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九章
等收拾妥當,三人便雇了輛馬車,吱吱呀呀地奔赴阿竹的村子。馬不停蹄地趕了三五天,這日傍晚終於快到了。
遠遠望著,這是一片肥沃富饒的小平原,偶爾有一兩處起伏的小山丘。大片大片的田地平平整整,許多都種了麥谷,秋收時節一片金黃,不過大部分都已經收割完了,只剩下矮矮的谷茬留在地上。平原中間一條溪溝兜兜轉轉蜿蜒穿過,依著水邊左右各散布著數個村落。此時正是炊煙裊裊,鍋碗叮噹的悠閑時候。這家大娘吼著老伴兒把柴火燒旺了,那家院子一群扎小辮小啾的孩童圍著幾隻小狗崽玩得正歡。
阿竹興緻高昂地趴在車窗旁邊,十分敬業地向小谷一一作著介紹,間或偶爾也理理月影。
「這片是溪南三村頭李二叔的稻田。看到那隻大黃牛沒有?它叫老哞,是從那麼小一隻開始養得這麼大的,這幾個村裡啊就數它最是勤懇賣力。」
「噢!」小谷讚賞般地點點頭。
「那邊綠色的,是溪北二村王大姨的菜園。王大姨可是個厲害人物,聲音又響力氣又大,誰要是動了她家菜園子,她能罵上三天三夜不歇嘴。不過她那園裡的蔬菜品種可豐富了,長得又大又水靈,任誰看了都心痒痒。」
「哇!」小谷直勾勾地抬著下巴往外瞅。
「看看看,前面那棵大松樹附近,就是我家啦!那可是一棵上千年的松樹呢,村裡人都說樹里住著仙人,可稀罕呢。」
月影斜斜瞟了一眼:呃……頂多就三百年,不過是棵普通松樹罷了。
「樹下好多人呀!」小谷伸著脖子想一探究竟。
再走近一點,他們便聽到了喧囂的人聲,其中有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頗為洪亮而中氣十足,竟是在說前不久青城山的事。
「你們可知怎樣,那個妖道一拳就將大殿的屋頂打了個粉碎,接著一張口噴出火來,把整座山燒得鬼哭狼嚎。志遠長老見實在抵擋不住了,無奈之下才請了閉關數十年的青城祖師出來,與那妖道大戰一場。雙方你死我活鬥法了三百回合,那叫一個風雲變色,驚天動地啊。最後還是青城祖師更勝一籌,一個霹靂神掌正中那妖道胸口,斷了他修為經脈,才將他拿下。」
「好!好!青城山果然名不虛傳啊!」聽書人不斷拍掌喝彩。
「我這靈符,便是從青城長老那兒求來的,只有三十張,賣完無補啊。」
「真是青城山的嗎?給我一張。」
「我也要。」
「給我也留一份。」
……
「阿竹,他說的不對吧。」小谷一臉天真無邪地問。
「唉……」阿竹頭疼一般地哀嘆一口氣,垂著頭,拿手揉了揉太陽穴。
待眾人散去后,阿竹她們才下了車。看著松樹下心滿意足哼著小曲收拾傢伙的中年男子,阿竹又是無奈又是溫情地喊了句:「阿爹——」
那男子聞聲抬起頭,一眼見到夕陽下阿竹的倩影,臉上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扯出一個無比歡喜的笑顏,向孩子一般顛顛晃晃一路小跑,口中嘿嘿嘿地痴笑著,張著雙臂一把抱住她:「閨女閨女……回來了哈!」
「是是是,回來了。」阿竹半是嫌棄地應著他,胳膊卻摟得緊。
「來,讓爹看看。」她爹將她從懷中騰出來,轉上兩圈,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了好幾遍,滿意地點點頭,「不錯不錯,越發俊俏好看了,就是瘦了點。」
「哪兒瘦了啊?這正好呢。」阿竹不服氣。
她爹卻一眼瞅見了不遠處站著的月影和小谷,立馬站直了身子端正道:「呀,這兩位不是祠堂的神侍嗎?怎麼也一起來了?難不成拐了我閨女這大半年還不夠?」
「爹你說什麼呢!是我邀了他們一起來玩兒的,你可別把人嚇跑了。」阿竹怨道。
她爹一把抓了她手拉到一邊耳語道:「怎麼樣,這些日子,他們有沒有欺負你?」
「沒有啊,他們把我照顧得可仔細了。」
「那你們……有沒有……那個呀?」
「那個?哪個?」
「就是……」她爹欲言又止,然後飛快地說了句,「情感進展。」馬上又攏了手,退開兩步。
呃……被說中了。阿竹眼角一抽,一口氣梗在胸口上不來下不去,噎得她狂咳了幾下:「你想什麼呢!告我娘去……」
阿竹作勢堵著氣就要走。
「誒誒誒……阿竹、阿竹。」她爹幾步敢將上去,一把勾搭上她肩膀,「等等別生氣嘛,爹開玩笑呢,別告你娘哈。」
一路拌著嘴就到了阿竹家門口。
這是一間兩進三出的小院落,灰牆覆著綠瓦。大門的門楹上懸著一面八卦銅鏡,左右各插著一面捲軸令旗,其下貼著三張狂草神符,嚇得小谷心裡一抽,默默摸了摸懷中阿竹給他的符紙,自我鼓勵道:沒事的沒事的,我又不是什麼邪魔惡怪,再說了還有阿竹的符護著呢,不會被照出來的。
雖是縮手縮腳,戰戰兢兢,但到底正正常常地踏進了大門,連個風兒都沒有。終於長舒一口氣,安慰般地輕輕拍了拍自己胸口。
院內乾淨整齊,牆邊種了一排秋海棠,此時正開得靜謐美好。院東種著一棵梧桐樹,樹上垂了各色七彩絲絛,枝頭樹梢還掛了幾串風鈴正叮噹作響。院西植了一棵桂花株,白色小花夾著隱隱花香。整個院子自帶一股淡雅氣息,卻不像是農家模樣。
「棠兒,快出來,看看我帶了誰回來。」她爹邀功般地高聲喊著。
一陣腳步聲,卻是個八九歲的小男孩先跑了出來,一聲歡呼:「阿姐!」
他一下奔到阿竹身側,拉著她的手,上下雀躍:「娘!娘!快出來,阿姐回來了!」
接著一轉身,又看到跟在阿竹身後的月影和小谷,更是開心:「還帶了位公子和個娃娃呢!」
一句話噎得阿竹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阿竹!」正屋門口出來個女子,雖是粗布衣裳,卻自有一番清雅氣質。她挽著袖子,在圍裙上擦兩把手,急急跨出屋門檻。
「娘!」阿竹一把拋下所有人,衝過去,撲到那女子懷裡,「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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