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陸雲嬌前腳剛進府,雪白的影子就躥上來,沖她搖尾巴。
她撕了一半炙羊肉給飛雪,「這是你的。」
狗尾巴停住了。
陸雲嬌心虛臉。
陸瑾失笑:「雲娘,賞罰要分明。」
狗爪子拍在她繡鞋上,瘋狂暗示。
陸瑜趁她不備,猛地扯出另一半羊肉往旁一扔,飛雪一躍而起,準確地叼住了。
陸雲嬌震驚:「二哥!」
兩人鬧著往蕙風院去,看看陸國公的酒醒了沒有。
陸瑾笑著搖頭,摸摸飛雪,也要跟過去,忽然發覺了什麼,厲聲質問:「誰?!」
庭院月色分明,唯有牆角幾叢翠竹沙沙搖擺。
陸瑾站了一會兒,才緩步離開。
陸國公早就喝了解酒湯,睡熟了。蕙風院里留了燈,等三個孩子回家。
三人請了安,出了院門,陸瑾忽然叫住他們:「晚上別著涼。」
陸瑜一怔,點點頭。
陸雲嬌正在和飛雪玩鬧,沒注意這邊,兩人都沒說破。
府里護衛武功都不錯,雲娘更是自幼習武,不用擔心。
作為三兄妹中唯一不會武的人,陸瑜心有戚戚。
陸雲嬌聞著手上殘餘的肉香,踏著月色慢悠悠回了山月院。
柳風備好了熱水,陸雲嬌順手擰了擰消食丸。
居然沒擰動?
陸雲嬌拆了另一瓶,眯眼仔細瞧了一會兒,沒瞧出什麼異樣。
院子里很快安靜下來,燈火次第熄滅。
月色寂寂,照出檐角黑影一閃,如輕燕飛轉,扭身落地。
窗子推開一條縫,只見窗欞的影子投在床邊,屋內明暗交錯,照出床前一橫一豎的繡鞋,還能看到被狗爪子勾出的幾條絲線。
再往裡,只見床簾遮掩,看不清了。
黑影耐心地慢慢撥開窗子,像飄搖的簾帳一樣,飛身卷進屋內。
他耳尖,聽見床上似乎有動靜,沒有輕舉妄動。
等到床簾內繼續響起均勻的呼吸聲,他才躡手躡腳地巡看一遍。
繡鞋里都找了,就是沒有。
他只好看向了床簾內,腹誹不停。
兩瓶消食丸,也值得貼身存放?!
他輕輕挑開簾幕,看到床上安睡的少女,和兩瓶消食丸。
一瓶在她手中,一瓶在她枕下。
她背對床外。黑影琢磨片刻,先選了枕下這瓶。
輕輕一掰,瓶塞就開了。濃郁的消食丸的味道彌散出來。
黑影糾結了。
雖然聽說這位郡主有點厲害。但只是個貴女……
他輕推藥瓶,紋絲不動,只能輕掰她的手指。
好不容易掰開一根食指,就聽見了一聲極其細微的輕笑。
黑影悚然低頭,與她的目光撞個正著。
他側身一讓,躲開了一股凌厲的寒風。
她一刀沒砍中,便挽了個刀花,刀尖對準了他。
月光下刀光如雪,清凌凌地掃過他的臉。
少女長發低垂,似笑非笑,「你是何人?」
他愕然,心情複雜。
沒想到昭陽郡主真的這麼能打!
誰家貴女會在床上藏一把長刀!
兩相僵持,黑影忽然感覺她殺意暴漲,頓時顧不上藥罐,奪路而逃。
身後劈砍門檻的聲音猶如悶雷炸響,炸得他竭力奔逃,飛身翻出國公府,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這番動靜驚動了蘭露柳風。兩人趕來,只見她提刀站在庭院中,對著月色打了個哈欠。
蘭露看著滿地碎木屑,一臉震驚,「郡主,發生什麼事了?」
陸雲嬌握著藥罐,又打了個哈欠。
「沒事,吃飽了撐的。」
次日一大早,陸雲嬌顧不上習武,乖乖去蕙風院交代了昨夜之事。
陸雲嬌掩面,「我嚇得一晚上沒睡好,阿娘,我好怕——」
陸瑾知道她中途被驚醒,入睡不易。陸瑜嘴角一抽,踢她的腳,讓她別演了。
大清早的,看得他早膳都吃不下。
半個時辰后,陸國公安排增添護衛的事,陸瑾帶著陸瑜去了馮家藥鋪。
一進門,陸瑾目光一動。
不是昨晚的夥計。
雖然沒有證據,但他直覺這家鋪子有問題。
陸瑜在藥鋪里轉悠,他走去敲敲櫃面,「你們東家今日還在?」
夥計一愣,恭敬地道:「這位客官,找我們東家有何事?」
「只是問問,你們昨晚那夥計很機靈,簽的死契活契?我手下鋪子缺人。」
夥計似乎沒見過挖人挖得這麼直白的,趕緊賠笑:「郎君說的哪個夥計?小的可以幫著問問。」
說話滴水不漏。
陸瑾笑著搖頭,「看來無緣。」
夥計送兩人出門,忍不住多瞧了陸瑾一眼。兄弟倆說笑著,陸瑜卻忽然轉頭,目光冷冽地看過來。
雙方視線恰好對上,夥計表情一僵,暗叫不好。
剛才都是陸瑾在說話,他對陸瑜毫無防備。
夥計僵著臉,待兩人走出視線,這才匆匆去了後院。
***
孫氏讓陸雲嬌回房補覺,她死活賴在蕙風院。孫氏只好讓人取來兩床褥子鋪上錦榻,這才讓她去睡。
陸國公來轉悠了兩次,見夫人沒能拗過女兒,黑著臉離開了。
陸雲嬌拽著錦被捂著嘴,烏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悄聲問她:「阿娘,阿爹今晚是不是要睡書房去了?」
「還不是你這皮猴子?」她嘿嘿嘿地笑,孫氏很無奈,「別讓你爹聽見,當心又挨揍。」
陸雲嬌笑嘻嘻地任她說,忽然抱住她,貼在她臉上蹭蹭,「阿娘最好了!」
在滿屋子侍婢的低笑聲中,孫氏貌似嫌惡地用帕子擦擦臉,戳她一記,「少賣乖。」
陸雲嬌立刻把自己裹成蠶蛹。
孫氏剛要吩咐侍婢弄點吃食來,就見侍婢對著她身後眨眨眼。
一回頭,陸雲嬌已經睡著了。
孫氏失笑,摸摸陸雲嬌發青的眼眶。陸雲嬌貓兒似的咕噥兩句,睡得更加香甜。
孫氏看著她的睡顏,似乎想到了多年前的往事,一時有些恍惚。
蕙風院的管事金雁臉色難看地走進來,看到陸雲嬌睡熟了,連忙放輕了腳步,貼在孫氏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孫氏霍然起身,吩咐侍婢守好屋子,帶著金雁走出去,有些按不住怒氣。
「她還敢來?!」
***
謝氏在東廂房坐立不安,眉眼中是遮不住的怒氣。
尤其是到了國公府後,想到朱家和王氏,她更氣不打一處來。
在孫家時,她們相差不大,可是成親以後,真真是兩個天上,一個地下。
更別說現在一個王后,一個國公夫人,她什麼都不算,還只能忍著朱家的市井習氣過日子。
侍婢們安靜地垂手侍立。謝氏抬起鼻孔,重重地哼了一聲。
想給她下馬威?想得美!
侍婢忽然抬頭,腳步輕盈地迎過去。謝氏轉身,就看見孫氏領著幾個侍婢,款步走來。
表姊妹相互見了禮,便落了座。
謝氏擺出笑臉,開口就語重心長:「蕙娘,我今日託大,過來勸勸你,你家雲娘,真得管管了。」
金雁站在孫氏身後,悄悄抬眼看了看謝氏。
謝氏沒空關注侍婢,只見孫氏仍然微笑著,便大膽地繼續說。
「雖說如今亂世,小娘子學個武藝也不錯。你我都是為人父母,我懂你的苦心。
「但是蕙娘,誰家小娘子敢和郎君動手?不都得有個溫柔淑雅的好名聲,才能議一門好親事?
「雲娘還沒議親吧?她都十五了!一個沒議親的小娘子,插手長輩的事?這不應該!」
朱七郎年紀不大,但他算是陸雲嬌的長輩。
謝氏今日過來,先把這一點琢磨得透透的。
她就不信,孫氏敢繞過這一點去!
果然,聽到這裡,孫氏終於看向了她。
「不知雲娘她插手了長輩什麼事?」孫氏一臉關切。
謝氏鼻孔里冷哼一聲,暗罵孫氏蔫壞。
明知故問!
孫氏笑了笑,「都說長嫂如母。朱家大郎走得早,沒成家,你便擔了長嫂的職責,這麼些年你受累了。」
這話說出來,謝氏頗為受用。
孫氏嘆氣,「只是這朱七郎,明明有個親娘,還有個長嫂,卻能長成這副德行?」
謝氏一僵。
孫氏安慰地拍拍她的手,「意娘,這不能怪你,有的人根子里就壞了。實在教不好,你也別太勉強自己。朱七郎上頭還有個親娘,你管教太多,反而裡外不是人。你說是不是?」
謝氏僵笑,牙縫裡擠出來一個「是」,心裡早已氣得翻江倒海。
孫氏扎她肺管子,罵她和王氏兩個人都教不好一個朱七郎!
她可是孫氏的親表妹!
因為朱七郎,她被王氏指著鼻子裡外罵了個遍,就連那些個出嫁的小姑子,路上遇見了,都能說她兩句。
但她能怎麼辦?
朱七郎在明州惹的事,次次都靠她擺平,這次也不例外。王氏每次只會哭鬧,說長嫂如母,讓她管。
她管了以後,反而是她挨罵挨得多。王氏絕不說她好。
和二郎訴苦,二郎一心只有公事,只讓她看著辦,說多了還嫌煩。
想到這裡,謝氏看著孫氏的目光不免帶著嫉恨。
「我不如蕙娘你命好。夫君孩子都省心,是我命苦罷了。」
孫氏淡淡地道:「命都是自己的。」
謝氏猛地拔高聲音:「你什麼意思?」
所有侍婢都看了過來。她們都怕謝氏突然發瘋,都準備過來攔著。
「當初這門親事,是你自己選的,我和蘭娘都勸過你。」
謝氏頓時啞了,再也坐不下去,匆匆起身離開。
東廂房裡頓時氣氛一松。
孫氏嘆氣,「銀屏,沒吵醒雲娘吧?」
東廂房離正房不遠,她怕謝氏的聲音吵到了陸雲嬌。
銀屏出去看了看,「回夫人的話,郡主還睡著呢。」
「那就好……」
金雁上前給她揉捏太陽穴,孫氏揮手摒退了小侍婢們,苦笑:「父親當時沒說錯,升米恩,斗米仇,如今可不成仇了?當初對她的好,她都忘了吧……」
銀屏笑了笑:「夫人,各人有各人的緣法。」
金雁銀屏都是孫家陪嫁來的,對事情前後清清楚楚。
謝氏父母早亡,從小養在孫家。孫家不曾苛待過她,就連她的親事也是當做嫡出娘子考慮的。
現在的王上,當時只是鎮海軍節度使,上頭還有幾個兄長,怎麼都輪不到他坐王位。。
只有朱二郎,當時在明州管理海稅。明州海商很多,海稅是個肥缺。
孫家當時只是提了朱家,沒想到謝氏聽說了,死活要嫁。孫家姐妹都勸過她,她就不聽。
因為謝氏自覺攀不上王族,也看不上當時的陸國公,覺得和武將不是一路人。朱家算是低嫁,她不會被婆家壓得抬不起頭。
她執意如此,孫家不想留下苛待她的名聲,只能答應,還添了不少嫁妝,比謝家留給她的還多。
謝氏就這樣火急火燎地嫁去了明州。
卻沒想到,風水輪流轉。
朱二郎想往上爬,但臨安哪有他施展的地方?就連衣錦軍的職位,也是王上私下吩咐過的。
「金雁,你去把蘭露和柳風叫來。」
銀屏接手給她揉捏肩膀,「夫人要提點她們?」
孫氏無奈,「意娘和我們離了心,在我這裡沒討著好,肯定會打雲娘的主意。讓她倆多注意點,總不是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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