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第三章先生不從我（2）

晉江關辛

玲瓏谷的雨，越下越大。

蕭舒安頭頂的髮髻似乎都快要被這傾盆大雨澆倒。不遠處，蕭舒安又看到那把湖藍色荷花傘，她不禁挺了挺些許僵硬的脊背，用力把被雨水沖刷的有些睜不開的眼睛睜大些。

她緊緊望著那把湖藍色荷花傘，眼神充滿了期望。傘，越來越近。

「蕭公子，雨下的實在大。如果您實在不願意進谷，請收下這兩把傘吧，別叫我玲瓏谷失了禮數，讓客人在谷口淋雨。」林忠遞上兩把和自己手裡一樣的湖藍色荷花傘。

不是林秀要見自己。蕭舒安的眼神一下子失去了光芒。良久，她接過了林忠遞來的兩把傘，卻遲遲沒有撐起。她咬著嘴唇，似乎難以開口。

「先生······覺得周國如何。」

蕭舒安的聲音和這快入秋時傍晚的雨一樣清冷，林忠覺得，這簡簡單單一句話他卻好像感受到了蕭舒安的隱忍、失落。

林忠不知該如何開口，他從小學武。認識林秀以後，他更是不用再動腦子想什麼，他也很少去想。什麼趙吳鄭楚周國，他從來不關心，林秀讓他做什麼，他就去做。他自己唯一想做的，就是保護好林秀，其他的，他沒想過。

不同與蕭舒安的堅韌，一旁的如風扭過頭，紅著眼睛。若大的雨，就算是留下眼淚，也很好掩飾。

林忠忽的心下一軟，輕而易舉的說出他人生中的第一句謊話：

「人傑地靈，國富民強。不用叫我先生，我不懂國家大事，只是一介武夫。公子如果要入谷借宿，隨時歡迎。告辭。」

說完，林忠轉身撐著傘走了。

「人傑地靈······國富民強······呵，我倒真希望如此。」蕭舒安喃喃著，低頭看了看手中的雨傘。還真是精緻，和以往見過的油紙傘摸起來似乎質感不一樣。她遞給如風一把：

「給，撐著吧。」

如風撇著嘴，接過傘：「公主，我們真要一直等下去么。我看這林公子根本沒有見我們的意思。這樣堅持能見到嘛。」

蕭舒安垂下眸子，依然摩挲著手裡的傘，苦笑道：

「除了一直等下去，我們還能有什麼辦法？只怪我自己無能，既不能幫助皇兄振興周國，就連請個謀士，也只能咄咄逼人的賣苦肉計。」

「公主，您已經做得很好了。周國只是現在弱與其他四國。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很快我們就會超越他們的。」

「很快？怕是趙國不會給你那麼多時間。趙琮討伐蠻戎失敗，傳位給趙端的遼闊版圖沒有做到，他哪裡就會善罷甘休呢？用不了多久，趙國就會攻打我周國了。而我周國，怕是沒有一戰之力，就此亡國，也說不準。」

「我周國的戰士沒有貪生怕死的，趙國要打就來便是，就算我周國只剩最後一個士兵，也絕不會投降。」

如風很是激動，蕭舒安卻不想繼續說下去了。多說無益，周國的處境，她心裡明白，怕是凶多吉少。

忽然間，靈光一閃，像是心靈感應般，蕭舒安抬頭向一處山峰望去，果然看見一個小小的人影。穿著一身白衣，也是撐著一樣的湖藍色荷花傘。

蕭舒安沒見過林秀，只是聽過她的聲音，溫潤，洒脫，卻給人一種讓人踏實的感覺。莫名的，蕭舒安覺得那就是林秀。

兩人中間隔著數十米的雨簾，林秀根本看不清山下那人的面貌。只看到一個小小的人影，脊背挺的筆直，面向著自己。

雖然看不清表情，但是林秀似乎感受的到，那人的表情一定是倔強的，隱忍的，眼睛一眨不眨的期翼的看向自己。雖然她也是什麼都看不清。

「古代人，就是愛較勁！」隔空對視了一會，林秀感覺自己看不下去了。氣急敗壞的丟下一句話轉身走了。

白色身影漸漸消失在山峰。蕭舒安似乎從未如此緊張過。她有一種感覺，如果林秀願意見她，就是現在了，如果還是不見，她應該是沒機會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如此信任林秀可以救周國，她甚至都沒和林秀聊過。或許是她病急亂投醫，也或許是周國根本就沒有一個像樣的治世能臣，她死馬當活馬醫。總之，心裡那種莫名的篤定和指引，就是讓她覺得，周國有了林秀，有救！

沒有出乎蕭舒安的預料，林忠果然再一次來了，這一次是邀請她們進谷見林秀的。

蕭舒安終於鬆了一口氣，一直筆挺到僵硬的脊背也放鬆了一下。她漏出了這些天來的第一個笑容：

「多謝林先生。」

原來這人也會笑啊，一直滿臉沉重，突然換上了笑容，林忠都有些不適應：

「等見了秀兒你親自和她說吧。我先帶你們去沐浴更衣吧。秀兒說她不想接見染了風寒的人。所以你們還是暖暖身子喝碗薑湯再見她也不遲。」

秀兒？谷中管家怎會如此稱呼自己的主子。蕭舒安心下不解，卻沒有問出口。她知道，才華越是橫溢的人，一些習慣越是古怪。還是不要多管閑事比較好。

進了谷，林忠喊來谷中的一個小廝做嚮導就走了。

蕭舒安和如風一身狼狽的跟著小廝去沐浴。一路所過之處，無不令她驚訝，很多沒有見識過的工具，谷中景觀造型也甚是奇怪，和她以往所見完全不同。

就這樣帶著一肚子疑問，落魄公主蕭舒安終於進了浴池，脫下了已經穿了幾天有些發餿的衣服。

而這邊。林秀皺著眉頭窩在書房的藤椅里，沒個坐相。她在回想著剛才林忠說的自己和蕭舒安的對話。

周國如何？據林忠所說，那蕭舍問話時表情楚楚可憐。

「阿忠，你知道的吧？我是想輔佐趙國的。」

「知道。」

「那我如果不輔佐周國，你不會覺得我不夠善良吧？」林秀歪著頭問阿忠。

「呵，不管秀兒你做什麼，我都知道你心地是善良的。雖然你有時言語刻薄。」林忠一臉寵溺的摸了摸林秀的頭。

他從來都把林秀當妹妹看待，這世上他沒有親人，林秀是他相依為命的人。他從前不知人情冷暖，後來有了林秀，就是他唯一的牽挂，林秀做什麼，他都支持。他佩服林秀的智慧，所以他覺得自己和林秀在一起從來不用動腦子，但是林秀體型瘦弱，四肢無力，雖以男子身份行事，但也會遇到危險，他只想保護好林秀的安危，尤其以後進了朝堂。

「善良？阿忠，你可知道，我進了朝堂，就是在政治場里攪弄風雲。而玩弄政治的人，沒有誰是善良的，甚至會很骯髒。我的雙手會沾滿鮮血。我不會去殺人，但很多人會因我而死，有的該死，有的無辜。更多的，或許只是政治立場不同，就要付出生命的代價，那時候，你還會一直在我身邊嗎？」

「秀兒，我不懂政治。也不懂官場上的事。但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一定是為了更多的百姓過更好的生活。不管你做什麼事，你都是我妹妹，這世上，我在一天，我就護你周全一天。你放心去做就是了，不用擔心我的看法，我始終不變。」

「不變？哼，我剛才只是讓兩個女孩子淋淋雨你就一直用那種眼神看著我，好像在說我是多麼殘忍的一個人。」林秀想起剛才林忠那同情的眼神，傲嬌的扭過頭。

她心裡有氣，但也不全是對林忠。更多的是氣自己。她本來是決定好了不見周國的人的。可是她鬼使神差的，就想去峰頂看一看那兩個淋雨的人。

然後她又鬼使神差的，看完就決定見那兩個人。蒼天啊，她真的是被下了蠱吧。她明明就什麼眼神也沒看見，連臉都看不清楚好不好？

可是她腦海中為什麼一直有一副清冷而又倔強的臉，那人眼神充滿渴求，真誠的讓人無法拒絕。

自行腦補，最為致命！林秀恨啊！恨自己為什麼這麼不堅定，她以後可是要進政治場的啊，可不是玩手游之類的虛擬遊戲啊。五國的政治不比戰場安全，她如果這麼心軟，這麼搖擺不定，以後可怎麼混朝堂啊。

軟耳根！

林秀再一次在心裡罵自己。

林忠不是多聰明的人，但是和林秀一起生活了十年還是很了解林秀的性格和為人處世的。他看林秀的表情就知道林秀在懊惱什麼。不用想，一定是在自責自己心軟，明明就是一個心軟到不行的人，卻總是自認為自己很惡毒冷酷。唉！

「見見也沒什麼不好。反正趙國的人也沒來。聽下面的人彙報說是在山下的廟裡躲雨了。周國的人冒雨而來，至少有一定誠意。見見也無妨，也不是說就要去周國了。」林忠拐著彎給林秀台階下。

「你說的也是，都怪這趙國的人太矯情，一點點雨就阻擋了他們的腳步。簡直是不配擁有我這麼優秀的賢臣！既然周國這麼有誠意，咱們見見也無妨，不然多沒禮貌。嗯！」終於有了台階，林秀覺得可以說服自己的內心了，說完還肯定的點點頭。

「公子，蕭公子他們已經沐浴好了，在前廳等著。」下面的小廝來傳話。

「好，這就去，叫小九傳晚飯吧。餓了，邊吃邊聊。阿忠，你也一起去，你那麼心疼，可得好好勸人家多吃兩口飯。」林秀起身就往前廳去，還不忘打趣林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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