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再起波瀾
萬年縣這種地方,鳴冤鼓壞的也比別處快些。如果說以冤枉或怨氣來論,京城差不多是這種情緒的聚集地。畢竟這裡有著大批的高官勛貴,豪奴惡仆,所謂的冤枉,每天差不多都可以發生幾十件。是以,鳴冤鼓聲剛剛傳入衙門時,並沒引起柳長安或是這位李大人太多的注意,畢竟這裡的主官是徐祖蔭,他們總不能越俎代庖。
但是,當徐祖蔭敲開房門走進時,兩人才知,這件事,確實和他們有些關聯。因為楊小姐的庶母馮氏,竟是不用人嚇唬,自己在房間里吞了金屑自盡。
忤作已經去了現場,但是也只是例行公事,因為楊小姐帶來的,還有馮氏手書的遺書,在遺書里,差不多已經說明一切。在楊萬里死後,她並沒有第一時間報案,相反,在馮汴倉皇的向姑母說明一切之後,馮氏選擇了幫他隱瞞這一切。
這種想法,並非不能理解,畢竟馮汴是馮氏在直接上所剩的唯一親人,在丈夫被內侄殺死後,如果把內侄也交出去,她就成了孤家寡人。繼女未必會對自己如何虐待,但終究不如自己的侄子親。馮氏這個女人,並不是一個豁達性子,算計比較多,也喜歡計較自己的利益得失。在她內心的天平里,顯然馮汴占的比重更大一些。
馮汴扯了柳長安去衙門打官司,馮氏趁機燒毀了血衣、鞋子這些證據,替侄子完成了手尾。在她想來,這絕對可以算的上天衣無縫。卻不想,衙門裡卻傳來一個令她絕望的消息,柳長安與控鶴監有關聯,這一案很可能他們告不下來。
通風的衙役,或許是出自好心,想讓馮氏做好準備,萬年縣不具備和控鶴監較量的體量,她們應該準備好,向刑部或是大理寺提告。但是馮氏這個女人,實際上的見識,並不比無知村姑強出多少。在她心目中,控鶴監就是千手千眼,無所不知的神明,連他們都出面了,自己這一案註定是要敗露的。
想到聯合內侄謀殺親夫事發,不但名聲保不住,自己還要吃官司。自來女不入監,即使大周曾經以女帝當國,但是對於監獄這枚毒瘤,也沒拿出太好的辦法。她最終選擇了保持自己顏面的辦法,以金屑自盡。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在生命最後時刻,馮氏自陳其罪,也將馮汴的罪行交代的很清楚,即使未來官司有其他變化,這份遺書,就是最有利的證據。柳長安看完遺書,很有些唏噓
「這個馮氏,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如果從一開始,她就可以說出真相,現在的情形,或許就不是這樣子的。不過,她既然都死了,楊小姐又告的什麼狀?」
徐祖蔭搖頭道:「這案子越鬧越麻煩,居然還牽扯上了新科進士……楊小姐擊鼓鳴冤,告新科進士馬文斌。這段時間,與楊小姐秘密往來的男人,就是他……」
他的臉色很有些尷尬,畢竟柳長安從名義上,還是楊氏的未婚夫。當著他的面說這件事,總有往人傷口撒鹽的嫌疑,再說於柳長安的面子上,也並不好看。柳長安反倒是很大度的一笑
「原來楊家妹子看上的,居然是個新科進士,就是不知道,是第幾甲……」
「三甲,同進士,第九名。江右人士,今年二十四歲,家中為江右名門望族……已婚配。」
李姓書生一字一句道,他的臉色又變成了那種雖然不是刻意板起,卻依舊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那種冷漠,任誰也感覺的出來。他似乎對這位馬文彬很了解,三兩句間,就說明了對方的出身來歷。看到柳長安看過來,他也不隱瞞
「馬文彬跟我是同科進士,大家算是同師……」
文臣仕林,拉關係的方法就是四同。同窗,同年,同鄉,同師。這種關係,被稱為官場上的四大鐵。李姓男子在控鶴監里有極高的地位,柳長安一直以為他是個控鶴大員,或是某位宗室中人。卻不想,竟是新紮出爐的進士,和馬文彬是同年加同師。不過看他的面色,似乎對這個同年好感欠奉,也沒有為其說話的意思。
不知道李某人的科名如何,但是柳長安知道,一個三甲同進士,倒也不是十分了不起,不過徐祖蔭那裡,確實不好辦。只要經過殿試錄取,就是天子認可過的人才,然後現在再說這個人才作風不檢,甚至牽扯到人命案。斷送的,不單是馬文彬自己的前程,於天子乃至主考面上,都沒有很大光彩。徐祖蔭前來,與其說是彙報,不如說是來求援。
徐祖蔭道:「李公子,現在我們的比限,所剩不多。如果再處理馬公子一案,恐怕……時間上來不及。可是我朝自有律令在此,鳴冤鼓響,不可不問,這,可該如何是好?殺人者實乃馮汴,無涉於馬生,下官以為,如果隨意攀扯,與此案並無十分好處。不知李公子意下如何?」
「楊小姐已經看過了遺書,應該知道是誰殺了她父親,她還堅持要提告馬文彬這個新科進士,自然有她的理由。如果我們對她的理由不予以回應,則小民的怨氣,又該怎麼出?她失去了雙親,頓失所怙,已經十分可憐。如果你再不給她一個申冤的機會,這口氣出不來,你就不怕她弔死在萬年縣衙門外?到時候京城裡隨便哪位都老爺出頭,恐怕徐翁日子都不好過。」
徐祖蔭擔心的,實際也是這一點,京城裡有上百個言官,每天眼睛發藍的尋找毛病參人。他們不敢招惹勛貴名將,拿自己這種縣令練手,卻是毫無心理壓力。他不住地點著頭,承認李生的話有道理,可是卻又對辦理此案,很有些為難。畢竟馬文彬不是殺人兇手,楊氏的提高,很可能就是無理取鬧加發斜不滿,自己又不能陪著個小女孩發瘋。這種尺度,實際是沒辦法掌握的。
柳長安忽然道:「徐翁,要不然,讓學生和她談一談?雖然打了鳴冤鼓,但如果可以和解,案子也可以撤消。既算是官家出頭,也不至於將事情鬧大,不是皆大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