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禍從天降
柳長安確定,楊萬里聽到這句話之後,有個明顯的猶豫,要不是有充分的證明材料,他多半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冒名頂替的冒牌貨。一向恥於言利的柳兄,也會有這麼一個市儈的兒子?
但是生意人終究是生意人,楊萬里的神色很快恢復了正常,尷尬的一笑「世侄,事情是這樣,我也不曾想到,你會答應的這麼爽快……我是說,我沒想到,你是如此通情達理。二百兩銀子不是小數目,老夫身上沒有這麼多,再者,這件事,是不是還要慎重……」
柳長安微微一笑「老伯,這種事,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你總不會希望我把街坊鄰居里德高望重的人物請來,給咱們做個見證吧?您是體面人,不像小侄已經身敗名裂,我可以不要面子,您總得要,楊家妹子未出閨閣,更得要面子。這種事,我看還是秘而不宣為好,咱們約個時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老伯以為如何?」
楊萬里的臉又抽搐了一下,看柳長安的目光里,既有惋惜,又有恨鐵不成鋼。大概是想不通,為什麼柳兄的兒子如此不爭氣,因為一時之錯,居然就這麼沉淪下去了?
他咳嗽兩聲「賢侄,禮部馬大人的話,老朽也聽說了。他是學理學的,人比較古板,遇事易走極端。好在他的年紀也不小了,等到他致仕,一切還有希望。再說,即使不能科舉,也不是沒有出路。老伯的銀樓,還需要一個帳房……」
「老伯,以後的話,以後再說,我們先說眼前。小侄慚愧,眼下確實缺錢用。咱們能不能約個最近的時間,把這事了結?」
楊萬里開始擔心,自己今天會不會在這座小四合院里中風。他深吸了一口氣「老朽今天還有些事情要辦,明天掌燈時,你來我家,咱們一家人,也在一起吃頓飯。不管未來你我兩家情形如何,你又如何看我,老朽都希望你記住一句話,在我眼裡,你永遠如同我的兒子。」
送走了這位不願意當岳父卻願意當乾爹的長輩,柳長安回到卧室,把床頭的兩塊牆磚小心的摳出來,伸手在牆洞里一掏,一個小型木盒,就被他掏出來,仔細放入懷中。這是足足二百兩銀子,可要用心保管,未來鹹魚翻身,可能就要靠它。
他今晚上不準備在家裡過夜,主要原因是,不放心。二百兩銀子不是一個小數目,足夠讓很多老實人,變的不再老實。何況,楊家的情形,也比普通人家要複雜。
楊小姐是楊萬里原配所出,但是這個原配,在生出楊小姐不久,即因病而死。楊老爺後來又續了一個妻子,並沒能給楊家添加後代,卻把自己一個娘家內侄帶進楊家生活。這位續弦夫人,柳長安是見過的,根據他上一世的經驗,這種面相的女人,大多刻薄、吝嗇外加把自己擺在的第一位。
據他了解,這位續弦出身寒門,跟楊家算是門不當戶不對,不知怎的,就被娶進門來。從小過慣了苦日子的她,雖然現在嫁入豪門,但依舊不改舊日的習氣。比如楊家餐桌上,很少看見葷腥。就連招待他這個故人之子的宴席,也照樣是青菜豆腐,自己不去楊家吃飯的很大原因,就是伙食太差。
與自己家通家之好的,是楊家那個已經死去的夫人。在現任夫人看來,自己只不過是一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窮親戚,順帶,這個窮親戚還惦記著繼承楊家家產,這位夫人看自己順眼才怪。如果自己沒猜錯,退親,多半也是出在這位婦人的攛掇,不希望自己成為女婿,分走家產。畢竟,她把內侄帶到楊家的目的,瞎子也看的出來。
這麼一個女人,為了二百兩銀子,很可能幹出些喪心病狂的事,自己這個文賊名聲又確實不夠好,萬一挨了黑棍,想要打官司,恐怕都很困難。好在手裡還有一些錢,今晚上找個地方住,總是沒問題。
城裡的大酒樓,他是不能去的,現在臨近科舉,文人士子云集京城,自己這個文賊,被他們碰到,少不得要有麻煩。柳長安不是一個很在意麵子的人,至少現在的不是,他早在另一個時空的生活中,練就了一副鐵麵皮。即使當面諷刺,他也會一笑置之,他只是不想找麻煩。
以柳爸的財力,是不大可能給兒子留下一套鬧市豪宅的,其所在的院落,距離京城的西市甚近,走不了多久,就是城門。
城門不當值的巡兵,通常會在一個小酒鋪里打磨時間。這些土兵對於讀書人,還是比較尊敬的,尤其柳長安和這些守門兵廝混的熟慣,代寫書信一類的勾當乾的多,巡兵對他的印象甚好。即使文賊事發,士兵對他的印象,依舊良好。對於這些底層兵士來說,名聲是賺來還是偷來,無關緊要,關鍵是誰看他們順眼,他們看誰就順眼些。
是以,當柳長安挑開門帘進入酒鋪時,幾個在酒店裡喝酒吹牛的士兵,都熱情的有他打了招呼。還有人問道:「天到這般時分,柳郎君還不回家歇息,或是尋個小娘做耍,怎麼還來這裡,和我們幾個丘八磨牙。」
酒很劣,菜也燒的極難吃,但是在這裡,柳長安的心,卻分外的安寧。他與這些士兵一樣喝酒吹牛,直裰下擺掖在腰裡做短打打扮,格外對當兵的胃口。眾人說著閑話,談著京城趣聞,比如最近城裡的宵禁越來越嚴,幾位仕宦家的公子,都被兵馬司的弓手關了一整晚。京兆尹衙門幾位大員像瘋狗似的滿城亂轉,不知道是不是又要颳起一輪當爭之風。
快關城門的時候,一陣古怪的音樂聲響起,接著便聽有人大喊道「快出來看,胡人出殯。咱們只見過大周的喪儀,還不知道胡人怎麼發喪,快出來開眼。」
柳長安亦是個好熱鬧的,隨著這幾個大兵,一起在人群里向外看,看了一陣,自言自語道:「這胡人風俗倒是有些眼熟,大家努力裝著悲傷,實際心裡歡喜的不得了。難道送殯的這些胡人,都有好大一筆遺產可分?」
由於宵禁的原因,小酒鋪也不能通宵營業,等到關了城門,柳長安就結了酒帳,信步而出。到了次日天光大亮,他才一臉愜意的直奔楊家的住宅,可是剛剛走到珠寶市大街口,幾名捕快就橫在面前。地面的捕頭沈峰晃動著叮噹做響的鐵鏈,厲聲道:「柳生,你的案子犯了,跟我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