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是她走了
唐無期楞在那裡,眼瞳獃滯著的樣子讓唐承寒很開心。
唐無期其實一點也不驚訝,她只是不甘心罷了。如今唐承寒知道了連心蠱是假的了,看來不死不成了。也是,從在邱記看到那個猥瑣老頭時唐無期就知道,連心蠱這件事,是撐不了多久的。
可是她只是想,她只是想多活幾天。
不過也都是妄想罷了。
也許就真的像當初國師給自己測靈的時候,她在祭台上看到的那樣,穀雨的破靈箭會直向唐東玄而去,而自己,則是一定會去救唐東玄的。
要眼睜睜地看唐東玄死去,唐無期自問是絕對做不到的。
唐無期想著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上天還真是不公啊。或者說上天是在玩我吧,竟然讓我在那天看到了現在的景象,怎麼,就知道我沒有選擇么?是啊,我可不就沒得選么。
唐無期自嘲地搖了搖頭,不再理唐承寒就轉身走了。
唐承寒也不去理她,倒是去了雲色和雲夕那頭坐了下來。
此時暖風和醺,綠林繞繞,藍海白天相接,公子佳人相顧首,看著倒像是一副皇家子弟出來遊玩的樣子。
這邊氣氛還好,並沒有明擺著那麼有殺意,但是林子里,可全是殺氣。
唐無期來之前把的人分了兩隊,一隊去擾亂穀雨對破靈箭的準備,一隊跟著自己到這裡做第二次準備:要是一隊失手,二隊可以在這裡再找穀雨。
果然,第二隊派上用處了。
不過唐無期倒是低估了這個詭靈師了。
本來她以為這個詭靈師不過是破靈詭術厲害一點,自然沒算到,雲色師傅教出來的徒弟,能差到哪去。
這不,昆無已經在密林一處一找到他,還沒近身,就中招了。
昆無帶人在林子里找了許久,猛然陽光一動,覺得一片亮在眼前一閃,提氣便移了過去,果然就見穀雨背著一把長弓,正在把玩一支箭。
昆無運力就要攻上去,突然就聽唐無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喚「昆無。」
昆無只覺得被這聲音撩的心意情動,下意識地轉身應了聲「嗯」,就見唐無期站在遠處笑意盈盈的看著自己。
想到穀雨還在,怕他對唐無期不利,昆無猛然回頭就做好了防禦的姿態,可卻發現原來站在樹上的穀雨已不見了蹤跡。
「你一轉身他就走了。」唐無期含著笑意,邁著小步子向昆無走進,燦然一笑對昆無說,「已經沒事了,他不會對皇兄下手的。」
「為何?」昆無一疑,但是唐無期的話他還是信的,可還是好奇。
「是卧生前輩,他重塑了穀雨兄長的魂靈。」唐無期深深地看著昆無的眼,她笑的讓他不由情動。
穀雨高站在粗壯的樹枝上,看著下頭已經深陷幻境的昆無,嘲諷一笑,就像是在嘲笑一個戰五渣渣,要不是用破靈箭前不能見血,昆無這一大意估計早就身毀靈散了。
這邊就在昆無還在幻境里,唐無期那邊三目水睛獸終於出世了。
就見海深處的那團綠光猛然炸開,轉而海水像是被燒開了一樣盪開,伴著濃的水霧。水霧裡一個龐大的陰影讓岸邊的人都吃了一驚。
一眾人見這三目水睛獸就是出世了,全都運靈向海深處飛去。只是眨眼的功夫,海岸邊就剩一臉懵逼的唐無期了。
昆無不在,她可不會飛啊!
看著一個個往三目水睛獸出世地方趕去的人,唐無期也急了,沉了口氣,用盡吃奶的勁兒大喊了聲,「昆無!!!」
然而回應她的,除了樹林的樹葉摩挲響聲,再沒其他。
沒時間懊悔自己腦子短路,也沒時間擔心昆無的情況,唐無期只想知道,穀雨的箭到底能射多遠?
唐東玄去了那邊是不是就沒事了。
正想著,就見海面上一道急急海紋就朝岸邊延伸過來,明顯是下頭有什麼東西,速度之快,一下子把唐東玄一行人都落在了後頭。
唐無期也看楞了。
莫不成是三目水睛獸?這想法一閃而過,就被「唐東玄回來了」這個事實衝散了,事情越來越朝自己不想看到的那方面發展了。不過也是,還能在海里就不回來了咋地。
就在唐無期思奪凝眉這當頭,那浪紋也到了岸邊停了。只見一隻大約只有烈焰雄獅一顆頭大小的,通體碧綠的小靈獸從海水中出了身,它額頭上的三隻幽綠幽綠的眼睛格外引人注意。
它探頭探腦地從海水裡鑽了出來,圓溜溜的眼睛打量著與它五目相對的唐無期,唐無期總覺得它看自己像是在笑一樣。
正覺得這三目水睛獸太超出預想,萌的可愛的時候,小傢伙就扭著小屁股,甩著小尾巴向自己走了過來,彷彿它的出世,就是為了來尋她一樣。
唐無期正等著它走過來呢,就見小傢伙周身一亮,就停了下來,這一停,唐無期回過神來,原來追著三目水睛獸的人也都回來了。而唐承寒最先動手,正運靈要與它強行締結呢。
唐無期看著唐東玄也凝靈了,突然覺得整個人冷了下去,可還是健步過去擋在了唐東玄面前。
「你做什麼!」唐東玄冷冷地喝了她,「走開!」
唐無期看著他急切的眼,忙說,「皇兄,算無期求你,不要。柔妃娘娘的事我們再想辦法,皇兄信無期,無期有…」
唐無期話還沒說完,唐東玄就掙脫了她的手,一個閃身到了另一邊,伸手就運了靈,與唐承寒交起手,爭搶上了。
唐東玄和唐承寒這邊你斗我斗的,那三目水睛獸卻只是被稍稍影響一點,停在原地,三隻大大的眼睛還像是笑眯眯的看著唐無期。
而唐無期呢。她就那樣站在原地,看著與唐承寒爭著和靈獸締結的唐東玄,彷彿是失了所有力氣。
有言曰「人不與天斗」,可見不假,它讓你生則生,讓你死則死,憑你千方百計,上天下地。
唐無期在攔唐東玄的原地站著,雲夕想幫唐東玄,也不停的對三目水睛獸施法,而雲色則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密林,一邊的唐景林帶著一行都尉軍隨時防備三目水睛獸的突變,要知道他們剛剛在海裡頭看到的它,可不是這樣的個頭。
唐景林是最關注那三目水睛獸的,就見那傢伙先是頗感興趣地看著呆掉的唐無期,然後就扭著圓滾滾的小屁股,打算朝唐無期那邊過去,可貌似試了幾次,這靈獸才終於發現自己動不了的事實。
唐景林沒空去想它怎麼格外的對唐無期感興趣,看著因動不了漸漸生起怒氣的三目水睛獸,暗喊一句不好,就立馬運靈參與了進去,不說幫誰了,先制住它再說。
可是他也犯了唐無期一樣的錯誤,太低估對方了,還沒等他繼續運靈,就覺得突然周身一緊。
自己動不了了!
三目水睛獸,天生地養,萬靈之尊,通體碧綠,額有三目,一目塑修靈,一目攝人心,一目傳古今。莫輕易與之締結,若反噬,靈消。
唐無期看著眼前四個人的樣子,突然想起了曾經令嬤嬤給自己看過的一本《獸宗》上的話,可再看正甩著尾巴向自己走開的小東西,好像並沒打算反噬打擾它的四個人。
一瞬間反應,轉頭就對雲色說,「快,想辦法把他們從三目水睛獸的鉗制中解除開。」
雲色沒說話,更沒理唐無期,只是踏風就沖對著樹林那頭衝出去,只聽「鐺」的一聲熟悉的錚響,唐無期明白這是穀雨的破靈箭來了。
還真是會挑時間啊!
唐無期心裡想著就竄跑到了唐東玄面前,看了眼唐東玄努力想掙脫三目水睛獸的表情,唐無期也不知道怎麼辦。
她不會運靈,她無能為力。
那邊雲色還和一支泛著赤色暗光的長箭交手呢,這邊唐無期是干著急沒有用。
突然,只覺得小腿被什麼蹭了一下,唐無期一低頭,就見那三目水睛獸正歪著腦袋看著自己呢。
唐無期低頭自己腳邊的小傢伙,抱著賭一把的心思,俯身對它道,「請你把他們解開吧。」
只見三目水睛獸聽完很不願意地搖了搖頭。
「求你,把他們放了吧。」唐無期看它聽的懂自己的話,又說。
三目水睛獸又搖了搖頭,那樣子也很委屈,明顯在說是在對唐無期說:是他們先欺負我的。
唐無期又想開口,只聽一聲悶哼,抬眼看了剛剛開始運靈抵住那破靈箭的雲色竟漸漸不敵。
趕緊給唐東玄解身!
唐無期想著一下子就給三目水睛獸跪下了,全是懇求說,「求你,當我求你,求你放了他們。」
唐東玄雖然是被禁錮了身體,可眼睛還是能轉。
本來是看著那破靈箭出來,知道是唐承寒要來對付自己的,就一心凝神突破禁錮。可當自己身前的唐無期給這靈獸一跪,他還是從高度凝神的情況下楞了。
為什麼?為什麼這麼要為我這般?
在府中勸阻是,攔我運靈也是,連剛剛衝過來時看自己無能為力的眼神也是,唐無期,我們之間,是不是發生過什麼我不知道的事?
唐無期她這一跪,給唐東玄跪分了神,像是也給三目水睛獸跪傻了,呆了一會,三隻眼睛眨了眨,轉身就要給他們的解了禁錮。
唐無期跪在地上看著,咧嘴樂呵。
可突然就覺得寒光一閃,她想都沒想,幾乎是本能的就起身抱緊了唐東玄。
唐東玄只覺得腰間一緊,轉而身子一松,被定住時封住的那口氣還沒換出去,就只覺得胸口被一雙手一推,就要從突如其來的懷抱中跌了出去。
接而「噗嗤」一聲…
唐東玄眼前看著正對著自己笑的暖的不能再暖的唐無期,心口被一隻箭頭從背後到前胸全都貫穿,韻出大片殷紅。
唐東玄彷彿又看到了自己母后當年為自己拚死血戰最後擋箭而死時的那張臉,也是像她這樣,笑的讓自己感到絕望。
「不要…」
唐東玄的臉開始僵了起來。他看著在自己眼前像是一片殘花凋零的唐無期,不知所措地說。
「不要!」
「不要!!!」
唐東玄抱著唐無期,看她嘴角不斷就出來的血沫,不安地伸出手去擦著。
就在眾人還在這突如的變故中驚訝之,全都站在原地愣著,只聽「吼」的一聲傳來,彷彿要撕天裂地一般,只見一道黑色長蛟從天而降。
「嗜血魔蛟…」唐景林已經不知道還是什麼表情面對現在的情況了。
唐承寒倒是異常鎮定,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而雲色和雲夕更是刷新的世界觀。
半個時辰內不禁見了萬獸之尊三目水睛獸,連這千年難見的邪物嗜血魔蛟也出現了,本來聽說濯夜九皇子締結了嗜血魔蛟,聚星只以為是濯夜對靈獸不夠有見識,嗜血魔蛟這種靈獸是說出現就出現的么,還被人締結了,簡直是讓人笑話。
不過現在見了這出現的大物,雲色雲夕才知道原來真正好笑的是自己。
那嗜血魔蛟大約和離開的時候沒什麼變化,而拔下龍鱗的腹部也只是被密鱗覆上,並沒有再生出龍鱗來。
從雲層下來,落在地上。它一顆大頭垂著,一雙血紅血紅的大眼全是不安地看著越來越沒有血色的唐無期。
「落繁,」唐無期看著眼前這個陪了她走七年,經歷了七年的苦難時光的魔蛟,全是欣慰。
說著,又是一咳,一口暗黑色的幾乎是湧出來的,唐東玄伸手去擦,卻是怎麼也擦不凈的。
「皇兄…」唐無期看著他全是慌亂的臉,努力擠了個笑給他,「對不起…無期…不能再助你了…」
說完,那明亮到刺眼的笑還定在臉上,可人,卻已經閉了眼。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我有什麼值得的讓你去救的!為什麼!」唐東玄抱著漸漸失去溫度的唐無期不停地問。
他不知道為什麼,心底深深的,像是一下子全世界都沒落了。沒有了希望,沒有了存在下去的意義。
嗜血魔蛟看唐無期閉了眼,不甘心的用大鼻尖拱了拱唐東玄懷裡的人,可是它明白,她已經再也不會伸手來點自己的鼻頭了。
一人一蛟在那裡無聲無言,一個孤落的身影現在林邊。
她,走了。
以後,再沒有人能戳著他冰山般的臉對他說「昆無你害羞了。」
以後,再沒有人像是個畏世的小貓一樣在自己懷裡蜷縮著說「昆無,我怕…」
以後,在沒有人能握著自己的手,看著自己的眼告訴自己「你的苦我懂的…」
再不會有那樣一個人了,昆無,再不會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