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六章
阿竹在一片頭昏腦脹中睜了睜眼,發現自己又置身於那片紅紗玄幔之中,周圍安靜得很,連一絲風都沒有,紗幔低垂沒有一點輕動。她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腦袋,慢慢地撐坐起來。
怎麼又到這兒來了?剛剛不是還在白神山的山頂上嗎?難道又夢魘了?
阿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翻江倒海的絞痛感已經消失了,除了腦袋有點暈暈的,渾身上下也沒有其他哪裡不適。更準確的說,她體內連一點靈力都沒有了。她深吸一口氣,鼓足了勁,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手臂。
「啊——」
一聲痛呼傳來,卻不是阿竹喊的。四周的紗幔開始不安地飄動起來,給這本就難辨的環境又添了幾分迷惘。
是那個人!她還在這!
阿竹也不去管自己手臂有沒有掐痛,跌跌撞撞地站起來,循著聲音來源找去,撥開了一層又一層紗簾。
「呃……」
「啊……啊……」
那個人的喘息聲越來越重,呼聲愈發凝滯,哭腔與顫抖越來越明顯。阿竹能夠感同身受她的痛苦,那兩團光的爭執對抗,差點沒要了她的命去。
這是怎麼回事?你是誰?這是哪兒?那光團又是什麼?
阿竹心裡焦灼不安,又被飄動的紗簾繞得暈頭轉向,迷失在了一片黑紅交錯之中。
撲通——
阿竹的身體好像與那紗幔之後的力量一起共振了一下。
「啊——啊——」喊聲比之之前更是凄厲哀慟,似乎下一秒就要生生爆開了一樣。
「你在哪?不要!不要!」阿竹對著四周的紗幔喊道,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何會如此緊張。
撲通——又振了一下,彷彿在指引著阿竹方位一般。
阿竹在無數紗簾中穿梭,迷了無數次方向,好不容易,終於覺得那喊聲愈發近了,彷彿就在眼前。她一掀開眼前的玄紅紗帳,熟悉的黑檀大床和稻繩法印猛地闖入了眼帘。
找到了!
床上那女子蜷縮著身子,渾身都在瑟瑟發抖,墨色的長發胡亂地散了一席。突然一陣劇烈的抽搐,她伸長了脖子仰頭高喊了一聲:「啊——」
阿竹震驚得張大了瞳孔,一下跌坐在地上,渾身顫抖得再也說不出話來。她第一次見到了那個人的長相——那張混雜著淚水和汗水的臉,正是她自己的模樣。
「呃……嗚……」似乎猛烈的刺痛終於過去了,那人又重新埋了頭,咬著身下的床褥,極力忍耐那連綿不斷的絞纏。
稻繩和符咒結成的法印已經張開了,像鐵籠一般壓制在她身上,而她周身俱是閃耀不息的紅光。
不對,那不是她!
阿竹猛地一眨眼,眼前那女子的模樣漸漸清晰,眉頭緊皺,雙眼緊閉,嘴角儘是暗紅的血絲,汗濕的髮絲胡亂地沾在臉上。那張臉在月影的迷境中見過,她不會記錯的,那是……白靈!
阿竹的腦袋嗡嗡作響:這是怎麼回事?剛才看到自己是幻覺嗎?這個人是誰?真的是白靈嗎?
「呃……啊……」
她搞不清楚情況。只見那人又開始抽搐起來,似乎痛楚在漸漸增大,身上紅光越來越盛,隱隱有突破法陣壓制之勢。
「白靈!白靈!」阿竹喊著跑了過去。
那人掙扎著微睜了眼,從緊咬的牙縫中艱難地擠出幾個字:「走啊……走……」
撲通——
她與白靈一起發生了共振。
呼——
黑檀大床周圍突然捲起了狂風巨陣,力道之大,將阿竹狠狠地扔了出去。四周紗簾帷幔翻飛撕扯,彷彿要掀覆了一樣。稻繩和符咒被狂風吹得呼啦啦一頓亂響,搖搖欲墜。紅光越來越強,一陣蓋過一陣,推得壓製法印不斷抖動,發出嗡嗡嗡的聲音。
咔嚓——
法印出現了裂痕。
「咳——」白靈半伏著身子猛地抬起頭,雙瞳化作金色,兇狠地齜著牙,犬齒伸長,鋒利如刀,喉嚨中發出野獸般的低吼聲。狂風揚起了她的長發,自發尾開始染上了火燒山野的血紅。
呼——砰!
狂風吹折了床邊的帷柱,稻繩應聲而斷,扯碎了符紙,在風中飄搖幾下不見了蹤影。
撲通——又是一下共振。
「啊——啊!!!」白靈帶著周身紅光,頂著法印的壓制站了起來,紅髮襯著玄衣,如火一般炫目,四周煞氣頓生。
哐當——法印終於碎裂了,失去了壓制的紅光霎時間鋪滿了整個所在。
「哈哈哈……哈哈哈哈!」白靈一手撕開飄落的紗幔,眉眼嘴角儘是肆意張狂的笑。她運氣當胸,反掌打向四周。
嘭——整座宮殿頹然倒塌。
「啊——」阿竹在一陣天旋地轉中看著白靈破開屋頂沖了出去,「白靈!白靈——」
轟——煙塵四起。
阿竹蜷著身子,抱著頭,卻沒有想象中被殘瓦斷梁渾頭埋了的撞擊,反而覺著周身一松。再睜眼時,發現自己正坐於雲海山尖。
浩瀚的天穹橫亘著一條血紅的河川,映照得四周霞紅一片。白靈帶著周身的張狂煞氣,迅速穿梭於河川之上,引得河水陣陣奔騰翻湧。
她揮手帶起一股水柱,纏繞著經年積累的深重怨念,一掌打向雲海中。水柱翻滾著破開雲霧,沖落進凡塵大地,舔食過一片良田,將它化為戈壁。
阿竹看呆了,這就是怨川的怨念嗎?白靈在幹什麼?!這還是她印象中的白靈嗎?還是那個讓月影心心念念了那麼久的靈姐姐嗎?
「白靈——」她掙扎著站起來,揮動著手臂像是能阻攔白靈一樣,撕心裂肺地喊,「不要這樣!住手!快住手!」
咚——咚——咚——咚——
遠處的團雲之中,隱隱傳來擂鼓聲,黑壓壓竟是一大群人。他們身披鎧甲,手執神器,列隊壓陣而來。下一秒,風雲變色,成千上萬道刀光劍影鋪天蓋地而來,靈力翻湧,浩瀚激蕩,頗有摧枯拉朽之力。
白靈卻依然孤身屹立於天地間,沒有一絲猶疑與退縮,嘴角噙著邪狂的笑,眼中透著紅光,雙掌結印,掌中凝聚了滔天的氣勢。一手擊出,風聲吶喊,靈力咆哮,宛若渾天巨陣,將包圍於四周的天兵神將盡數轟為煙塵,魂消身隕。
砰——
轟——
嘭——
整個天穹明一陣暗一陣,怨川翻著滔天巨浪,煞氣夾著怨念,掩埋了天際,吞沒了雲海,如洪濤決堤一般涌下凡塵。
明明相隔萬里,阿竹卻眼中看得清楚,耳邊聽得真切,那個太平安樂祥和的世界,不過幾秒,已是萬物哀嚎,生靈塗炭。
白靈卻毫無停手之意,以一敵百,喚著那驚天動地的術法之力,大有把這世間毀了的氣勢。
「白靈!」阿竹大喊。她始終無法相信,眼前這個殺人不眨眼,瘋狂如魔的人,會是躺在小巫山廊下看月亮的女子。
咻——啪!
一道白光穿破虛空,射進了白靈的胸口。才看清,那是一支羽箭,箭上的流光與小巫山上那支帶走白靈的箭一模一樣。
所有的一切似乎瞬間靜止了一般。
白靈的身子慢慢後仰,周身的紅光漸漸消散,如枯枝落葉徑直墜入了雲海,化作一道輕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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