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106章

「謀害公主的罪名,你死千次萬次也難解本王心頭之恨。本王不殺你,是沒到時候!」

「屬下只是奉命行事啊…是慕容小姐…屬下追到崖邊…將公主身旁的男子打落了懸崖…但…屬下…絕萬萬不敢傷公主分毫啊…公主…公主…她…她是…自己跳下去的…」

「她是自己跳下去的…」趙宗奕震驚得猶如頭頂炸了個響雷,全身霎時間麻木起來。

他為她屠鬼棚,

她隨他投冥淵。

不懼危難,共赴生死…

錦兒…

你與那柴文訓已然情深至此了,對嗎…

到底在什麼時候,

那本王又算什麼?

一聲巨大的悶響,趙宗奕將面前碩大的鑲金梨案掀倒在地,筆墨書盞散落得滿目狼藉。他抬手捂住胸前滲血的傷口,縱聲大笑,那笑聲森寒又凄冷。

不僅如此,他的手指竟狠狠的攥住了殷紅的紗布,將皮肉撕裂,讓劇痛更加的加劇。

因為,這傷這痛全是拜她所賜,

是她留給他的一切…

掌心,鮮血淋淋,

不及他心,千瘡百孔。

三日後

宛城瀚海樓

一間靠窗的廂房內,夏血鳶對著滿桌佳肴發著呆。

酒肆喧囂,陣陣笑談聲鑽進門縫,如綿針般刺著她的鼓膜。

這幾日,她茶飯不思,極少說話,只久久望著窗外悵然若失,暮尋擔心不已。

此時望見她的面色愈髮霜冷,儘是厭惡之色,他忙斟上杯熱茶,

可是太遲。夏血鳶已然爆發了,她身影一閃,掠出門去。

「護法…萬萬不可!」暮尋飛身攔下她手上的毒針。

夏血鳶滿腔凄愁無計可消除,她橫衝直撞的在走廊中急走,躁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暮尋只得緊緊隨著,二人出了酒樓,夏血鳶東拐西拐,來到一處清凈的深巷,這才透上些氣。

忽的,她步伐驟止,凌厲的目光直投向身前的一處拐角。

陋巷夕陽照不進的暗沉里,正有二人竊竊私語。

「翌王殿下可是會追究到底?難道…還會親自到侯府向侯爺要人不行?摔下冥淵的人,哪還活的了啊…」

一藍衫婢女神色緊張

「眼下誰也不知道…那隆奎究竟招出了多少,若是…若是將我一併供出來…那…那我…」

另一個婢婦正是慕容慈身邊的紅人,劉氏。

她滿面愁容,聲線發著發抖。

藍衫婢婦忙勸道,

「是小姐與那隆奎擅派精騎隊,與您何干啊,再說那南舍公主本就是不貞之人,有男子為了護著她的名節,屠了鬼棚啊…這麼大的事,殿下若是知道了…恐怕更是不會追究小姐。」

劉氏面色稍緩,輕哼道,

「是啊,聽說這男子也被隆奎打下了冥淵,恐怕也已經粉身碎骨了。」

「是啊,摔死總比被殿下捉住,折磨致死好啊,姐姐大可寬心,再者小姐身份貴重非南舍公主可比,無論做了什麼,侯爺也絕不忍她受半點委屈。姐姐你替小姐除去了心頭之患,乃是功勞啊…」

「可是…」劉氏愁眉緊鎖,她背過身遠踱兩步,小聲嘟囔道,

「小姐擅自出兵…乃是觸犯了軍法啊…這若是殿下追究其責…侯爺…」

聽見撲通一聲悶響,劉氏回身就見藍衫婢婦癱倒在地,口吐著鮮血。

她還未嚷出聲脖頸就被夏血鳶狠狠嵌住,

「說,你口中與南舍公主一同被打下冥淵的男子,是何人!」

夏血鳶面如鐵青,她將劉氏的身子抵在牆上。

劉氏嚇得兩腿發軟,喉嚨被嵌根本出不了聲,只扭著眉毛痛苦的掙扎,夏血鳶微眯杏目,放出兩道狠戾的光,暮尋還未反應過來,她已「咔嚓」擰斷了劉氏的脖頸。

暮尋望著兩具屍體,無可奈何的嘆道,「護法為何不等她說清楚。」

等不到她回答,暮尋一側頭,正撞上夏血鳶淚汪汪的眸子,頓時心上一緊。

「還用問嗎?」夏血鳶表情僵硬的望著暮尋,渾身直在發著抖,

「你不是也聽說鬼棚的事了嗎?這天下能在一夜之間悄無聲息的屠盡幾百條人命的,能有幾人?不是文訓還會有誰…」

她的淚,如離珠,

劃過煞白的面頰,

顆顆墜下,

「暮尋,你聽過冥淵嗎?爹爹曾講過,墜入那裡的人,無生無死…而是化為…塵埃…隨風而散…好像從未存在過一樣…」

可就算如此,我也要找到文訓,他絕對不可以死,而加害於他的人,一個也不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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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哪裡…水嗎?」

耳畔邊的潺潺之音,愈來愈響。

渾身,刺骨的冰冷。

蘇伊桐掙扎著睜開了眼睛,

發現自己立身於朦朦迷霧裡,

腳下,流水淺淺,

這水不過腳踝,卻是異常的湍急。

「這是哪裡?」

她心下惶惑,旋著身子,緊張的環顧周遭,

這是什麼地方?

無風無光,暗不見天日,亦辨不得方向,

「難道我死了?這便是…地府?那…師父呢?」

蘇伊桐邁開步子,大聲呼喊著,

「師父!師父!回答我!」

可無論怎麼跑,

到處都是一片虛無和迷濛,

只有乳白色的霧氣卻環裹著周身,

縈繞、流動著,

沉沉浮浮,無邊無際。

突然,聞得有「噠噠噠」的脆響,由遠而近。

蘇伊桐的心頭大駭,

沒錯,這聲音是…

女人踩著高跟鞋走路的腳步聲。

霧氣中現出一個女子。

一襲銀色晚禮裙,長長的裙擺拖在地上,燦燦生光,肩頭點綴著星星點點閃亮的鑽石,恍如晶瑩剔透的晨露。

那衣料是極為光滑的錦緞,將女子本就高挑的身姿,襯得更是曼妙。

長而柔亮的捲髮攏在右肩,露出修長白皙的玉頸。

蘇伊桐不由得撐大了眸子,目不轉睛的望著,女子通身縈繞一股高貴之氣,邁著盈盈細步,悠然踱至。

柳眉如煙,清眸流盼,

清冷之中又帶有幾分嫵媚。

美得如水,水中,又有骨。

待那雙眉目看得清晰,

蘇伊桐渾身的汗毛瞬而豎立,

不自覺地退後好幾步。

好像在照鏡子,

一張和自己完全相同的臉。

不,確切的講,這才是真正的自己。

不,此時此刻,該是段韻錦才對。

蘇伊桐倒吸口寒氣。

段韻錦,

南舍天水郡守將,段隆之獨女。

生得盛顏仙姿,傾國傾城,

故被國君收為義女。

遠赴千里,與北縉翌王趙宗奕和親,

以求得南舍寸土完整,黎民安樂。

我與她,長得一模一樣,

冥冥中定有著某種不可思議的詭秘聯繫,

才會…

交換了靈魂…

「不——」

蘇伊桐的雞皮疙瘩起了一層又一層,

我一定是瘋了…我怎麼會這麼想…

可那些古怪的夢,如此的真切。

望見對面的自己,

此時,同樣瞪大著驚異的眸子,

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直直凝著,

蘇伊桐竟不由得緊張起來。

面前的這身禮服華貴逼人,絕非俗品,

她手腕戴著的鑽石腕錶,

正發著璀璨奪目的光,

直直刺進蘇伊桐的眼裡,

範金華啊,

你定是將她寵愛的很好…

低頭瞧著自己狼藉的白色衣裙,

蘇伊桐澀然苦笑,

或許,我該和她說點什麼,

可她的心,砰砰砰的狂跳,

甚至連呼吸都開始有些凌亂。

喉嚨好像抽筋一樣就是開不了口。

段韻錦,你又怎麼會知道,

我這個南舍公主,

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

這個古代女子,

佔據的不僅僅是我的身體,

還有我全部的世界…

而我在這個時代,

歷經的所有,

姦淫、殺戮、欺凌,背叛…

本就是她該承受的。

現在我死了,

才能有機會在這,見到自己的身體,

命運真的太不公平了…

這時忽的一道藍影掠過身旁,

「師父…」

哪怕只是瞬間,她也認出了他,

蘇伊桐驚喜的喊出來,

藍影轉瞬消失在霧氣中,就像沒出現過一樣。

她急了,拔腿疾追了過去。

我,在這個世界,

本就什麼都沒有了。

現在連命都丟了,

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難道說,

還能向她追究什麼嗎?

算了…不重要了。

傳說,人死之後要過鬼門關,經黃泉路,在黃泉路和冥府之間,上那座著名的奈何橋,度過忘川,才可投胎去下一世?

那…要過奈何橋,就要喝孟婆湯。

喝下去了,

那滾滾紅塵中的一切,

那些愛恨情仇,

那些放不下的人,

那些沒說出口的話,

那些…潸然淚下,黯然回眸,悔恨莫及…

皆會隨著湯水緩緩入喉,

化作飄渺雲煙,淡然散去對嗎?

不行!

蘇伊桐猶如脫兔,縱身躍進了迷濛的霧氣之中…

不,不可以!

你不可以上橋,不可以喝孟婆湯,

你不可以忘記我,

我還有話,沒對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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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城

虎牙將軍府

「老爺,老爺!」

管家劉文殊一瘸一拐,小跑著來到正堂。

彭武正癱坐在躺椅上,閉目養神,聽見劉文殊進來,他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啥事?」

連日來,彭武起早貪黑的遍山搜尋公主的下落,就算是鐵打的體魄也會疲乏。

劉文殊近前,

「老爺,您的戰馬自己回來了。」

「什麼!真的?」

彭武撲棱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滿面驚喜,

「在哪呢!」

「就在門口呢,您快去瞧瞧。」

奔至門口,一眼瞧見石階下,正是那匹陪著自己歷經沙場,出生入死的棗紅馬。

彭武眼圈紅了,「棗兒啊!」

他撫摸著鋒棱瘦骨的馬腹,帶著哽咽的哭腔念道,

「哎呀,我的棗兒啊…這不過一月,瘦成皮包骨頭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哪…快…劉文殊,快去給棗兒備上精料!棗兒…你受罪了…好啊…還能找到路回來…」

彭武愈念愈是激動,突然,他將韁繩甩給劉文殊,一屁股坐在了台階上。

用熊掌大的巴掌捂住臉,喉嚨顫出陣陣細輕又嘶聲的嗚咽。

劉文殊靜默而立,面色黯然。

眼前這氣震山河的大將軍,就坐在府門前,當著川流不息的街市,掩面而泣。

他心中明白的很,老爺最重情義,此時也並非在為了一匹馬而落淚,而是,翌王府的護衛統帥——楊謬。

以往無論何事皆波瀾不驚的翌王,

自南舍公主墜崖后,性情大變。

殿下臉上再尋不見半分溫潤淡然的笑,

取而代之的也不是慍怒,

只有,冰冷。

鬼棚上百條人命,一夜被屠。

宛城督府衙門治安不利,有虧職守,

縣尉羅閔處斬立決。

餘下相干人等,全數施以鞭刑。

據說行刑那日,勁風卷著一陣陣凄厲的哀嚎聲,從府衙傳出十餘裡外。大街上的百姓,皆嚇得魂飛魄散,屁滾尿流的往家逃。

而當天夜裡,鬼棚里竟燃起了熊熊大火,赤紅的火舌伴著滾滾濃煙,如惡鬼般獰笑著,將一切吞噬,燒為了灰燼。

如此大事,領兵搜山搜了整整三天三夜的彭武,是次日黃昏回城才知道的。

同時得知的,還有另一個消息,護衛統帥楊謬被翌王格職,流放邊關,已於兩日前被押解出城。

呆如木雞的站在楊謬空蕩蕩的廂房門口,彭武直感腦仁嗡嗡作響,一股酸楚從心間湧起,又化做悲沮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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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王府槭臨軒

邁進槭臨軒的金銅大門,彭武深吸了口氣。他穿過靜寂的庭院,路過老樹下那方白玉桌凳時,他忍不住駐足,望了又望。

往事如昨,他抬頭看看日頭,心中暗念,

「這時辰,正是那猴崽子該掃地了吧。

「這臭小子,」彭武的目光變得幽遠。

那日,俺與殿下在這樹下嘮著戲文,俺一捋髯,一提腿,這眼神姿勢里皆是戲韻,吟得正在興頭兒上,回身就迎上了一臉的土灰。

虎目深邃,轉起凄涼的淚花。

彭武彷彿又看到,

猴崽子正貓在樹后,

用胳膊撐著個大掃帚,

「哈哈哈哈——」的笑彎了腰。

正殿之上

殿宇恢弘,森冷肅穆。

翌王趙宗奕將身子斜倚在華椅上,

手中,一抹灧灧如水的寒光,

正是繩曲。

趙宗奕久久注視著薄如蟬翼的劍刃,

心中暗贊,這的確是件巧奪天工的絕世寶刃。

想來天下武林,若能得此物者,當死而無憾。

忽的,他眸色驟亮,繼而浮上一弧笑,

「他向來不愛富貴榮華,獨痴迷這世間稀奇古怪之物…不如…等他回來…」

趙宗奕猛然被這個念頭驚得打了個寒顫,

渾身霎時僵冷如冰。

「啟稟殿下…」一個侍從戰戰兢兢的入了殿。

「何事?」他冷言。

虎牙將軍彭武在殿下求見…」

聞得彭武上殿竟要人來相報,趙宗奕難免酸楚,語氣和緩道,

「宣。」

彭武邁著極輕的步子,來到高階下,將衣袍一撩,跪了下去,

「老彭參見殿下。」

趙宗奕垂眸,見他滿是風霜之色,當是剛尋山回來,他揚手輕言,

「起來吧。可是有了公主的消息?」

彭武起身,面露愧責道,「還沒有…不過隊伍一直在找,殿下放心,俺老彭定會將公主尋回來。」

趙宗奕眸色漸漸暗了下去,沒有發聲。

彭武拱手等了一會,抬頭見他凝著桌上的繩曲沉默不語,他眼珠一轉,含笑語道,

「殿下,這玩意厲害得很,俺那日輕輕一顫,好傢夥差點削掉了鼻子。」

趙宗奕搖頭,儘是鄙夷之色,

「此劍柔似水又堅若石,想要運劍自如,乃是需要極為深厚的功法修為。你個莽夫不自量力,能避得過已是萬幸。」

聞得他話中的奚落,彭武心中竊喜,忙端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撇嘴回答,

「戰場殺敵,乃是馬對馬,硬碰硬,就這麼個小玩意耍得再精妙,能敵得過千軍萬馬?俺老彭有三庭板門刀,才不稀罕這花哨玩意兒…」

他漾起笑意,步近玉階,

「咱們兄弟幾個,就火鳳那小子喜歡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不如等他歸來,殿下賜給他!這小子一高興,多掏些本事出來,或許能早日尋到公主的下落。咦,說到這,這小子怎麼還不回來…」

趙宗奕面色驟冷,

「休要在此多言,本王自有安排。速速去巡山,一日不見公主,一日便不要來見本王!」

彭武心中一緊,抬頭迎上他冰冷的目光,卻望不見,金案下他的雙手正抑制不住的劇烈顫抖著。

冷喝恍如一盆冷水從頭灌到腳下,彭武怔了片刻,耷拉著腦袋朝高階上拱手作揖,轉身闊步離開。

待到那落寞的背影走遠,

趙宗奕捂著胸口,痛苦的俯下身。

並非傷痛複發,

而是,火鳳的名字,

令他的心,抽搐得陣陣生疼。

遙望著殿外空蕩蕩的庭院,

趙宗奕強迫自己不去想,

他咬著牙站起身,極力順理著氣息。

踉蹌的走出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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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命情緣懸作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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