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八章

九天極電正中打落在怨靈的紅色光團上，猶如驚天石裂，瞬間震碎了整個光團，化為無數四射飛散的絲絲縷縷紅光，不過剎那之間，雲氣滾滾翻湧瀰漫，迅速填滿了三界九州。

哭天搶地的哀呼怨嚎之聲在寰宇間回蕩，那是被極電遣散的怨靈悲鳴。只聽聞無數鏗鏘之聲接連響起，怨靈魂體身上的長鏈錚然斷裂。被束縛了百千萬年的怨念，彷彿此刻終於得以自由，飄飄悠悠懸於空中。

良久，雲霧逐漸散去，天穹恢復了往日的蒼藍，闊別多日的陽光穿透雲際，向著滿目瘡痍的九州大地投下道道耀眼的光亮，為世間萬物鍍上一層溫柔的金色暈華。

萬里晴空之中，無數怨靈的魂體緩緩褪去紅色，漸次升於穹頂，消失於蔚藍的天幕之中，余留下一片安寧祥和的嘆息。

許久未曾有過的強光刺得阿竹睜不開眼，不由自主地伸著一條胳膊擋住傾瀉而下的艷陽，一顆咚咚直跳的心終於有些許安落。她另一隻手鬆了松力，只輕輕地挽著月影的手臂，劫後餘生般地輕諾道：「結束了嗎？」

「或許吧……」月影緊張得上下起伏不定的胸膛還未完全平復，雖然稍稍放鬆了心神，但目光卻始終定在白靈身上不肯撤開。

白靈收了一身神光，衣袂翩翩，輕輕落於白神山頂一處高石的尖角上，只足尖輕輕一點，便穩穩地立在上面。

「白……白神大人？」幾位長老終於緩過了神，掙扎著從地上爬起身，不管一身血污狼狽，直朝著白靈拱了手，顫巍巍地上前幾步，「您是白神大人？」

白靈側頭看著他們，目光中平靜無波。白神大人……白崎……那麼多年的交情不淺，到頭來終究不過是一場利用罷了……凡人的信仰么……

她眉眼輕輕一合一張，嘴角略動，牽出一個溫和卻又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淺笑，丹唇微啟，聲如天籟：「是。」

幾位長老心下大喜過望，連帶著一群還沒能爬起身的弟子，盡皆翻滾下拜：「弟子在白神山侍奉已久，今日得見天顏，實屬三生福氣。怨念煞氣連日侵蝕我九州大地，草木凋敝，民不聊生，幸得白神大人出手庇護，弟子感激不盡。」

白靈收回目光，高立於山巔之上，放眼於四海之中，以神明之力，觀瀾通透山川原野。雖然怨靈的魂體已超脫去於往生，但怨川依然奔騰肆虐，煞氣挾滾，所過之處，沃土化為沙漠，生靈化為白骨，曾經綠意盎然無限生機的大地，如今唯留戈壁灘涂一片，哀鴻遍野，滿目瘡痍。

渡化了怨靈又如何，只要怨川在世，便煞氣不散，枯木難春。

咔嚓——

一下極盡輕微的響聲自她身上發出，一道裂痕蔓延上她的脖頸。到底是泥塑的身子，怎麼承受得住如此神力折騰……她眉頭微微一蹙，輕輕轉過身子，擋住了所有人的視線。

怨川既是因我而生，那便讓我一起帶走它吧。白靈抬起眼，遙遙地望著蒼穹，目光卻仿若穿越於天幕之後，深邃地望著什麼，夾雜著無盡思念與哀傷。

月影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白靈此時的背影，像極了夜裡坐在小巫山祠堂的廊下，即便華袍加深流光溢彩，卻依然掩不住那一股落寞的清冷孤寂。

白靈輕嘆一聲，閉了眼，收起飄渺的思緒，再睜開時，已恢復了一派平靜無波。

她突然側手揚起一臂，一道白光碟旋纏繞而出，流到空中翻轉幾圈，迅速蔓延伸展，猶如一條巨大的白練，一個倒栽俯衝直下，朝著奔騰的怨川飛去，仿若長龍入海，遁入怨川河中。

嘩——

只聽一聲水響，怨川河水迅速向兩邊撤開，捲起兩側軒然大波，又猛地向中間匯聚，一下劇烈撞擊，碰碎了水花無數，再翻滾著落回河川之中。水聲滔天震地，白練夾著紅波翻騰不息。

白靈靜靜地站著，長臂在空中畫了個圈，落於低點，掐指結了個流雲印，指尖凝聚出一點白光。突然，翻手朝前往上一抬，只見一股疾風掃過，白色流光纏繞著遍地汪洋大川呼嚎著席捲而上，直奔天幕，猶如巨龍升天。

瞬間，風雲變色，剛綻放不久的陽光轉眼又淹沒在重雲迭起中，電閃雷鳴如萬馬齊喑，烏雲壓城如旌旗鼓動，山雨欲來，灰色的天際上橫亘著一條妖冶的紅川，卷繞著皎潔的白光。

「白神大人……」遍山弟子突然驚呼哀求。白神大人這是要做什麼？為何要揚起怨川毀掉剛剛才好不容易恢復的天朗氣清。

「白靈！你幹什麼！」月影見狀急上幾步，雙手成拳，猛砸在困住他的結界光壁上，剛稍有平復的心神重又如墜深淵。化掉怨靈已然耗費了太多靈力，如今還想封印怨川嗎？怨川是冥界之河，豈是能輕易封印的？搞不好會把自己也卷進去的！

白靈卻渾然充耳不聞，一手結印在前，指尖白光一下一下閃爍分明，無數流光自她周身飛繞，旋風自她腳邊捲起，吹動著衣袂環佩，萬千髮絲在空中胡亂高揚。

「白靈！白靈！」月影不顧阿竹的呼喊，狠狠地砸著結界，雙目掙得通紅，額上青筋暴起，渾身痙攣不止，陰氣四散森寒，彷彿下一秒就要控制不住妖化了一樣。

空中，紅色的怨川猶如受傷的巨龍，在白練的束縛下飛騰掙扎，翻滾穿梭在厚重的雲霧之間，時隱時現。它掙騰著白靈本來，猶如洪水巨獸將她一口吞下，沖刷過整個白神山頂。

「啊！！！怨川來了，怨川來了！」眾弟子連滾帶爬地想要逃開，卻哪裡比得上怨川奔騰的速度，不過一瞬間便被這迅猛的洪水衝倒了一片。

即便在結界之中，阿竹也抵擋不住那猛烈的衝擊，腳下一陣山搖地動，巨大的靈力波及迅速將她掀翻在地，怨川之水呼嘯著破壁而入，鋪天蓋地就要將她淹沒：「啊——」

「阿竹！」月影驚慌急懼一步撲了過去，在怨川舔落前一把將阿竹護在了懷裡。

空中白練一緊，流光蔓延，化作一張恢恢天網，兜轉著將怨川纏縛於天懸。洪潮褪去，白靈依然一動不動地屹立在山巔石尖，白衣落地一絲不亂，不曾沾染一滴水珠。

嚎——

怨川在光網的收束中飛卷旋轉，逐漸幻化為一個巨大的紅色漩渦。

轟隆——

一聲驚雷，漫天雨水砸落，猶如血染山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