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第 115 章

容名在這場顛覆過往的大夢中嘗夠了人格分裂的滋味,他能感覺到長明在他身下發出的顫慄,也能嘗出那絲眼淚中攜帶的咸澀......他什麼都感覺到了,唯獨覺得這瘋狂的人不是他自己。

小長明這般大的時候,他分明還在海外閑逛,每天換著地方趕趟似的湊熱鬧,心裡連長明的影子都難得出現一次,哪能才見一面就這麼痴迷?

「啪」的一巴掌,少年反手狠狠拍在他臉上,他似是而非的感覺到一股火辣辣的疼,傀儡似的見自己抬起手,輕輕捻著少年的下巴,旋即吻了上去。

這時候的長明應該像十五歲的陸安期,手都還沒長結實,渾身上下除了那雙眼睛里偶爾會露出些思慮深重的老成,全都還在是孩子的模樣,別人稍微用點力就能把他手腳鎖死。

視野倏地分明,容名這個傀儡有了自己的七情六慾和前世今生,他清醒得連長明身上的細汗都摸出來了,肩膀上被人狠狠一咬,少年的牙齒切入他皮肉中,容名深吸一口氣,抽身而出,將渾身打顫的少年抱在懷裡,輕聲道:「我躲了你一千年,公平起見,也給你一千年,屆時我能否光明正大的牽你的手,說一聲我愛你?」

小長明又抖成了篩子,摻著驚怒的眼淚砸了他一手,顫聲道:「滾......」

他心口一沉,卻沒心沒肺的笑了起來:「滾之前可不可以再親你一下?」

太子殿下的寢宮中傳來一陣清脆的摔砸聲,被定在原地的仙童們毫無所覺,容名鬼魂似的往旁邊一飄躲過砸來的瓷瓶,伸手在空中一點,那瓷瓶好險沒著地,接著緩緩的飄回原位。他束手無策的看著掩面而泣的少年,給了自己一巴掌。

「小長明,別哭——」

「喜歡就是喜歡,你可以恨我......甚至把我大卸八塊,但——」他越說越得寸進尺,咽了口唾沫,唯恐天下不亂的補充道:「能不能別討厭我?」

「我怎敢冒犯東皇陛下?門在那,你從哪來往哪去。」少年眼眶濕紅,整個人就像被雨水蹂過的嬌花,凄艷得讓人不敢直視。

容名心想:要是多年前他就做下這種事,一定死纏爛打死也不放......

他心裡一突,一種根植在記憶深處的荒唐念頭冒了出來:長明喜歡他,所以不經意間的觸碰都能在這人身上勾起一連串異於尋常的反應。

月老樹上那根紅線把兩個平行的名字拴在了一起,中間打了一個拳頭粗的結,雖系少年頑劣之作,神人也不受其中因果影響,可若無心,為何要去姻緣樹上鬧一場?討親娘的打么?

這夢荒誕卻真實,夢中主角是自己,所以連酸甜苦辣都能在舌尖上品出來,那些擦腦而過的想法來得有理有據,好像真有那麼一回事......這不是夢,倒好像是回憶。

在這真實得像回憶的夢裡,有什麼東西破繭而出,在他不敢多想的往事上添油加醋的加了幾筆,改得回憶面目全非,卻彌補了他在神魔大戰後飽嘗的痛,銜接了他在漫長的時光中滋長出來的無端思念。

昔者周庄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

當年他如躲洪荒猛獸般避開這煩人的小外甥,而在夢裡,他雖揚言自己要去周遊八方,但早上出八荒,晚上卻偷偷溜到長明的宮殿里,他做了那樣的事,自己能坦然但長明可不一定——怕被這人發現,他就換著法子把自己藏匿在殿中的擺件上,融進大柱里,附著在花草中,有時候膽子一抖,大馬金刀的跑到長明榻上,鑽進那層薄被裡......

他千變萬化,在自己豪橫規定的一千年中從未缺席過一天,玄冥跟著他兩頭跑,累得上氣不接下氣,若不是長明把慈悲從那閣樓里拿出來,這桀驁的劍能把他情根削了。

長明在他的摩挲中毫無所覺的長大,殿下寢殿牆面上那張刻著「太一」倆字的王八木牌被換了十萬八千回,羞怒的少年從那驚世駭俗的場景中緩過來后,整個人都蔫了,那隻在王八木牌上泄憤的手偶爾頓一下,拂過遍體鱗傷的王八身,手指輕輕落在「太一」兩字上。

一千年中,少年蛻變成青年,有些地方的滄海已經化成桑田,植被都改朝換代似的輪替了三遍——對神人來說,一千年就像白駒過隙,用來衡量他們漫長的壽數都有點拿不出手,可他畢竟也是睜著眼一天天數著過來的,雖然每天都在長明的氣息里打轉,可傳言里他還在八荒外,所以「老老實實」沒敢現身,咫尺天涯,依然渴念得緊。

長明眉心忽然一夾,掐指一算,一千年過去了,可從早到晚,沒見天上飛來半塊太一的影子。這人背著手在屋中踱了幾圈,朝天上看了幾眼,旋即悠悠的踩著祥雲出門。他附著在長明的衣衫上,跟著這人在天上漫無目的的走了半天,有點雀躍,又有點忐忑,上不上下不下的卡成了一個真正的縮頭烏龜,惴惴的聽著少年的心跳,不知這人有沒有察覺到衣服上滲出了一絲汗。

「混賬。」長明輕嘆一聲,袖下的手捏得死緊,一隻鳳凰看到太子的身影便從大老遠的地方湊了過來,仙風一吹把長明心上的陰鬱掃去些許,他對鳳凰笑了笑。

「太子,你在看什麼?」

看那浪子何時走到他望穿秋水的天際。

青年長發被風吹亂,回首看向遠處瑰麗的雲靄,雲后變戲法似的突然跳出一個人來,那人抬眼間沒關住眼中的桀驁,放誕的朝他這邊一看,嘴唇一勾。容名恨不得撲上去把人嵌進身體中,卻沒動,他控制著渾身上下的肌肉從長明旁邊走過,對那聲「太一」報以漫不經心的回應,彷彿他從來沒在意過這人。

東皇太一從「海外」游回來了,那千年之約就像個笑話,被他拋到九霄雲外去,搞得當初那場不問自取的侵犯像是長明的錯覺。

佔據了少年整個青春的男人食了言,對面相逢只是淡淡的點一個頭,太一對任何人都只點一點頭,天界除了女媧門下的師兄師姐和年少時認下的知己無咎,所有人都只是他的點頭之交——他長明也成了一個「點頭之交」的符號。

兩人錯身而過時,長明艱難抬起的手重逾千均般墜了下去。

太子寢殿中的最後一塊木牌被折成了兩半,上面那兩個字分隔異地,接著被人碎成了齏粉,在世人眼中,彷彿從來不知道哭是什麼東西的太子殿下僵坐在地上,眼淚線似的滾下來。目睹一切的罪魁禍首良心一疼。

這個「引君入瓮」的騷人倒是把長明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了,他欲求故縱過了頭,把人逼得要跟他決裂了,正打算回老巢發張帖來邀這人去喝酒圖謀終身大事,剛轉個背長明就一聲不吭的走了,送去的帖原封不動的退了回來。

他惡人多作怪落得個自討苦吃,等了一天無果終於著了慌,瘋狗似的跑出去,拆家一般找遍天上地下,四海的水都被這急急如喪家之犬的人給攪渾了,敖家四兄弟聯名上書在天帝面前把他告了一狀,接著各路神仙又抹著眼淚上仙京把東皇痛訴了一番——他沒找到人就把氣撒在各路山頭,砸壞了不少奇珍異寶。

天界的詔書雪片似的吹向四海八荒,他兩眼一橫神擋殺神,左眼是「長明」,右眼是「我的」,睥睨著所有活物時那四個字就像兩把烈火,別人怕引火上身都離他遠遠的,同門師兄姐忍無可忍提著鞭子套追敗家犬似的尾在他後面,他氣昏了眼六親不認,跟鴻祖大打出手,又跟無極大司命吠了幾聲,接著和西王母斗個天昏地暗,師兄師姐們手上備好的拴狗繩被他那把瘋劍絞為碎渣,拴狗的「金鋼繩」恰好路過,冷眼旁觀他把世間鬧得烏煙瘴氣,接著一聲不吭的走了。

容名眼睛一凜把圍上來的攔路虎們一掀,追著那點氣味急如星火般奔上前,他畢竟不是天狗,兜兜轉轉找了一圈卻沒見著想要的人,一口氣沒吐順得差點走火入魔——若不是他自作自受非要把長明的心思試出個水落石出,萬不至於連對方的影子都見不著,他要瘋了。

這時驪姬設宴九州雲山,容名如抓到救命稻草般連忙沖了過去——各路神魔頭上的陰風一散,那揮之不去的緊促感突然間蕩然無存,出門一看,連日來盤旋在天頂上的陰鬱緩緩爬開,露出點久違的光來。

九州雲山上,他一眼從紛亂的人群中捕捉到長明的身影,對方跟仙使討了一壺酒,衣襟微敞,靜坐在席上品嘗仙釀,容名直直的看著對方,從沒體會過比現在更大的滿足,他想撲過去把那人拆了吃了,卻沒敢動,乖乖坐在自己位置上,尋思著如何跟對方搭話,眼睛一動看到了長明肘側的蓮花。還沒想到如何搭話,手心已經急出了一把熱汗。

他心口跳得像鬧了場山崩,全身上下都想往長明那邊竄,礙於師姐掃來的目光沒敢放肆。他沒保持多久的人樣,屁股下就長了針,化身為猴,東撓西摸,眼睛放箭似的亂瞟,好掩飾他總往長明那邊看的嫌疑。

東皇從來不跟端莊搭邊,他浮躁慣了,若突然安靜下來才是見鬼了,再加上他剛禍害完一百零八座仙山,這風口浪尖上誰也不敢去撩他的騷——他周圍的人搬家似的,很快就搬得只剩他那張案了。

容名佔了一大塊地盤,長手長腳恨不得抻到山下,他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的把眾人相了幾回,身子一歪,眼睛終於光明正大的放在長明身上,微微一笑,把在心裡念了一萬回的台詞獻出來:「長明兒,你案上那朵蓮花美得緊,敢情是師姐偏心了,怎麼沒有我的?」

無極在旁邊插了幾句,說的是什麼容名沒聽到,他心口放炮似的轟了起來,長明稍微遞來一個眼神都能把他激得欲/火纏身。

驪姬要笑不笑道:「偏心?你砸的那些山是我給你賠的,一朵蓮花就讓你不得勁了,兔崽子!」

「師叔喜歡,拿去便是。」長明淡淡的抬了抬手,那蓮花便和瓶子一起飄到了容名案上。

幽幽的蓮香撲到他鼻尖,容名窮形盡相,宴上的所有聲音在他耳邊消蹤匿跡,他懶歪歪的卧著,有一搭沒一搭的喝著酒。這千年裡,長明碰過的東西,他無所不鑽,長明嘴唇碰過的酒盞茶杯手中捏過的筆觸過的器物,他一個沒落都在裡面住過好供長明驅使——他比長明的影子還盡職盡責,無處不在的把這人納入自己的包圍圈中,已經形成了習慣。

容名見那隻纖長的手抬著酒盞,他習慣性的想鑽進盞里,身形一動大家就朝他投來一瞥。

無極笑了笑:「見鬼了,你突然站起來是要做什麼?要跳腳滾你殿上跳去。」

不,他只是想到心上人那去。

容名渾身不得勁的坐下,抬著酒罈喝了幾口,酒水把衣衫濕了半邊,他千杯不醉,卻裝得酩酊大醉,散席了,長明沒動,那麼誰也別想走他——他就要這人來,這人不來,那麼他不妨醉得厲害些自己過去。

清醒的人做錯了事會遭人嗤笑,可喝醉了的人是弱勢群體,做一點出格的事無傷大雅,畢竟他醉了。

「師叔醉了從不讓人靠近,」長明輕聲道,「母后,你們先行一步,我等他酒醒。」

驪姬為這興風作浪的小師弟破了財,懶得再管他,聞言便帶著浩浩蕩蕩的神仙們走了。

良久,容名聽著長明輕哼了一首歌,這人微微一嘆,走了過來。他心口一滯急不可耐的把桌案掀開,一把將人帶入懷中,雙手遏制不住戰慄的興奮,大火燎遍全身,下手就沒了輕重。

他換著法子將長明壓了幾遍,接著又撕開九州的空間把人卷到虛空里,不知疲倦的攫取著讓他垂涎已久的人。

「長明」這個名字刻進了他血肉里,別人提一個「長」他震顫,提一個「明」他也哆嗦,彷彿是在喚他。他把人弄狠了,對方一個月都沒理他,只要逼近一步長明就把眉心一蹙,他沒了法子,就在這些環繞在耳畔的長和明中反芻對方的滋味,過了幾天見對方顏色稍霽,於是他天沒亮就去殿前候著,天快亮了才舔著嘴打道回府。

各路山頭的魔神又開始恐慌起來——最近多災多難,才送走了一尊殺神,後腳又趕來一個神偷,對方不偷/人不偷錢,只挑著山上最珍貴開得最好的仙花名卉下手。幾方勢力約好了一起捉賊,但小蟊賊卻像泥鰍一般刁滑,神出鬼沒,他們從沒得手過一次,就聽這神偷雨露均沾的偷到了觀音的凈瓶里。

觀音大士驚怒交加,沒多久那瓶中柳又被插了回去。

長明眼皮暴跳的看著寢殿中五光十色的插花,按了按眉心有氣無力道:「滾出來——」

容名就從他衣服上黏黏糊糊的把自己撕下來,俯身小心翼翼的看著對方,見對方沒吭聲,便得寸進尺的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接著就把人卷到了床上。

玄冥和慈悲成了裝飾,眼線,站崗的,兩廂無語的在外間互瞪眼,隨那兩位的需要四處挪騰,直到燃燈橫叉一腳,容名才被迫在四海八荒中打轉。四師兄眼睛尖得像錐子,能從他腳邊長擺掀動的幅度大小判斷出他什麼時候在想長明。

燃燈以為最先憋不住的必然是小孽畜的師弟,沒想到卻是師弟的劍。玄冥攪弄起來不比他喪心病狂的主子手軟,容名趁機踹了四師兄一腳逃回去,丟下一聲「我去找那罪該萬死的劍」便不見了影,從此四師兄都休想再捉到他。

玄冥的餘波過後,太一成了個遊離在長明周邊的孤魂野鬼,是見不得光的東西,就跟他們之間的關係一樣。

寢殿中他抱著長明,憋了多年的話終於忍到了盡頭,被他呢喃出來:「我想光明正大的進出你殿閣,喜時抱著你大笑,怨時纏著你撒潑,你可憐我一點好不好,想討個名正言順有那麼難么?」

長明低著頭,良久,輕聲道:「難。」

「長明!」對方棒槌他也跟風似的做棒槌,聞言吼了起來,憋了多年的怒火一下子燒紅了半邊天,努力好不容易冷靜了一把,嘴上卻像放炮似的:「我不妨變成第二個魁陰,把你掠去第二個大荒,為你開闢第二個魔界。」

「你做得出來,我也殺得了你。」長明穿上衣袍,頭一次那麼冷的看著他,容名心口都碎成了冰渣。

他癟了癟嘴,試圖把自己的委屈理出來跟對方討點好處:「可是,寶貝,這麼多年來,我想看你一眼都被人死死的盯著,一旦現身就有漫山遍野的追兵等著我自投羅網,師兄師姐他們不理解我,甚至可以把我打入地獄,可你呢?」

「怎麼不站出來跟著我一起說一聲『我喜歡他我自願我就不放手』?我知道你的難處,你是天界的太子,下一屆的掌門人,說話做事都得按著規矩來,可規矩里沒說不準太一喜歡長明也沒說不准他站在長明身邊......我是你男人,怎麼可以把我當做野狗一樣,高興了給點甜頭,不高興了連一個眼神都不給?」

「這種事為什麼非要搞得人盡皆知?」長明眼眶一紅道,「如今魔神蠢蠢欲動,天界人心惶惶,魁陰為什麼和天界鬧翻你難道一點都不明白?這時候你要我站出來給你一個名正言順,難道不是往天界頭上潑一盆冷水?我也要顧及......放開!」

容名被氣得快染上失心瘋了,神魔之間的糾葛豈能一下子判個一清二楚?如果兩方一直繃緊神經,他們豈不是要一直被藏在地下?他在暗處縮久了,已經快喘不過氣了。

容名心想:既然天界這群東西神經衰弱見不得任何出格的事,那他就來添一把火,給他們治一治這頑劣的痼疾。

他被怨火燒壞了腦子,抱著長明就往外沖,大殿外的小仙童目瞪口呆的看著兩人,長明抬手在他臉上扇了一巴掌,清脆的響聲在殿內餘音繞梁迴響不絕,容名愣怔的看著懷中的人,接著對方便掙脫開,落到遠處。

小仙童們屁滾尿流的爬了出去,長明咬著牙,輕聲哀求道:「再給一點時間好么?」

再給我一點時間——這話他的小長明說了不止一萬遍了。

容名:「為難你了,夾在正道和我之間不好受吧,若選擇我,你不僅會失去人心也會落得個身敗名裂,選擇正道,你前途坦蕩一片光明,無論如何後者都是眾望所歸,蒼生萬幸,你顧慮的我比你更顧慮,你想要的我必定會捧到你手裡,你不要我了,我無論多不願意,其實並不像傳言中那般不講理。」

「我唯獨不能釋懷的是,你從不把心朝我偏那麼一點,我有人要沒人愛,不比孤魂野鬼好受。」

長明挺拔的身板一下子就垮了下來:「你想要我怎麼做?」

「殿下兩肩挑著天下,我是人見人打的混賬,不敢奢求您施捨多的,以後見面時能賜我一個回眸,便感激不盡。」容名笑了笑,同手同腳的飄出門去,他本想報復對方,可心裡堵起了千層塊壘,既沒讓長明好過,自己也沒討到便宜。

他像喪家之犬似的沒漂流多久,神魔大戰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席捲宇內。容名聽到消息時心想: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打吧,最好把那層老頑固的規矩打破——可若是規矩破了,他的長明怎麼辦?

立規矩的是耀破寶和天道倫理,但橫在天界青空上的規矩破了,他的長明也會被打入十八層地獄。

他容名這一生就像個大笑話,上次設計想攫住長明的心,那人卻消失了整整一年,這次他賭氣似的離開長明,回首便見揭兀一手刺進長明心臟,把這人推下了天堂——他風塵僕僕的來,還沒來得及跟心愛的人說一句「別生我氣」,對方魂魄就裂了開,聽不到了。

他以牙還牙殺了魁陰,轉身將揭兀粉身碎骨,趁亂連忙去接住那即將著地的人,捧著對方的碎魂,怕師姐跟他搶,連忙逃到海外,以魂為容器,以命為針線,一針針將那碎卻的魂魄連了起來。

容名來不及欣喜,大禍就跟不要錢似的往他身上砸——他剛把魂魄縫好,兩股勢力便趕趟似的同時招魂,躺在他魂魄里的長明睜開眼睛,揮手一劈。

那一手沒留情,太子殿下的神識像個無底洞似的篩選器,將他們之間的所有糾纏篩了過去,他魂魄被劈為兩半,知書達理富有神性的那半留在體內,桀驁不馴罔顧一切法則的那半載著所有斬不斷的糾葛和纏綿悱惻的記憶,卷著長明的魂魄遁入虛空。

容名恍若雷劈的梳理著被補上的過往,看著長明丟下的那半魂魄——也就是他以為的自己——木訥的抱著長明的屍體,手指像得了雞爪瘋,無藥可救的顫了起來。

時隔多年,相聚在一起的魂魄卷著滔天怒火將他淹沒,兩半魂魄相融,他溫文爾雅的法相一寸寸碎裂,伽藍山上,一聲嘶啞絕望的咆哮在雪山中傳了開,隨著凄厲的風聲傳到遙遠的武關。

「長明——」

他的長明帶著他兜了個大圈子,他想要什麼對方就給什麼,他想回到過去,對方就直接以少年的模樣來到他生命里,他想每天睜眼就看到對方,於是三十涯中,對方終於給了他肖想已久的名正言順。

長明什麼都給他了,唯獨不給他一個白頭到老的未來。

※※※※※※※※※※※※※※※※※※※※

更新——

又是被這掀不起半點浪花的智慧扎心的一天。

成長的心靈需要空間:於是以磐石般的堅定,毅然丟棄舊日的衣衫——塞萬提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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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涯橋東橋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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