,可別射偏了。」士兵中不知誰「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又引起了一陣更大的鬨笑。
阿魯圖重重地哼了一聲,眼光一掃,深吸一口氣,兩指一放,弓弦一松,「嗖」的一聲,鵰翎箭如閃電般朝女子后心飛去。
「噗」,一箭正中后心。
雲娥瞪大了眼睛,看著自己心口冒出的鮮血和箭尖,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氣,兩眼一黑,就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女真士兵爆發出一陣陣叫好聲,阿魯圖一夾馬腹,朝雲娥屍身奔去。
他盯著仆倒在地上已經氣絕的女子,又摸了摸自己的耳尖,突然一勒韁繩,馬蹄高高揚起,朝雲娥屍身狠狠踏去。
「咔嚓」,雲娥的屍身被重重的馬蹄踩的骨斷筋折,阿魯圖朝屍身重重地啐了一口,彎腰拔出了鵰翎箭。
「阿魯圖,你在幹什麼!」
從隊伍後頭奔來了一快匹馬,馬上一名女真頭領面色不虞的質問道。
「勃思特,你少管我的閑事。」
「左元帥有嚴令,要加強戒備,行軍途中不得生事,難道你不知道嗎!」
「勃思特,勇猛的戰士打了勝仗,連享受戰利品都不行嗎?」阿魯圖反問道:「不過就是個奴隸罷了。」
「阿魯圖,打了勝仗,大王、元帥自會賞賜。回到燕山,你自己的戰利品隨你怎麼樣,可現在不行!既然元帥有令,我們就該遵從。現在宋人的軍隊都盯著咱們,一路上要小心戒備。」
「哈哈哈哈……」,
阿魯圖發出一陣不屑地譏笑,反問道:「勃思特,難道你也認為漢人的軍隊會來偷襲我們嗎,哪次戰鬥不是被我們打的落荒而逃啊。勃思特,你見過綿羊向狼群發起進攻的嗎,這是我聽過的最好笑的笑話。」
周圍的士兵也發出了一陣陣鬨笑。
「阿魯圖,既然元帥下了軍令,就必須遵從。」勃思特被問得有些詞窮,喝道:「別說我沒提醒你,如果讓元帥知道,小心軍法,元帥的刀可不認人。」
阿魯圖腦子裡浮現出粘沒喝那陰狠的樣子,不禁打了一個冷顫,悻悻地哼了一聲,就招呼手下士兵給自己包紮耳朵去了。
……
「元帥,我們為什麼要撤兵,不繼續打下去,漢人這麼不堪一擊。」
「噢,」粘沒喝看著手下這員猛將,饒有興緻地問道:「穀神,那你說說,我們該怎麼辦?」
「元帥,按這個攻勢,只要再有半年,咱們就可以打到最南邊。」
「哦?那你覺得我們能保持這樣的攻勢嗎?」
「這……」穀神遲疑了一下。
「呵呵,」
看到穀神的遲疑,粘沒喝笑了起來,說道:「穀神,你要記住,即使再強壯的猛虎也不可能一口吞下一整隻肥羊,要不然不是被撐死,就是被噎死。我們女真戰士雖然勇猛,但也不是鐵打的,從前年十月起兵,至今已一年半有餘,士馬皆疲,再硬打下去,結果可能會是另一番光景嘍。況且,漢人的數量何止我女真百倍,一百隻羊被逼上絕境,掉轉羊頭時,再兇猛的狼也只有逃跑的份。」
「可是元帥,南朝如此富庶,單單一個開封城就搜到了千百萬的金銀和數不清的綾羅綢緞,要是整個南朝都搶過來,那金銀珠寶不是要堆得像聖山一樣高了。」
此番南下,金人可謂是賺的盆滿缽滿。
單單從趙恆身上賺到的贖金,就能堆成一座山。
為了贖回趙恆,開封府大括金銀,得金近百萬兩,白銀近千萬兩,綾羅一百萬匹。
金銀財寶搜刮乾淨,金人就綁著宋徽宗和宋欽宗,還有眾多宗姬妃嬪、宮女貴婦,高高興興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穀神,難道你還怕這些金銀珠寶會被吃掉不成。」粘沒喝洒然一笑,道:「漢人有句話叫為他人做嫁衣裳,這些錢財只不過是暫時放在漢人手裡罷了。」
粘沒喝揚起了手中的馬鞭朝遠方一指,道:「穀神,記住,腳下的這片土地遲早是我們女真的,到時候,這土地上的一切也都會是我們的!」
縱觀歷史,女真族的發跡史就是漢族的苦難史、血淚史,每讀至此,不禁都掩卷太息。
靖康之難最悲慘的莫過於眾多被金人擄掠的婦女同胞。
宋徽宗、宋欽宗湊不齊金人索要的金一百萬錠、銀五百萬錠犒軍錢,就拿婦女抵債,帝姬、王妃一人准金一千錠,宗姬一人准金五百錠,族姬一人准金二百錠,宗婦一人准銀五百錠,族婦一人准銀二百錠,貴戚女一人准銀一百錠,明碼標價。根據《開封府狀》記載,北宋妃嬪83人,王妃24人,帝姬、公主22人,嬪御98人,王妾28人,宗姬52人,御女78人,近支宗姬195人,族姬1241人,宮女479人,采女604人,宗婦2,091人,族婦2,007人,歌女1,314人,貴戚、官民女3,319人,共記11,635人被以不同的價格抵押折價。
落入金兵之手的北宋女性無論什麼等級,都淪為了女真人的奴隸,身心都受盡摧殘凌辱。為了滿足金軍將領們的獸慾,金帥斡離不(即完顏宗望,阿骨打次子)甚至下達了「元有孕者,聽醫官下胎」的命令。
被擄走的婦女大半被虐待和折磨死在了途中,被擄到上京的,不是遣送到洗衣院供皇族淫樂、就是分給金軍將領,有的甚至淪落為娼。宋高宗趙構的兩個女兒趙神佑、趙佛佑被擄時才4歲,后被送到洗衣院。宋欽宗的朱皇后不堪受辱,自縊未成后又投水而死,皇后尚且如此,何論他人。
《靖康稗史》中有這麼一段記載:天會時(金太宗年號),掠至宋國男、婦不下二十萬,能執工藝自食力者頗足自存。富戚子弟,降為奴隸,執炊牧馬,皆非所長,無日不攖鞭撻,不及五年,十不存一。婦女分入大家,不顧名節,猶有生理,分給謀克以下,十人九娼,名節既喪,身命亦亡。鄰居鐵工,以八金買娼婦,實為親王女孫,相國侄婦,進士夫人。甫出樂戶,既登鬼錄,余都相若。
靖康之恥難以言狀,羞於落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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