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晌午，烈日當空。

北境邊陲的巫山腳下，村落慵懶地耷拉著，雞鳴犬吠有一聲沒一聲。汲水桶隨意擱在井沿上，裡頭的水早蒸幹了，留下一片水漬。

半山小祠堂的廊下，白靈散著頭髮，光腳躺著。一條腿屈膝輕踏著地板，一條腿向外垂著，來回輕輕晃悠，引得地板咯吱作響。兩手輕捏住一把破蒲扇，蓋在臉上遮著日光。身旁擺著個做工粗糙的陶土杯，缺了個小口，裡面水喝了大半，只剩個淺淺的底。

東邊的地平線上，倏然黑壓壓一片遮天蔽日，沖著巫山直蓋而來。愣是把正午的日光，擋了個嚴嚴實實。

「汪汪汪……」村裡的狗吠起來，齜著牙，俯著前身慢退幾步。

圈裡的雞撲棱著翅膀，想奪命而逃，竟把柵欄撞翻了一邊，一地雞毛。

「大中午的咋回事？」

「哎喲，我的雞！」

「天咋的黑下來了？」

「那傻狗子不會又把日頭吞了吧。」

「這嗡嗡的一片黑是啥子？」

「又是哪個仙家要除妖？」

「是哪個妖傾巢而出吧。」

「這架勢……不會是沖咱們來的吧！」

一言驚醒午時睡意朦朧的吃瓜村民，村中霎時炸了鍋。

有人叮叮噹噹抓著鋤頭鐵鍬，有人大臂一揮拎起斧頭菜刀……

有人尖叫著躲進屋，嘭地摔上門，咔地落上栓，啪啪幾聲蓋上窗……

自從上次怨川之戰已經過去數百年，盛世祥和康泰，這邊陲小村落也已經貧窮卻安穩地繁衍了三四代娃娃。現如今，又是惹到了哪位大爺。

「是、、是、是百嚙蝗！！！」

「什麼？！沒看錯吧！這鬼東西啥都能啃光的啊！」

說話間，村邊上一架木製水車，已經在黑點的包圍下沒了一半。幾秒之後，連剩下的一半也沒了，只剩下一個輒軲轆，孤零零地斜插土裡。

抓著鋤頭鐵鍬的手，拎著斧頭菜刀的手，濕了汗，無助地抖著。

半山上。白靈眯眼望著東邊。

「月影，出事了。你下山去，拿符紙把村子圍起來。」

話未落，一道銀藍色的光影飛躥下山。所過之處，留下一紙符紙。

白靈翻手結印，在百嚙蝗群圍住村子之際，撐起一個半球形的防護結界，像一個反扣的碗，蓋住了村子和半山祠堂。

突然的屏障抵擋了蝗群的去路。一時剎不住車，一波又一波百嚙蝗撲上了結界的光牆，爬滿了裡外三層，擁擠著，啃食著……

「月影，用火。」白靈集中意念撐著結界，沒法隨意行動，心頭卻不住疑慮著：為什麼、為什麼，百嚙蝗群向來是循著富饒之地而去，可這北境邊陲的村子，世代貧寒。蝗群為什麼會出現在這？

結界的光牆外，自地面至半空燃起銀藍色的火光，陰森森地令人可怖，卻也結結實實地把那百嚙蝗燒了一層又一層。

「得救了嗎？」山下的村民猶如見到救命稻草。

白靈凝著神：來吧，往結界上撲吧。只要集中在一起，就能一把全燒光！

咻——

啪——

唔——

一支箭徑直正中胸口，白靈順著箭勢應聲往地上倒去。

嘭——

睜大了難以置信的眼，靈力開始潰散。

流雲箭……從天上……怎麼會？白靈心想著，抬眼望著天際，在那銀藍色火光和黑壓壓的百嚙蝗群之後，有一道細微的白光，是箭過留下的痕迹。

「呵……」扯動嘴角，一個無奈而絕望的笑，兩行淚從眼角滑到鬢邊：到底是被發現了嗎，終究是不願放過我嗎。嘆了一口氣，罷了。

潰散的靈力再也支撐不住結界，光牆越來越弱，終是消散在煙火之中。

沒了阻礙，百嚙蝗群傾瀉而下。

喀喀喀喀……啃食木頭的聲音

啊啊啊啊……尖叫的聲音

咕咕咕咕……雞飛

嗷嗷嗷嗷……狗跳

白靈把眼合上：這村子，怕是保不住了。

「白靈！！！」一個少年飛奔上山，撲到白靈身邊，雙手一展，喚起一個火圈，護住兩人。

「白靈！！！白靈！！！靈姐姐！！！」

白靈緩緩地抬著眼：「月影……離開這兒……去找白崎……」

「靈姐姐！！！靈姐姐！！！靈姐姐！！！」

白靈的身子越來越輕，越來越透明，變成一道淡淡的光。最後，連那道光也沒了，帶著那支箭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