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第 91 章

杜預兀地聽到那聲中氣十足的嚎叫,屁股一滑,連忙爬起來往後一瞧,下邊狐大姐瞬間把他忘到了九霄雲外,原地掀起一陣旋風,朝自家崽子奔去。

於是一家三口抱團痛哭,梳毛,摟著那小小的......狐大姐腮邊的淚倏然一頓,捉著胡佚檢查起來。

「你身上什麼氣味?」

胡佚當即如被晴空一道霹靂砸中,呆了呆,然後低頭望著腳下的泥,搓了搓爪子,沒敢吭聲。

他娘一爪子糊在他狗頭上,眯著眼睛危險道:「老實交代,你怎麼從祝凌雲手下逃出來,又是怎麼變成......」伸手把胡佚頸后的油皮往上一提,小狐狸心虛的在空中縮成一團,他爹看不下去,在旁邊小聲道:「孩兒都被你嚇壞了,瞧這瘦的......都縮水了。」

小狐狸睜著淚眼,朝親爹弱弱的喊了一聲:「爹......」

他爹不提則已,一提起來,他娘的眼睛更危險了些。胡佚周身一涼。

「是縮水了,你的人形呢?」

「......」

就在陸安期趕到邊上的樹林子,準備和三十涯大軍會合時,他心心念念不惜冒著苦寒長夜前來搭救的狐小弟正被敏感多疑的親娘拎著往大營去,並且狐小弟的親娘準備在自己的威逼利誘和嚴刑拷打之下把這崽子經歷的所有細節刨出來。

狐崽子閉口不言,逼急了就看著親爹哼唧,他爹嘆息一聲,拉了拉老婆的袖子,小聲道:「孩兒受了苦,你就不要再往他心口上扎刀子了......」

「我總得知道是什麼人做的,不然怎麼給他出氣?」

他老婆氣焰一高,他的氣焰就怎麼也高不上去,於是囁嚅道:「這......這不急一時。」

瞥了眼縮在角落裡的小崽子,說不過老婆,但他還能說孩子,於是組織措辭把話頭轉向胡佚。

「你也聽到了,你娘要給你出氣,誰欺負了你,趕緊說吧。」軟骨頭的老爹轉了下眼睛,瞟了老婆一眼,拖著聲音提醒道:「是祝凌雲么?」

先不說祝凌雲在鬼叢中混跡身上的人氣有沒有變質,單憑他跟祝凌雲連照面都沒打過,若到時候氣息對不上連人家的臉也認不清,那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么?

踟躕片刻,就不知道該怎麼陷害下去了——都怪姓王的混賬東西,禍害遺千年害人害到底,即使逃了出來,他也安生不到哪去!

胡佚咬著尾巴——反正說什麼都會被親娘抓住漏子,所以乾脆把爹娘撂在一邊,逮著機會,便捂著耳朵跑出去找杜預。

妖王雖然心浮氣躁又年輕氣盛,再加上有一點玩世不恭的尿性,不得大妖們的熱戴,卻很討心智不大健全的小崽子們歡喜,況且他畢竟頂著個「王」的頭銜,小崽子們遇到麻煩了往他旁邊一紮,大妖們還能動真格在妖王臉上捋須?

胡佚從爹娘拍鑽洞老鼠般的大爪下險險竄出帳篷,一溜煙爬到杜預懷裡,臉緊緊的貼著妖王的胸膛,四肢緊貼在妖王的皮肉上,他生怕窮追不捨的爹娘上來撈人,於是立馬拿尾巴在杜預腰上纏了兩圈,準備在這座不大穩重的靠山身上賴到地老天荒。

陸安期來時正好見到黑著臉往這邊呼嘯而來的狐大姐狐大哥,以及低頭和纏在自己身上理直氣壯的狐狸兩廂凝望的妖王。兩班人馬的余光中突然竄出一抹鮮紅,於是朝他看去。

少年手執長戟,筆直的站在荒蕪雜亂的關內戰場上,許久沒見,他似乎是長高了,一襲紅衣襯得他墨發如潑,膚白如玉,眉眼比以前深刻了些,臉上退去了一絲稚氣,顯出一點帶著成熟韻味的輪廓來。

在營間亂晃的妖魔們紛紛停下,感覺同伴的呼吸都放緩了些,生怕不小心呼出一聲不大雅緻的口氣,把這畫中來的人吹散了。

杜預瞧著這人悶頭上前,然後伸出手,一把將他懷中的小狐狸崽子撕出來,當著人家爹娘的面把狐崽子渾身翻了一遍,然後冷聲問道:「祝凌雲抓你做什麼?」

胡佚耳朵一折,又心虛的搓了搓爪子:「......我不記得了,裡面可太混亂了,有好多鬼......」

陸安期盯著他看了一晌,在狐大姐護犢子的監視下,把小狐狸塞回杜預衣服里,抬腳朝大營走去。

「你來做什麼?」

陸安期偏頭朝旁邊看去,只見文君抱著長劍坐在不知從哪順來的瘸腿椅上,林夏在後面站著,手裡端著一個瓷盅。

「來找胡佚。」

文君掀了掀唇:「三十涯那麼多大人還怕找不到他?何況他現在已經在營里了,你不去跟他敘舊,一個勁的往前面走,難道是想去鬼樓上找你師父聊天?」

陸安期多看了她一眼。

「看什麼看?」文君翹起二郎腿,瘸椅「咯吱」一聲,三隻腿朝旁邊一歪,「既然來了就不要亂走,或許大家馬上就收拾東西準備回去了,你可別走遠了。」

「我不打算跟你們同行。」

文君面色寡淡下來:「隨便你。」

她面無表情的樣子和公子喜綳著臉的時候有點像,但公子喜面相更溫潤一些,比起他,文君似乎更適合在越國的王座上摸爬滾打——但只是相對而言。

陸安期思忖著要不要跟文君交代她弟弟的下落,遲疑片刻又覺得顧遠跟他無仇無怨,棒打鴛鴦的事他做不來......可公子喜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並不樂意做那隻鴛鴦的怨氣,全程似乎只有顧遠樂在其中。

於是他轉身,一步一挪中就像沒出過門也沒見過世面的深閨小姐突然被人一瞧,都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走才顯得好看,文君翻了個白眼,恨不得一棍子去打通那扭捏的腳筋,好讓他滾快些......

「我在巫谷遇到一個人,他說想去三十涯找姐姐,」陸安期停下腳步,「我想說的就只有這些,多的也就不知道了。」

當初在文君攤上蹭吃蹭喝時,這大姐還笑著跟他說自己有一個弟弟,想必文君聽了這話,必然就明白了。

文君微微一怔,沒吭聲,目送陸安期走遠后,她才動了動嘴唇。

「找什麼姐姐?無疆棄卒保車,我那時也不過剛死了母妃送走了你而已,母家全門抄斬的血也不過就洗紅了三尺石階,我的弟弟在哪?」冷笑一聲,「愛來不來。」

山林上,小青立在樹梢巔,平靜的看著山下的戰場,四處亂竄的妖魔和鬼氣森森的城樓就像被人強行糅合在一起的兩個世界,一邊透著股精力旺盛到不知如何打發的生機,一邊陰風獵獵,連正午的陽光都穿不破那道被風奚落的旗影。

一道暗雲從西北飄來,彷彿醞釀著一場驚天動地的暴雪,順勢按滅了西邊的天色。

大周的兵馬在山嶺後面,等著大戰結尾后,將秦楚的殘兵殺個措手不及。

罡風路過青將軍旁邊時,似乎被她身上那股深沉的氣息給折服了,於是繞了開,吹得旁邊的樹像大難臨頭的雜草,但將軍的披風連半個縠紋都沒起。

姬和跳到樹上,朝山下一看,面色一滯——三十涯的軍隊向來以不講戰術的野路子打法出名,下面凌亂的駐軍帳篷和四面夾攻的陣仗……

不知道圍著那垓心的小破城是什麼玩法。

「你覺得奇怪?」小青緩緩道。

「人妖殊途,何況他們志不在攻城略地。」

大概這話刺到了將軍的痛處,畢竟她從最開始,便跟姬和約定好,打下江山,人妖平起平坐。

將軍聽不得人族口中那些帶有蔑視意味的「妖」字,自以為妖族和人族從始至終只是構造有些不同......若較真起來,人族也不過就多了幾個會念書的窮酸和一套婆婆媽媽侍弄起來能叫人忙活一個月的虛禮,而妖族集天地靈氣於一身,進可稱霸三千世界,退可歌舞昇平著書立說......只是沒幾隻妖有那著書立說的恆心而已。

兩人沒在這「妖」字上大做文章,也沒對三十涯清奇的包圍圈多費口舌,小青抬頭看著西邊的云:「秦國戰事不利,嬴滿的母舅必然不會作壁上觀,大概不是哈撒親自來,就是白戎的王師來,然而哈撒是個瘸子,他白戎的子民離開這瘸子,鐵定要被野鬼吃光,所以他來的可能性不大。」

「可惜公子重璋早被你安插進秦國了,不然,憑他的易容術和縮骨功,定能挑起白戎的內亂。」

「幸好我不會分|身術,不然,以後將軍功成名就位列帝尊,恐怕看誰都要掂量掂量那皮后是不是我姬重璋了。」公子重璋飄然落在姬和旁邊,溫文爾雅的朝她行了個禮,面向小青。

「況且我飽讀詩書,怎麼會摻和人家的國事?頂多替換成一個小嘍啰,給大周傳點口信罷了。」

小青微笑道:「公子謙虛,如今小狐狸回到他爹娘身邊了,三十涯的軍隊包括我爹和妖王在內,恐怕都沒心思跟一座鬼樓耗下去了,然而如今白戎介入,南疆軍隊遲遲不來,你說,大周該如何讓秦楚輸得心悅誠服?」

姬重璋溫和道:「想讓三十涯繼續留在戰場上極其容易,就看將軍的意思了。」

青將軍的披風忽地被風掀起,良久,她笑了笑,道:「那就讓其他小崽子也被綁一次吧。」

「同一個套路不可在戰場上玩第二次,況且並不是每個人都會像王翦將軍那樣心慈手軟又懂得靈機應變,妖與人族長久以來頗積了些怨恨,可能下一個小妖被人發現消失的時候,大戰已經結束,說不定他屍首都涼透了,屆時,這賬是該算到整個人族頭上,還是行軍途中的白戎秦楚?」

姬和看了眼爭鋒相對的兩人:「下邊可有任何傷亡?」

「並無。」姬重璋笑道,「所以只望將軍製造出一些沒有出現過的意外,不然三十涯抽身出去,咱們的王姬和大周,日子可就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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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啦。

要禿!設定的模式是從人界打到天上,然而這戰線太長太需要智慧了,我只有一個腦袋,禿了可咋整?

天地無終極,人命若朝霜。願得展嬿婉,我友之朔方——曹植《送應氏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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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涯橋東橋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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