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說啊。是朕平時太縱容著你了,連這些物品都敢私吞?」
往常這個時辰,這位大忙人肯定雷打不動的在承元殿處理政務。
除非有特別重要且緊急的事情,才能驚動這尊大佛挪攤。
原來一把匕首就可以嗎……
傅廿還真沒見過,楚朝頤如此看重一件物品。
雖說順手的武器堪比糟糠之妻,但傅廿還不想因為這個掉腦袋。
如果對方真是找的緊……還是先還回去保住腦袋。
再順手的兵刃,一想到是曾經的定情信物,似乎也不是那麼順手。
「……屬下不敢。真的不敢,這才搜了一個院的侍衛,萬一他住在別處……」
「如若找不到,先拿你問罪。」兇狠的聲音說完,又轉身朝著身邊的公公吩咐道,「把這個院缺的人在名冊上記好,去下一個院讓楚幺指認。」
傅廿稍微鬆了口氣。
聽著腳步聲離開的聲音,傅廿從水桶後面鑽了出來。
剛鑽出來,就聽見外面的公公點到了他的名字,「連念!連念回來了嗎?」
傅廿一聽,趕緊打消了出去的念頭,乾脆順著浴房露天的部分,順勢翻上了院牆。
繞開提到侍衛,和容易藏影衛的角落,傅廿到了一處喧鬧的院子才敢從牆上一躍而下。
看著院內一個個年紀不大的少年,擁擠的通鋪,應當是新入宮的侍衛暫住的地方。
傅廿剛尋思著下一步往哪兒藏。
「你怎麼現在才回來呀!」
還沒反應過來,冷不丁聽見身側傳來一個清脆的少年音。
傅廿下意識想摸暗器,結果卻摸了一手空,回頭,發現是今天在隊列里遇見的那個被欺負的少年。
看著對方手裡吃力的抱著一個洗衣盆,笑容都有點勉強,傅廿這才稍微放鬆警惕。
「我……」傅廿趕緊把手乖乖的垂在身側,掩飾自己剛才摸暗器的小動作。
既然被發現了,要麼拉對方入伙,要麼只能……
傅廿看了一眼眼前乖巧的忍冬,「這兒有什麼能藏身的地方嗎?我待會兒幫你洗這些衣服。」
「藏身?你怎麼了?」忍冬聽聞,放下了手裡的盆,好奇的問道。
傅廿連忙編道:「欠錢了。沒想到在宮裡遇見了,對方正準備打我,找個地方躲躲。我初來乍到,不太熟悉路,麻煩了,事成之後必有重謝。」
「你欠了多少錢,我可以先借你——」
「不用不用,」傅廿連忙拒絕道,「能藏身就好。」
忍冬想了想,抱著盆走向井邊,指了指旁邊的水井,「水井裡有石頭可以踩踏,我之前見有人出去賭錢被抓,就是從這兒被抓上來的。」
「謝了。」傅廿說完,毫不猶豫的踩進井裡石頭凸起的位置。
等搜查結束再回去罷。
按照以往的經驗,楚朝頤即便親自搜查,也不可能停留太久。
在這個男人眼裡,沒有事情能比得過天下大業更重要。
傅廿調整好姿勢,安安靜靜聽著外界的聲音判斷情況。
新的義肢不是那麼合身,卡在井裡的石縫裡支撐的時候,難免會磨得斷肢疼。尤其傷好了才沒多久,皮肉才剛剛長好,傅廿祈禱著別再出血,收拾起來實在麻煩。
躲了一會兒,傅廿井外傳來聲音。
「讓你找的那個通緝令上的匕首找到了嗎?」聲音凌厲,傅廿一下就聽出,是白日里那個朝他砸石頭的蠻橫少年。
「……」
「衣服也沒洗完,你說你怎麼這麼廢物?快找那把刀,公公要查到我們這個院了,再晚就沒機會領賞金了知道嗎?沒有賞金,你這個月的月錢……」
「……」
傅廿默默的聽著。
既然有人這麼想接這個燙手山芋,他只是成人之美,算不得陷害。而且,早些時候,對方不由分說用石頭砸他……
「別揪我耳朵!疼疼——」
「聽到了嗎?」
上面的喧鬧聲還在繼續,傅廿思量了一下,還是把匕首從斷肢上取了下來還,算好距離向上一拋,正好拋到了井邊。
「這是什麼?不是找到了嗎?不打你這幾下你還想藏著掖著獨吞賞金?」
「我沒有……」
接著,傅廿聽見腳步聲匆匆離開的聲音。
這麼容易就把這個燙手山芋扔出去,傅廿著實沒想到。
傅廿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右臂,心裡也莫名有點空空落落的。
也是,他視刀刃為糟糠之妻。親手把愛妻交給別人,滋味肯定不好,傅廿如是想到。
不過一會兒,傅廿就聽見楚朝頤那一行人,進了新侍衛所居住的院子。
傅廿剛想著要不要換個地方藏,突然感覺到井口有人探頭。
「快上來吧,有公公來搜查,說是要搜身的……好像陛下也來了,出來吧,放心,有這麼多位大人在,你的債主看見你也不敢亂來。」
剛說完,傅廿就聽見公公尖聲尖氣的聲音,「那邊的什麼人,趕緊過來!」
傅廿:……
就不應該騙忍冬他是躲追債的。
「來,我拉你上來。」忍冬說著,把手伸向井內。
忍冬這麼一探頭,他想不被發現都難。
傅廿想了想,自己爬出去總比被拎出去好些,雖然知道對方是好心,但一點不生氣是假的。
「謝了。」傅廿冷冷的抓住那隻手,滿臉情願的從井裡爬了出來。
剛上來,傅廿就聽見忍冬開口,「剛才你沒看見,有一把刀不知怎的,就掉在我身邊。和通緝令上畫的那把還挺像的……」
「嗯。」傅廿應付的回答了一句。
跑到院中間,所有人都跪的整整齊齊,只有一位穿著暗色金綉龍袍的男人筆挺的站在院中,旁邊拿著浮塵的李公公貓著腰站著。
「回陛下,楚幺還沒爬過來,等他來了再指認——」
「不必,直接開始搜查,等他爬過來得什麼時候了,待會兒等他爬過來了再算他的賬。」
楚朝頤還真的來了,居然真的為了一把匕首,如此大動干戈……
傅廿還沒來得及幸災樂禍,就被身邊的人拽了一下。
他這才反應過來,大家都跪著,只有他一個人像個二愣子一樣,敢大膽站在穿龍袍男人的面前。
傅廿趕忙試圖跪下。
未曾料想,新的義肢不是那麼合身,手肢還好,腿肢猛然屈膝這種動作還是有點勉強。
一時間非但沒能跪下,還差點一頭栽到地上。
看著忍冬不爭氣干著急的神色,傅廿撐著地,小聲道,「義肢,關節卡住了,衣服夾在裡面……」
御前失禮的罪過,比賞斬首也輕不到哪兒去,可越是著急,義肢里卡著的布料越是拽不出來。
傅廿見忍冬想上手幫忙,剛想阻止,突然感覺到身體一輕。
緊接著,脖頸一緊,竟是直接被人提了起來。
「陛下,他的腿是義肢,方才被卡住了,並非有意失禮——」忍冬反應快,趕忙開口。
楚朝頤沒等忍冬說完,冷冷打斷道,「朕又不是瞎子,看得見。」說完,朝著提著傅廿的侍衛吩咐道,「帶進屋。」
傅廿也不敢掙扎,只能僵著身子,任由侍衛被提溜進了一間雜物室。
被放下來的時候,傅廿扶了下牆,才勉強站穩。
剛想跪下,就聽見面前的男人冷冷的開口,「免禮。」
傅廿這才敢保持站立的姿勢,但依舊貓著腰,不敢站直,「屬下失禮……」還沒說完,傅廿就感覺到銳利的目光,似乎在嫌他聒噪。
傅廿老老實實閉嘴。
原本天色就接近大黑,院內還有些光線,屋內無燈,更是昏暗。
傅廿雖習慣夜行,但黑燈瞎火的看對方臉色這種功夫還是練不來。
「李公公,當日朕昏睡不醒的時候,侍衛連念,曾被皇叔安排進過承元殿,對嗎?」
「千真萬確,奴才來時查過記錄簿。」
傅廿感覺到面前人語氣不善,心裡更沉了幾分。
果然已經懷疑到他頭上了,還好剛才把燙手山芋推出去的及時。
「坐。」只見楚朝頤板著臉,指了一下面前的桌子。
傅廿停頓了一下,確定指令是對他發的,這次後退到桌子邊,用手撐了一下,坐了上去。
桌子高,這麼一坐,頓時比楚朝頤還高了不少。
他只能儘可能的低著頭彎著腰,不知道面前這隻老狐狸打的什麼心思。
正看著地面,傅廿突然感覺到右臂的義肢不有分手被抓了起來。
緊接著,面前的男人三下兩下扯開了袖子上的束腕。
「若是要搜身讓奴才來就行——」
「不必。」
聽到這句漠然的「不必」,傅廿還沒來得及反應,只感覺到一隻大手,順著袖口,直接摸了進來。
周圍的環境昏暗無光,傅廿不敢抬頭,但那隻手……一寸寸摸上他的斷肢,觸感卻是無比清晰。
「屬,屬下未曾見過,通告上的聖物。」感覺到那隻手已經鑽過了袖子,快要摸到胸膛的皮膚,傅廿只得弓著身,阻止那隻手繼續的行為。咬著牙,低聲開口道,「更未有過私藏之心……」
「是否私藏,不由你一張嘴說的算。坐直。」穿龍袍的男人命令的語氣依舊很冷,沒有任何反駁的餘地。
傅廿只好坐直。
這隻手的觸感清晰又熟悉,無論是薄繭,溫度,還是觸感。哪怕知道不過是例行搜查,腦子裡還是不由自主的關聯起了往事。
傅廿只能儘可能屏住呼吸,不去感受,左手攥著拳頭,心裡默念著:是狗在摸我,面前的是狗,是狗……
幸好,搜查到腰部的時候,那隻手適時的離開,沒有再往下搜查。
剛沒鬆口氣,傅廿就感覺到右腿被抓住抬起,義肢上的靴子被強制脫了下來。
傅廿一動都不敢動,雖說看不見面前人的神色,但憑想象,也知道現在這個姿勢有多不雅。
感覺到那隻手從褲腿鑽進,穿過義肢的部分,碰上斷肢的邊緣時,傅廿咬牙。
即將觸碰到腿根的時候,突然,傅廿聽到門口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報,找到了。刀刃上刻有浮光二字,內侍局的公公看過了,確認為丟失的浮光匕。竊賊已被捉拿,請陛下處置。」
「找到了?」楚朝頤的語氣里有些驚訝,「誰身上找到的?」
「經屬下詢問,是禮部姜大人舉薦進來的姜……」
「拖下去!」楚朝頤低聲吼道。
「是,屬下領命。」
傅廿聽見屋外傳來一陣騷動。
接著,喊冤的聲音如期而至,「陛下明察,屬下是被冤枉的——」
「是別人把這把刀給屬下的,屬下剛想去承元殿稟報,沒想到您來了——」
「真的是冤——」
還沒喊完,就沒了聲。
傅廿面無表情僵持的聽完,遲疑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著實並非屬下所竊……」
小聲委婉提醒完,傅廿感覺到那隻手依舊沒有從褲腿里出來,額前的汗珠已經滑到了耳際。
總不能光明正大的問:陛下,可否把您的手從屬下腿上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