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第116章

茅屋

微暖的晨光,斜照進房,那些被窗紗篩得斑斑點點的金亮,正灑在柴文訓精緻的側臉上。

他正盤坐在塌,聚精會神運著內力。

而此時的她,正在桌前痴痴的望著。

望著他,她直感這雪氣環繞的小茅屋,暖意融融。

而天地間,更寧靜得像一首詩,只有他和她。

漸漸的,困意來襲,她溫柔的眼神有些迷離…

「公主可是看夠了?」柴文訓語氣淡淡。

蘇伊桐立刻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噓!」她箭跨到床前,緊張道,

「不要再叫我公主了!這地方雖然沒什麼人,可萬一走漏了風聲可就完了…我們可是逃犯哪。」

他兀自擒過她的左腕,她指尖血點密布,細細密密,刺得他的心隱隱作痛。

柴文訓面罩慍色,

「你怎可如此妄為?」她抿唇搖搖頭,又呵呵的笑了,

「對嘛,師父公主了…從此呢,這裡便再也沒什麼南舍公主,更沒有南舍公主的侍衛…你可好了,以後咱倆就平等了…」

「公主是為何逃出翌王府?怎麼會…有如此多的追兵?」他打斷了她。

「我…」蘇伊桐的心徒然大顫,趕忙背過身去,卻還是逃不過他銳利的目光,他清楚望見,她瑩瑩美目中儘是凄惶之色。

「發生了什麼事?」

他語氣溫和,蘇伊桐依然能感覺到,他銳利的目光似要將自己看穿。

可一想到蘇青雨,她耐不住心中悲憫,雖是搖著頭,淚水,還是無聲湧出來。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很輕。

柴文訓眼神驟然凌厲,果見霜風掀開帷布,走了進來。

他面色溫潤,彷彿早已將前夜發生的事拋到腦後。

霜風朝著柴文訓笑道,

「在下是來歸還此物的。」

說罷遞上空鞘。

「啊,我的。」蘇伊桐驚道,上前便要取。

霜風將手一抽,目露疑惑,

「這是…蘇姑娘的?」

「當然了,你在哪撿到的,還給我。」

蘇伊桐捂著腰間半截斷了的絲絛,急切道。

霜風偷偷瞥了柴文訓一眼,他正望著她,目光如三月春光,淡淡的暖。

霜風把玩著手上的刀鞘,

「那蘇姑娘可會武功?」

蘇伊桐俏臉一綳,

「當…當然了…我可是習武世家出身…你…你沒看出來嗎?」

霜風微微一怔,上下打量了她片刻,

「原來如此啊,蘇姑娘果然是高手,深藏不露啊!」

聽那「深」字故意被他講得怪聲怪氣,並無意物歸原主,蘇伊桐美目圓瞪,猛然朝霜風的右掌襲去,霜風足尖輕點,身子「撲棱」原地打了個轉,他將右臂高舉,晃了晃刀鞘,掀唇笑道,

「蘇姑娘想要,那便使出真功夫給在下看看?」

「好啊你,還來勁了!」蘇伊桐揮拳便打,霜風靈巧閃開,朝著她一挑眉,躍到了另一側。

「站住!還我!」

柴文訓別過臉,遙望窗外,那雪在晨光中亮得有些刺眼。

他揚手遮蔽,忽而意識到,這白雪皚皚,渾然一色的飄渺峰,堪在世間,自成一方天地。

身於此地,竟令人在不知不覺中模糊了朝暮,混沌了歲月。

瞥見她與他追鬧,嘴角似漾著笑意,柴文訓心中泛起一陣酸楚。算起來自己昏睡已近半載,此時的她似乎看起來,與這陌生的男子更為熟絡。

突然,毒痛像囂張的火舌,從胸口燃起,烈焰焚心一樣的灼痛,霎時間躥遍全身,更牽動了原本受傷的經脈。

他捂住胸口,振出兩聲悶咳。

「師父!你怎麼了?」蘇伊桐趕到他身邊,攙住了柴文訓的手臂。

「無礙。」他的話有點冷,甩開她的手,下床便想走,卻忍不住又輕咳起來。

蘇伊桐輕撫著他的後背,連連自責,

「都怪我不好,師父你本當好好休息的,都怪我吵了你,快,快坐下。」

看著她緊張擔憂的模樣,他異常感動,掌心輕輕撫上了她的手背。

說也奇怪,那毒痛竟轉瞬消失了,他搖搖頭說道,「沒事。」心中卻溢滿了驚詫。

見二人如此親昵,霜風別過臉去,將那空鞘撂在桌上,

「在下不打擾柴兄清休了,昨夜乃是一場誤會,有空的話,還請柴兄來夕草廬坐坐。」

一句「柴兄」霜風叫得格外親切。

夜夕草廬

夜,深沉。

月影照微明,

風簾搖曳,

石壁上,

殘燭將仙醫單薄的身形,

氳成一團黃暈,

隨燭光跳動,顫粟著。

突然,石壁上現出一道人影,有人正懸浮在半空中,緩緩向仙醫靠近,無聲無息。

仙醫頷首,用渾厚且沙啞的聲音,平靜的喚道

「來了。」

柴文訓如落葉般飄落在蒲團前,輕的不擾纖塵。

他低垂下目光,面色,肅冷如霜。

仙醫面露笑容,

指著身前的蒲團,示意他坐下。

二人靜坐,無言,四下沉寂,唯有身旁忽明忽暗的殘燭,隱隱發出細微的聲響。仙醫似乎很清楚他的來意,而他好像並不急,闔起雙目,氣息勻稱,靜待。

直到天色漸亮,

柴文訓站起身形,步出了草堂。

漫天飛雪如花,徘徊縈繞長空,

放眼望去,

悠悠天地皆白,

連綿的遠山晨光下猶如閃耀翻伏著的銀色巨浪,

壯麗磅礴,令人心潮澎湃。

「柴文訓。」

仙醫在他身後,沉聲念道。

柴文訓回眸,上前微微作揖,

「見過道長。」

仙醫眸色一亮,微笑道,「你終於記起貧道了。」

「那年,母妃身染重疾,葯食無靈,幸得道長相救,方能康復。昔日恩情,文訓從未忘記。」

仙醫目光變得幽遠而深長,好似透過柴文訓的身子,投向遙遙時光。

而他,眼中泛著的細碎晶閃,如塵中雪霰,晶瑩剔透。

二人靜默良久,仙醫手捋疏髯,意味深長的問。

「昨夜聽雪,你可悟到得什麼?「

「道長有話,何不直說。「

「天下紛爭,連年戰亂,每每損傷,伏屍數萬啊。世人渺小,以為戰得敵之領土,便擁有天下。他們不知道,天地無極,萬物之廣啊。」

柴文訓眼瞼輕挑,「世人之爭在道長眼中愚不可及,可若不奪得高位,何以極目天下?何以知天地無窮?」

「萬物生於天地,天地生於自然,知足常樂啊。」

「天能生物,地能載人?」柴文訓話語冰冷,「奈何天地不可辯人,不可治人,更不知我恨!」

「時移勢易,滄海桑田,宛如泛然投入杯中之水,淡入巨海洪流,你又何必執著呢。挑起殺戮,陷蒼生於水火,乃是有違天道,貧道願光明可洗去你心中塵濁,早歸正道啊。」仙醫仰望長空,一字一字沉念。

柴文訓眸中火星燎起,厲色道,

「何為正道?我族人和至親,都葬在那片故土中不得安息!梁將士卒們殊死抗敵,血染沙場,他們的英靈還不得散!光明之所以光明,道義之所以為道義,乃是世人這樣尊稱王者、勝者!正道還是疏途,一樣都是白骨累累見不得光的路,一樣都是沾滿了天下蒼生的血!」

胸中的仇恨之火,熊熊燃燒。他步步靠近,用灼痛的目光狠狠逼視著仙醫的臉,

「你口口聲聲道義和光明?你可能丈量,我大梁黎民百姓之生亡,我皇族血脈之冤讎!」

仙醫面色沉靜,幽幽念道,

「宇之表無窮,宙之端無極。人只得七尺之軀,焉能與天地相比啊。你心存功利愛惡,方受萬物束縛,受仇焰焚心,豈及清靜無為之樂。這世間貪痴愛恨,無非過眼雲煙啊,你執迷不悟,必會…」

「夠了!」柴文訓冰冷的面龐現出一分猙獰,惡狠狠地說道,

「你何嘗不是一己私念,執迷不悟!我已留你苟活一夜,往日恩情便已償清,這天下,誰也不可解我的毒,誰也不可阻我復國的心!」

話落,他雙掌交合於胸前,強烈的煞氣正向他掌心愈匯愈洶。

即使是母妃的恩人,他也不能留他在世,因為此人能將毒封進骨節,在復國的路上,他絕不可以讓自己再次淪為廢人。

柴文訓騰空而起,掌帶疾風猛撲仙醫胸口,仙醫則運氣,揮掌相迎。

一剎那,原地有一股巨大的旋風呼嘯而起,殘雪、枯枝被卷到半空中,漫天飛揚,混沌一片。柴文訓額上青筋暴起,殷黑的血絲,從他的嘴角,緩緩滲出。

他揚著冰冷的邪笑,運渾身的氣力緩緩傾注於掌心,而仙醫亦傾力相抗,旋風愈來愈猛,周遭的枝椏,像被鞭打般劇烈的顫粟著,發出尖厲的叫聲。

強者對決,如天雷地火。

突然,二人同時被震開幾丈之外,仙醫踉蹌落地,單薄的身子抽搐了兩下,一口鮮血噴濺在地。

而柴文訓扶住身旁樹桿,支撐著身子,嘴角黑血直淌。他的功力尚未恢復,此時周身的經脈逆轉,再欲運氣,便痙攣不已。

「貧道一死又有何妨,不可引你歸正途,實在可惜。」仙醫神色凝重,有氣無力的說道,

「貧道早已算過,你殺戮無數,罪孽深重,這以毒續命之軀,本有陽壽四十,」

柴文訓發出幽幽冷笑,「我命豈由天定。」

「情愛之毒無解哪」仙醫長嘆,眼中突然透出一股幽冷。

「你毒功護體,世人雖然殺不了你,可…世事難料,情愛之毒…無解啊…你一旦動情,這毒便會加速消耗你的身體,即便再以毒養毒,也不過三年而已…」

柴文訓大怔,又寧寧神,喝道,「胡言亂語!」

「天道輪迴,萬物相剋,你若細細回想,便知貧道句句是真。」

仙醫語完,轉身跌跌撞撞離開。

柴文訓身子一軟,單膝跪在樹下,

想到那血光蔽日的恐怖夢魘。

柴文訓忽而放聲大笑,

笑聲蒼涼,

豆大的汗滴順雙鬢淌落,

他手臂止不住微微顫粟。

心下,一片茫然。

情愛之毒…

往事如狂風拂書般在柴文訓腦海中飛快回放,

與毒共生二十餘載,若喻其為人,便是親密無間,相交甚深。

三月毒發一次,借寒玉床的寒氣以毒養之,雖是痛苦難當卻習以為常。

直到,遇見她…

毒發看似詭異無常,而如今回想,一切皆與她有關。

她一蹙眉,一落淚,都令毒隱隱發作。

而見她向男子綻開笑靨,心中酸澀又會摻雜著毒痛,緩緩蔓延便全身。

那龍鱗之音,更像能穿透山水千重的箭,直刺心間。

相思泛濫成災,毒痛亦排山倒海,將他吞噬。

他本生性冷漠,鮮少為身邊事物駐足,

這個明明想作為棋子的女子,

不知在何時,

竟變成了他的軟肋,

為她,他甘願無視生死,奮不顧身。

「你一旦動情,這毒便會加速消耗你的身體,即便再以毒養毒,也不過三年而已…」

柴文訓額間的冷汗,緩緩淌下

仙醫的話,恍如晴天驚雷,

震得他的腦袋嗡嗡作響。

不,這不可能!

二十年前,他已經一無所有。

他活著的目的只有一個——光復大梁。

其他人,其他事,一切都不重要。

他絕不可能讓一個弱智女流,

成為他復國路上的阻礙。

父王殷殷期待的目光,又再次浮現在柴文訓眼前,

他閉上眼睛,深吸口氣,

良久,

他冷冷一笑,

眼中閃著點點細碎凌厲的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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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文訓帶著一身蕭然回到茅屋,

房內,空空無人。

她去哪了?

他眸色忽而一沉,

繼而長吁了口氣,

強迫自己斂了心中那些不該有的擔憂,

柴文訓盤膝坐在榻上,運功調息。

待到夕陽斜映,冷風捲起殘雪,

撞得窗欞沙沙作響。

柴文訓睜開眼睛,望了望暮色,

眉一皺,急匆匆步出茅屋。

雪中兜兜轉轉大半個時辰,尋不見她的身影。

風很大,在柴文訓耳畔沉悶的吼著。

柴文訓異常焦躁難耐,這峰頂不過寸土,又無甚遮擋飽覽無餘,她究竟去哪了?

行至崖邊,他忽然望見有團白影蹲身在陡峭斷崖邊,正向下張望。

柴文訓的心瞬兒提到嗓子眼。

這崖前的風更烈,正一陣一陣如猛獸般呼嘯著朝崖下狂撲,推力大得驚人。

本就搖搖欲墜,她竟還在將顫顫巍巍的身子,向崖下探。

岌岌可危的處境,竟渾然不知,

這女子簡直是瘋了!

柴文訓的步子極致輕緩,他不敢發聲喚她,就連呼吸都屏住了,一寸一寸小心翼翼的接近,生怕驚嚇到她。

因為他望見,她足下泥石正簌簌的墜落。

正在這時,一股猛烈的疾風卷著殘雪和砂石,擦身馳過,他眼睜睜望著那抹單薄的身影,被狂風掃葉般,掃下石崖,就連喊聲都來不及發出。

那一瞬,柴文訓飛身躍起,像一隻獵鷹從空中俯紮下石壁。

他什麼都來不及想,那是,他的下意識啊——

他緊緊握住她的手,同時另一隻手攥住崖頂垂下的藤蔓。

崖下疾風利如飛刃,二人的身子和藤蔓一起在半空中無助的搖曳著。

「抓緊——」柴文訓大喝,四目相接間,他的眼眸,剛毅如星。

突然,頭頂「咯咯咯」幾聲響過,頭頂纏擰的藤蔓正在一根一根崩裂。

這藤蔓雖然粗壯,可早已在冰窖般寒凍的崖下不知懸了幾百千年,本就硬脆易斷,此刻怎承得起兩人的重量,終於斷裂開來。

柴文訓的腦袋一下僵住了,身下的蘇伊桐更是嚇得魂飛魄散。藤蔓斷了,必將摔得粉身碎骨。強風撲面,二人早已木然。

柴文訓拉著她的手臂蓄力朝上揮,一股巨大的力道將她拋上崖頂。

蘇伊桐爬到崖邊,用力的抓住藤蔓,她早嚇得面色慘白如紙,思維混沌間只知道用癱軟的手臂死死抓住那根藤蔓。

與仙醫那日大戰,柴文訓元氣大傷。方才將她拋起用盡了最後一絲氣力,更牽動受傷的經脈,現在再運不得內力。

眼看著藤蔓即將斷成兩截,蘇伊桐發出了凄厲的尖叫。

此危急關頭,一道白影從蘇伊桐頭頂像一隻靈巧的白鴿,輕盈躍下。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霜風攬著柴文訓的腰,飛身返上崖頂。

蘇伊桐手心都是汗,她眼睜睜的望著手裡的藤蔓斷成兩截,無聲無息的墜進云云霧靄之中,心仍砰砰跳個不停。

待回過神來,她奔過去直撲進柴文訓懷裡,而他唯一想做的事,就是將她抱緊,讓她沒有半分再離開的餘地。

劫後餘生,這一次,她和他都沒有說話,只旁若無人的緊緊相擁在一起。

她把頭深深埋進他精壯的胸膛里,細聲抽泣。他修長的手指,小心翼翼婆娑著她的長發…

霜風看得萬分尷尬,別過臉欲走,

她終於開了口,「霜風,謝謝你,真的…真的謝謝你…我…」見她雙眼通紅,激動得說不出話,霜風綻開淺淺笑顏,點點頭,一語不發。

「師父啊…快,你快跟霜風致謝啊…他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蘇伊桐離開他的懷抱,熱切的招呼著。

「蘇姑娘講錯了,方才在下只是救了柴兄一人而已。」

霜風手搖羽扇,兩道冷電似的目光霍的在柴文訓臉上轉了兩圈。

見柴文訓面容無瀾,絲毫沒有感激之情,蘇伊桐暗暗用手拽了拽他的衣角,又朝著霜風愧疚的笑笑。

霜風淡語,「在下隨尊師深研藥理,治病救人。為醫者,無論眼前是誰,遇上了都不可能見死不救…」

突然,他眉頭緊鎖,捂著胸口悶咳起來,之前挨得柴文訓那掌,實在太重了。

避過蘇伊桐抱怨的眼神,柴文訓抖手射出一物,直撲霜風面門。

霜風下意識抬手接住。

「服了它,保你不死。」拋下一句冷語,他轉身兀自離開。

望著掌心精巧的玉瓶,霜風怔怔失神,繼而用手試探著擰了一下,果然,瓶口被人灌注內力封住,常人是打不開的。他大喜,眸子里點著如孩童般純凈的光亮,小聲語道,

「靈隱宮…這…這是靈隱宮的秘葯啊…我終於有幸親試靈隱宮之葯了啊。」

蘇伊桐沒聽清,

「霜風,我師父給的葯都是很靈的,快,快吃了!你的傷就能好!」

憶起林中以藥粉為他療傷的奇景,她不禁得意的催著。

不料霜風珍愛的將玉瓶塞進懷中,嘴裡絮念不止,又向蘇伊桐深深作揖,那樣子似乎非常激動,然後快步流星的奔夕草蘆而去。

「真是個怪人…」

崖邊,只剩蘇伊桐呆立原地,一頭的霧水。

此時茅屋裡,柴文訓嘴角止不住滲出血沫,望著血色淤黑,他牽起自嘲的冷笑。

笑自己的多情,笑自己的游移,笑自己的懦弱。

二十年來,他只為一個信念而活。

為了這個信念,他挨過無數次地獄般的折磨。

躊躇滿志的他為了復國,會去做任何事情,做任何犧牲…可…就在看到那女子消失在崖邊的剎那,他感覺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那是…就要失去她的恐懼,這令他再一次控制不住…再一次奮不顧身…

他很清楚,

他和她,是兩個世界的人,

就像天與地距離,

永遠沒有相接的盡頭。

明明該斷的…

柴文訓深深凝著自己的手掌,

其上被樹藤上的冰碴兒劃得血跡斑斑,

他卻絲毫感覺不到疼,

只他真切感覺到,

那股想要靠近她、保護她,

甚至…想要擁有她的那份慾望。

他的手掌開始顫粟,

心裡的無可奈何,轉瞬化為無名怒火,

正灼燒著他雜亂如麻的思緒,

他,頭痛欲裂。

恍惚間,

一隻白玉般的手,靈巧的在柴文訓眼前晃了晃。

蘇伊桐斜著身子,探過臉來甜笑著。

他硬生生的將她的手從眼前撥開,然後用止水不波的聲音說道,

「為何公主一而再再而三的讓自己涉險?如此不愛惜性命。」

他俊朗的眉目罩著慍色,

蘇伊桐急忙擺手,

「沒有沒有…師傅…我…我在那崖邊發現了一株櫻靈花…我…我想著將它採下來…種在院子里…這樣…花露便會多…多一些…」

她的話顯然觸怒了他,他的臉色陰沉,厲聲詰責道,

「公主將我的話當作耳旁風,一心想著以血入土嗎?若是如此,我救你何意?」

從未見過他如此黑著臉,語氣突然變得嚴峻,蘇伊桐心裡有點害怕,不自禁的後退了一步。她怯生生的喚道,

「不要氣了…你昏迷了那麼久…我什麼也做不了…我知錯了…以後絕不會再犯。」

柴文訓冷哼一聲,又瞧瞧她委屈的模樣,心又不禁變得柔軟起來,怒色稍緩,他沉聲問道,「若是再犯,該如何?」

蘇伊桐抿著嘴唇,柔聲央求道,

「都聽師傅的…我保證不犯…師傅就算罰我,我也甘心受罰!」

看著她生怕再惹怒自己,小心翼翼的模樣,柴文訓眼底緩緩蒙上一層柔情,二人沉默許久,久到空氣都凝固了,他故作沉思的模樣,令蘇伊桐的心直往下沉。

他總算是開了口,

「如若再犯…」話說一半,柴文訓面無表情的瞟了她一眼,

「怎…怎麼樣?」,蘇伊桐緊張的挺直了身子,只見他劍眉輕挑,柴文訓用異常深重的語氣說道,

「按照門規,逐出師門。」

話落,他從她身邊擦聲而過,徒留她一臉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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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命情緣懸作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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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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