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二章
嗡——
天穹之下,長劍泛著萬丈紅光,高聲長鳴。
撲通——
長劍連著白崎一起發出一聲震動。劍身中的紅光沿著長臂而下,盤桓纏繞著注入白崎體內。
呼——
自地上生出一股輕風,蕭蕭然往天上鼓動,拂起了那一身翩翩白衣,揚起了那一頭飄飄墨發。
撲通——
又一聲響,輕風越卷越強。霞光印照下,白衣逐漸化成墨袍,其上洋洋洒洒繪著千萬叢流火卷紋,彷彿遍地盛開的曼珠沙華。紅光飛漲上揚,將那飄在空中的墨發尾端染成了血紅的火紋。
「啊——」白崎發出一聲中氣十足的高喊。
嘭——
一道血紅的光柱卷著狂風直衝雲霄,撞入了天際的怨川河中。
嘩——
怨川掀起了滔天巨浪,一層高過一層,一浪蓋過一浪,呼呼地飛卷著,咆哮著,吞噬著,化成一個巨大的血盆漩渦。
轟隆——
九天之上,一陣電閃雷鳴,生生將天頂撕裂成無數碎片。一個巨大的紅色劍形紋印赫然出現在光柱上方,綻開刺眼的紅光。
嗖嗖嗖——
白崎翻手挽了個劍花,將長劍收回負於背上,輕閉紅光閃爍的雙眼,微微抬起頭,額間泛出一抹亮紅的光芒。
天上的劍印順著光柱縮小下降,直至落於白崎的額間,化作一抹神印。
「呵……」白崎勾起嘴角,繼而放聲一笑,眉眼間是掩飾不住的欣喜若狂,「哈!」
他一揮寬袍廣袖,騰雲駕霧而起,轉眼消失在怨川的漩渦中。
嘩——嘩——
怨川潮水翻騰,涌動著向漩渦中心聚去,撞碎了無數水花飛散,如火如荼。水聲悲嚎,如泣血哀鳴。
白神山的結界消失了,四周煞氣湧入,霎時間草木皆枯,鳥獸四散而逃。昔日平靜寧和聖潔的白神山,不過轉眼一瞬,也成了荒涼凄楚一片。
山腳下,眾聲焦雜。
「怎麼回事?」
「什麼情況?」
「結界怎麼消失了?!」
「難道白神大人出事了?」
「是因為剛剛那幾聲巨響?」
「怎麼可能!」
「誰又能奈何得了白神大人?」
「會不會是把怨川放出來的人乾的?」
「那又是什麼人?」
「這下怎麼辦?」
……
幾個掌事長老一陣商議,決定率眾弟子上山一探究竟,自家的神明在自家的底盤被人算計了,那還得了!幾聲令下,眾人皆噤聲歸陣,腳下足尖飛點,身影閃錯,順山勢古道攀旋而上。
山顛上,月影忽覺身上一輕,那巨大的神力壓制消失了。他急忙翻身一躍,落到白靈身旁,將倒在血泊中的人扶起。兩指飛快地點在她頸邊的脈穴上,阻住血流,又往她嘴裡送了顆靈藥,再翻掌聚氣,往她肩上的傷口處渡了些許靈力,見傷口逐漸收縮,才稍稍鬆了口氣。
突然,月影耳尖一動,聽到許多錯雜輕盈的腳步飛躍聲,顯然來者甚眾,且大多修為不低,怕是驚擾了白神山的修士法師。
眼下白崎消失了,白靈又受了傷,他一身陰邪之氣怕是有口難辯,萬一動起手,他可沒有多少勝算,更何況白靈的傷……還是藏起來的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先暫且避避風頭。
打定主意,便將白靈抱進懷裡,腳下一躍,循著另一處偏僻無人的山勢飛身下落,遁入山谷之中……
嘀嗒——
臉頰上突然一點清涼,是水珠滴落的感覺。白靈漸漸在噩夢的昏迷中尋回了點意識。四周很安靜,除了叮叮嘩嘩的水流聲淺吟低唱,空氣中帶著濕潤的氣息。再仔細聽,耳邊似乎有人哼著調兒,深一聲,淺一聲,輕輕的,柔柔的,如微風輕撫,又怕擾了人清夢。
微蹙的眉眼漸漸舒展,緊咬的牙關慢慢鬆開,深深吸上一口氣,白靈緩緩地睜開眼睛。
「月……影……」她低喃道。如今阿竹的身體,由於失血過多,虛弱得很。
聽到了聲音,哼著的調兒突然停了,月影輕輕淡淡的聲音中帶著無限的歡喜與小心翼翼,彷彿生怕驚了眼前人一般,溫柔地應道:「你醒了。」
「嗯……」白靈眨了下眼皮,算作回應。
月影伸手取下她額上覆著的涼帕,輕輕摸了摸她雙頰的溫度,放心道:「燒總算退了。」
白靈顫巍巍地撐著坐起半個身子,借著月影撐扶輕靠在石壁上。這是一處岩洞,洞口覆著紅色的水簾,也將洞內映照出一片淡淡的紅光。
「這是哪兒?」
「白神山山谷的水潭后。」
「水潭?怎麼到這兒了?白崎呢?」
「他吸收了怨靈,飛進怨川河的漩渦里了。」月影答道,「白神山的結界散了,山下的人尋了上來,我怕出事,先避避。」
「他最終還是拿走了怨靈……」白靈看著那一片霞光,失落地輕輕一聲嘆息,「到底是物非人也非了。」
月影斂了眼神不再說話,一夜之間,萬事俱變。好在,白靈回來了,可是阿竹……到底還是只能二選一嗎?為什麼?為什麼當初要逼著阿竹聚靈!如果沒被強留下來,阿竹會在村子里過得很開心吧,畢竟有那麼多心疼她的人,可現在……
「月影。」白靈突然輕輕喚他。
月影問聲抬起頭。
「剛剛……剛剛是你哼的調兒嗎?」
月影一愣。他剛剛見白靈緊皺了眉,喉嚨中艱難地呻吟著,那是阿竹一直以來夢魘的模樣,心中不安,才一如既往地哼著調兒安撫她,竟是連自己都沒太察覺。
「月影?」白靈見月影愣愣的,彷彿心事重重的樣子。
「嗯……」月影應了一聲,卻低下了頭。
「是阿竹教你的?」白靈半笑著輕輕地試探問他,語氣中夾雜著一點八卦的意思。
月影渾身孰不可見地微微一顫,抬起眼神,見到的是阿竹的盈盈笑意,還是她的模樣,卻是換了個人,心中湧起傷感,慌忙躲了眼神,垂下頭,低聲應一句:「嗯……」
白靈溫和地打量著他。相別多年,月影的神色脫去了那點稚嫩,出落得更加清朗俊毅了,雖然還是那個冷冷淡淡的模樣,但眉眼間卻多了一抹柔和的顏色。想必這些年過得很辛苦吧。不過,這副惆悵的模樣想極了她廊下望月的感覺,是因為……那個女孩?
「月影,你喜歡阿竹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