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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的倒計時走到了25分16,底下卻是空蕩蕩一片黑屏,連『累了,直接去』這樣的屁話也沒有。
「這是不是因為……」小眼鏡哆嗦著,「NPC見到了我們,直接改變邀請規則了……會不會……下次直接飛到我們房間來……我們沒柜子啊……」
陸織綳著臉,垂眸不語。
這遊戲確實不怎麼做人,詭異的劇情、含糊的要求……但硬邏輯嚴謹的沒話說。
再流氓也不至於半路改規則。
可事實擺在眼前,他們獲取線索的日記確實不見了。
還有兩個人沒進櫃門,黛莉只邀請了三次。
最慌的要數剩餘的兩個人了。
一波三折的發展不但沒有鍛鍊出小眼鏡的承受能力,反而加劇了他對於自己倒霉蛋的認知。
「肯定就是我了,這次肯定是我……」小眼鏡苦笑了一下,「算了,沒有佐證那邊肯定不會放那小道士進柜子的。就是我了……這就最後一次了……」
小眼鏡轉身看向塗東奇:「塗哥,我也認命了,當年你把我從死人堆里扒出來,這麼多年了,我也沒什麼出息,想報答你也沒找著機會。我格子里還有點吃的,你想吃的那個麻花……還有我枕頭底下有把刀,你用我的卡刷了進去拿吧。要是不行,把我手指頭剁了刷指紋進去,反正我這條命也是你的……」
「滾蛋!」塗東奇臭著臉吼了一聲,「誰稀罕你這些破玩意兒,要死死遠點,別在我面前弄這個樣。」
小眼鏡眼角耷拉著搖搖頭,託付一樣的看了一圈兒人,嗓子低啞著:「我塗哥嘴硬,但是心腸好,拜託大家以後如果有機會能遇上了,能照應的看著照應照應……我這裡有顆非石和歐石,塗哥沒有非石,我把我的這顆給他,剩下的歐石,你們誰缺我可以給他,幫我多照應一下塗哥,我謝謝大家!」
小眼鏡鞠了個躬。
幾人的目光黏到了他身上。
這歐石太饞人了。
四級副本都不一定能保證單次可以出一顆石頭,歐石又是幾顆石頭裡整體偏難拿到的一個。
石頭不可搶奪,但可主動贈予。
能憑空拿一顆石頭,比抽到一個好道具珍貴多了。
但沒人出聲要。
這種時候開腔,無異於趁火打劫。
面子在關乎生死的時候不太值錢,但這間房的幾個人,顯然都沒到拉下臉討命的程度,至少明面上是這樣。
馬力搓了下鼻子,走過去拍了下小眼鏡的肩膀:「兄弟!這不是還沒結束么!一會兒看情況行事,什麼都還不一定呢,萬一這次線索跑對面去了呢對吧。別急。」
小眼鏡明顯沒聽進去,一屁股又坐了下去,但還是給面子的抬了下嘴角,笑的比哭的還難看。
「沒有下一個人了。」
幾個人的目光嗖的聚過來。
陸織單手揣兜,另一隻手拿著卡牌在屏幕上劃了一個『4』字,聲音涼涼的:「黛莉、特魯斯、斯黛拉,還有……」陸織停了一下,「艾麗莎,一共四個人。」
「黛莉?」小眼鏡眼睛騰地亮起來,「NPC自己也算?」小眼鏡一扶椅子,像從岸上往水裡蹦的魚似的猛地彈起來,「是啊!過生日肯定要邀請自己啊!哈哈……我不用死了……我不用死了……塗哥,那包麻花先不給你了,我再幫你保管幾天……」
塗東奇抽著臉嫌棄的躲了躲小眼鏡湊過來的手:「瞧你那點出息。」
「可是為什麼還有倒計時,而且……」教授清了下嗓子,遲疑說道:「殃殃的牌,不是黛莉吧。」
幾個人先前看過對方的牌,沒有名字,寫的都是稱呼,但也沒有『我』這樣的說法,只有『姐姐』。
如果是對應的NPC黛莉,不應該是『姐姐』。
但先前沒人問起這件事,因為陸織說了,殃殃對應的就是小女孩。
教授一提醒,眾人才反應過來,『姐姐』和小女孩是對應不上的。
有可能,是殃殃出於不為人知的目的,自己用道具製成了寫著『姐姐』字樣的卡牌……
她根本就不是第一次!
塗東奇不知什麼時候囤了一包的糖似的,又從卡牌里劃出一塊草莓味的棒棒糖,走到殃殃旁邊蹲下來:「殃殃,給叔叔看看你的牌,這個糖給你。」
殃殃盯著塗東奇看了一眼,手剛伸出去,看清塗東奇手裡的東西后突然觸電似的猛地抽了回來,唰地站起來就往旁邊躲。
「不要糖!不要棒棒糖!」殃殃一邊退一邊使勁晃著頭,表情驚懼,像是看見了什麼頂級可怕的東西。
塗東奇也愣住了。
上一次給奶糖還是好好的,怎麼換了個口味就怕成這個樣子。
塗東奇有點尷尬的將棒棒糖收了回去,「糖沒了,別、別害怕。」
殃殃還是驚魂未定,撥浪鼓似的搖著頭向後躲,忽然『碰』的一聲——什麼撞到了什麼上面。
房間面積小,四面是牆,回聲不算大,但這聲音格外明顯。
這聲『碰』鈍鈍的,有點像巨鍾啞掉的悶響迴音,還有些像重物落地的衝擊聲,卻怎麼都不像是一個看起來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細腰撞到木椅子上的聲音。
殃殃絲毫沒有知覺,仍舊沉浸在自己驚恐的世界里,茫然的瞪大了眼睛搖著頭。
如果放在別的副本里,其餘人可能會猜測小姑娘腰裡別了把武器防身,但這副本進入前的提示是『本副本不可攜帶任何金屬製品和槍.具、火.葯等易燃物品』,而且,如果按照殃殃是第一個副本來算,突然被拉進來的人,怎麼會知道隨身帶把武器。
殃殃的身份如此看來,就更可疑了。
「殃殃啊。」教授溫聲靠近,「別害怕,我們不害你。你是不是藏了什麼東西,和阿姨說,這個副本不能帶東西的,被發現,要罰的。」
殃殃仍然晃著頭:「不要棒棒糖……不要……」
教授對著其餘人使了個眼色,示意幫忙控制住,卻沒有一個人向前動的。
倒計時還剩十八分鐘。
小眼鏡汗都急出來了,但面對殃殃這樣楚楚可憐的樣子,怎麼也狠不下心來上去搶卡牌。
教授恨鐵不成鋼的瞪了眼成不了大事的四個男人,轉眼又一副慈祥態向殃殃走的更近了一些。
「殃殃,你幾歲了呀?家裡爸爸媽媽還在嗎?和阿姨講一講,阿姨以前有個女兒,和你——」
教授的聲音戛然而止,她的手僵在殃殃背後,一秒鐘后猛地抽回,豆大的汗唰地從頭皮冒出,見鬼似的快速跑遠躲離開殃殃。
「你是誰?你不是玩家……你怎麼會……」教授向著牆角找安全位置,手忙腳亂的從卡牌里喚出一把尖利的塑料刀握在手裡,刀尖沖著殃殃。
殃殃茫然的看了教授一眼,目光落在她手裡的刀上,口中的念念忽然停住,然後緩緩抬手指了一下:「刀,不可以。」
話音一落,教授手裡的塑料刀猝然消失。
教授嚇得尖叫一聲,抱著頭蹲了下來。
「我錯了……別淘汰我……我就快到時間了……我、我還有個小女兒,和你一樣大……」
眾人眼睜睜看著殃殃一抬手就讓一件東西憑空消失了,也意識到了教授口中『你不是玩家』是什麼意思,都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
小眼鏡咽了口唾沫,躲在塗東奇身後,問:「你摸到了什麼?」
「硬的……她的肚子是金屬做的……是機器人……」教授驚嚇至極,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之後,又立馬改了口供,「不不……我什麼都沒摸到,我不知道,我沒看見……殃殃,你看在我護你的份上,別害我……」
在距離殃殃兩步遠的地方,陸織淡然站在原地,半垂眸子看著殃殃。
在上次視頻開啟,黛莉走出來之前,他以為會看見一個滿嘴是血、瀝著碎肉殘體、裂口女一樣的恐怖娃娃,可小女孩走了進來,粉粉嫩嫩的小肉臉,除了一顆明顯的痣以外,臉上沒有任何與正常小女孩不一樣的地方。
甚至比普通小女孩還要再漂亮一些。
他一瞬間還在想,這個叫做『二十一日』的遊戲,畫風都是這麼柔和的么?
沒有淘汰就死人的規則,也沒有自相殘殺的步步相逼,連NPC都是可愛的小姑娘。
可殃殃,身體——至少腰臀部是金屬做的。
他忽的想起,那個穿著肥闊連衣裙的小女孩,鞠躬的時候,腰部彎的弧度似乎有些誇張。
不像是正常柔韌度該有的樣子。
更像是……張力不錯的關節簧。
「先別急。」馬力沉著聲音,「這遊戲,就算是……NPC,也不會隨便害人的,而且殃殃,從來也沒有害過大家吧。」
殃殃看著馬力,懵懂的眨了眨黑亮的大眼睛,小孩子的天真從這雙大眼中傾瀉而出。
塗東奇遊戲內外都見慣了生死,即使面對一個疑似『不是人』的,也比其他人淡定一些,他定定神,說:「這樣的話,殃殃,是不是知道下一個是誰?」
倒計時還沒結束,是不是真的像教授說的,真的還有一個人。
陸織仍舊安靜的站在那裡,鮮有的沉默如此之久。
從猜到殃殃可能是NPC,可能是管理員以後,他就一直默默的觀察著殃殃。
題目里說『世界仁慈悲憫,讓她在愛與被愛中成長為一個熱情好客的小可愛』,前半句一定是在扯淡的,黛莉,或者說是殃殃的世界,從來沒有過仁慈和憐憫,可她卻真的成長為了一個熱情善良的女孩。
在教授還對她表達出善意的時候,她毫無戒心的將手交給教授,在覺得可能受到陸織威脅的時候,也許害怕連累教授,小心翼翼的將手抽了回去。
會給馬力不怎麼專業的笑話捧場,會對所有的好意給予積極的反饋。
即使教授最後向她伸出了刀,她也只是沒收了,沒有做任何報.復的行為。
可是,規則就是規則,NPC怎麼可能告訴玩家答案,即使她想,應該也是不被允許的。
然而——
「沒有了。」殃殃輕輕搖頭,「四個人,是對的。」
沒有料到殃殃真的告訴了他們答案,也許是相處了幾小時,殃殃的長相就不是駭人的模樣,即使是個機器人,也不像是殘暴的那類,小眼鏡大著膽子問:「可是你的卡牌不是姐姐么?」
殃殃將卡牌拿出來。
「我沒有角色。」
她將卡牌翻轉兩下,兩側都變成了空白。
「阿辭給我做的。」殃殃笑了一下,「但他不讓我用。」
阿辭又是誰?
幾個人心裡冒出這句疑問,但也沒問出來,這不是現在要了解的事情。
「倒計時是怎麼回事?」陸織輕聲問,「還沒停。」
殃殃抿了抿嘴唇,坐回椅子上,托著下巴思考了一下,說:「我是偷偷開的遊戲,阿辭不讓我進來。我好久沒來了,不太記得,也許,是個加分項。」
「加分項?」小眼鏡咂摸了一下這三個字,「意思是不是就算沒有這個,我們也已經通過這場遊戲了?」
「也許吧……我不太記得了……副本是大哥哥做的,他沒有告訴我這個。也可能是要完整答完題目……我不知道……」
殃殃似乎無法進入深度思考,說了這麼一句話,眼中再次茫然起來。
這麼關鍵的信息……
小眼鏡心裡嘆了口氣。
陸織微微皺眉,沒有信息的加分項,算是什麼加分項。
沒有新的信息,所有的都堆疊在這裡了,如果真的有加分項,那一定藏在哪句話里……
從第一句話開始,陸織快速在腦海中進行復盤。
正在這時,一道微弱的電流聲突然從屏幕後響了起來。
9分19秒。
四張焦慮的臉襯著中間從容的人格格不入,這人在看到陸織的眼神后,卻目光輕微動了一下。
這小瘋子,似乎又要搞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