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一章
是夜,一道黑色的身影翻閃進了蓮溪古鎮。萬籟俱寂之中,一盞油燈砰然倒地,蓮溪神宮的正殿燃起熊熊烈火,映紅了半邊天空。
「走水啦!走水啦!」神宮裡急喊聲夾著潑水聲,然而火勢卻愈來愈大。
村子里,阿竹迷迷糊糊地聽得吵嚷聲,不快地翻個身,伸手要去摟她娘,卻撲了個空,一下從睡意中驚醒。
「天啊,這是哪兒走水了?」
「看方向,怕不會是神宮吧。」
「不會吧,這麼遠都能看到,該有多大的火。」
「呸呸呸,可別提這字了,不吉利。」
……
耳邊傳來村裡人嘈嘈雜雜的談論聲,阿竹一掀被子從床上翻下身來,鞋也沒穿,光著腳跑到窗邊,透過窗紙便瞧見那團閃爍的紅光。啪嗒一下拔了窗栓,推開窗門,一陣晚間清涼的氣息撲面而來,遠處的高地上是一片衝天火光。火勢浩大,雖然隔了老遠,但耳邊彷彿能聽到木頭爆開的噼啪聲,鼻尖似乎能聞到木頭燒著的焦臭味。
「阿竹,還是吵醒你了。」她娘推門走了進來,見阿竹光腳站在窗邊,也不披個外衣,無奈地從床邊把鞋和外衣給她拿過去,「怎麼也不穿個鞋、披個衣裳,著涼了可不好。」
阿竹胡亂地把腳塞進鞋裡,任她娘把外衣給她披上:「娘,著火了,神宮著火了?」
「嗯,秋日天乾物燥,怕是失了燭火。」
「可是,神宮這麼多年從未著過火。會不會是因為我?因為我那日聽香出了事……」
「阿竹,就算神宮裡的師傅們再小心謹慎,也難免有個萬一。你啊,就別胡思亂想了。」
「棠兒。」她爹突然在門外輕輕喊一聲,「我過去神宮那邊看看……」
「我也要去!」沒等她爹說完,阿竹便急忙喊上一聲,跑了過去,「爹,我和你一起去!」
「可是阿竹……」
「帶我去吧,帶我去吧。」阿竹央求道,急得淚珠在眼眶裡打轉。
她爹看了一眼她娘,見她娘無奈地嘆口氣再點點頭:「好吧,那你換身衣服,我去備車。」
「好。」阿竹應上一聲,手忙腳亂地穿衣系裙。
等阿竹和她爹坐了驢車顛顛悠悠地趕到時,神宮裡的大火已經撲滅了,只是原本喜氣昌盛的正殿不再,徒留下一地焦炭,偶爾幾處縫隙露出沒有燒盡的神幡。
阿竹被她爹緊緊拉著穿過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群,好不容易找到神宮住持師傅的身旁。
「大師傅。」阿竹她爹上前施禮。
「阿彌陀佛,林施主。」住持師傅還了禮,又見著他身後面色焦急的阿竹,「令媛身子可好些了?」
「已經沒有大礙了,前些天真是多謝神宮裡諸位師傅的照顧。」那日聽香結束,阿竹暈倒,在神宮裡住了一晚上,到第二天晚些時候才離開,期間她爹不知怎的就和住持師傅熟絡起來,「今夜這是怎麼了?」
「值夜的弟子說,聽到了風聲。想必是秋夜風大,吹翻了燈燭,又不慎引燃了神幡,才遭的這場劫難。」
「只是風吹翻了燈燭嗎?」阿竹突然問道。
「小施主的意思是……」
阿竹只是隱隱有不祥的預感,總覺著這事和她那日見了蓮溪神君有關,但也沒什麼證據和線索,於是垂了眼道:「對不起,我也不知道,只是亂說的……」
倒是她爹打了圓場:「在下不才,也學了點皮毛術法,不知能否到殿周看看?」
住持師傅躬身道:「阿彌陀佛,林施主自便。」
她爹站到已成廢墟的正殿邊上,從斜背的口袋裡掏出個尋邪盤,口中念著咒,右手在空中畫了個什麼符印,點在盤上,盤面的指針便咿咿呀呀地動了起來。她爹左手託了尋邪盤對著殿墟,腳下緩緩地繞著圈子,那尋邪盤的指針也勻速地慢慢轉著。
一圈走完,阿竹便迫不及待地湊上去,焦急地問:「怎麼樣?」
她爹靠腳站定,故作正色:「報告姑娘,此處自有靈氣,並無異常。」
「哎呀正經一點,能說人話嗎?」阿竹怨道。
「這兒到處都有殘留的輕微靈氣。」她爹恢復了弔兒郎當的神棍語氣,「不過,畢竟是神宮的正殿,就算東西被燒得差不多,留下些許靈氣也算正常吧。」
阿竹咬著下唇思考了一會兒,對著隨身小口袋一頓狂翻,掏出一張符紙遞給她爹:「用這個符上的靈力催動你那尋邪盤試試?」
「這是什麼符啊?哪兒來的?」她爹展開了符紙,對著上面的紋樣一陣研究。
「呀——先別看了,試試。」阿竹催促到。
那是她從白崎桌上順的符紙,通常是做追蹤感應用的。不過,阿竹只是想借用下符紙里存留的靈力,畢竟她爹沒什麼修為,說不定是法術靈力太弱發現不了妖邪異常。
「行吧行吧。」她爹將符紙對摺,夾在右手食指與中指之間,虛劃一圈點在左手托著的尋邪盤上,腳下慢慢走著步子。
尋邪盤的指針猶如之前一般順時針勻速轉著圈子,突然一頓,往反方向顫動幾下,逆時針飛速旋轉起來,驚得她爹一下站定了腳。
滴答滴答滴答……
「怎麼樣?」阿竹几步趕上來。
「噓——」她爹朝著她使了個眼色。
阿竹見那指針轉得飛快,似乎無比興奮。
漸漸地,轉速慢了下來。又繞了幾圈,停在了西北角方向。
她爹朝著指針所示方向小心翼翼地走上幾步,指針又略微動了動,似乎在不斷校正。如此一點點試著試著,竟在一塊燒焦的木頭底下,發現了一個沒有燒盡的紙人模樣,身上還有殘留的半個符印。
「這是什麼東西?」阿竹湊上了腦袋。
「不太確定,倒像是操縱用的紙片人。」
「紙片人?」
「看著不像是神宮裡的物件。」她爹將紙人前後瞧了個仔細,真正嚴肅正色道,「或許真如你所說的,今晚的大火不是意外。」
阿竹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不過,這紙片人身上並沒有妖邪的氣息。」她爹繼續將紙人翻了翻,又仰頭透著月光查看一番。
「你瞧仔細了嗎?真的沒有?」
「真的沒有。」
「那怎會被你的尋邪盤指出來?」阿竹一臉質疑地模樣。
「呃……」她爹一時語塞,憋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話,「好問題……等阿爹回去,研究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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