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機械老炮（9）
老行迫不及待地朝著安全屋跑去，想讓麗薩和弗麗嘉一起分享自己的勝利。有了這次拍攝到的證據，這些罪人一個都別想跑。
可當他站在安全屋門口時，洞開的房門，讓他的心一下子涼到了極點。王雙被殺時的畫面，又一次在他眼前浮現。
「麗薩！弗麗嘉！」
他大吼一聲，顧不上再考慮什麼陷阱不陷阱了，一個箭步衝進屋裡，然後就看到了被數道拘束電環鎖在原地的麗薩，而他視線在房間里來回掃視，都沒有發現弗麗嘉的半點蹤跡。
「麗薩，你沒事吧？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在確定沒有埋伏之後，老行連忙給麗薩接觸束縛，拘束電環的高溫把他手上的仿生皮膚灼燒得滋滋作響，但他還是焦急地問道，「弗麗嘉人呢？」
他現在已經基本可以斷定這是誰的手筆了，最怕的就是聽到噩耗。
「弗麗嘉被他們抓走了。」
麗薩吐出一口棕紅色的鐵元素氧化液，她明顯被打得很慘，但還是咬牙說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你離開去調查這事之後兩個小時左右，我們的安全屋就被人破門而入，他們打倒了我，然後帶走了弗麗嘉，讓我給你帶話，不管你拿到了什麼，都不得泄露出去，不然弗麗嘉性命不保！」
「太無恥了！」
老行氣得一拳打在地上，碎裂的混凝土四散飛濺。
從麗薩說的時間來判斷，正是他從拍賣會場逃離的時間，雖然因為他嫻熟的反偵察技巧，在第一時間就擺脫了對方的追蹤，但對方到底掌握了公島上極為大量的權利和財富，又或者他在劫持亞爾斯的時候露出了什麼破綻，居然被人逆向追蹤到了安全屋的位置，反而通過綁架弗麗嘉來威脅他，讓他投鼠忌器。
「他們還說什麼了？！」老行喘著粗氣問道。
「他們說等你回來之後，讓我跟你一起去十一區北正街九十六號換回弗麗嘉，到時候他們要檢查你的通訊器聯通記錄，只要發現與公島網路有任何交互，他們就會立即殺掉弗麗嘉！」
「該死的。」
老行一咬牙，「你現在能走嗎？」
「你真的要去？」麗薩大吃一驚。
「不然呢？弗麗嘉被人捏在手裡，我們去得稍晚一點，恐怕她都會有麻煩啊！」老行苦笑嘆息道。
「咱們就這樣直接去嗎？不做點準備？」
「走一步算一步吧！」
老行擺擺手，扶起麗薩，道，「不管怎麼樣，弗麗嘉還是個孩子，她已經夠苦的了，絕不能再出事！」
聽他這麼一說，麗薩也沉默了。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安全屋，不過就在跨出門檻的那一刻，老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腳步一頓：「等等，我還要去個地方。」
「嗯？」
「小雙是為我而死的，這一去不知道還能不能回來，我想去他住的地方祭拜一下。」老行眉眼間掠過一絲痛楚。
他這個理由合情合理，麗薩自然也不會反對，兩人來到王雙的公寓前，一天前的兇殺案顯然已經被人發現，樓前拉起了警戒線，還不時有執法者在樓道里進進出出，麗薩拉住老行：「就在這裡悼念一下吧！」
老行抬起頭，看著王雙房間的窗口，眼中不斷有隱隱的紅光無規律地急促閃動著，像是在思索著什麼，良久才回過神來，道：「好了，走吧！」
追思完自己的好友，老行再也沒什麼牽挂，兩人直奔十一區的北正街，找到了對方要求的六十九號建築。
這又是一棟半完工狀態的工地樓，老行和麗薩一步步走在光禿禿的水泥地上，昏暗的樓層里，只有空洞的腳步聲在回蕩。
「我們來了！你們在哪裡！滾出來！」老行喝叱道。
話音落下，突然，「唰」的一聲，一束雪亮的燈光猛地打在了他們身上，幾個身影從黑暗中走出，森然冷笑道：「想不到你們還真敢來！」
如果是普通人類，在這樣劇烈的光照變化下，恐怕早就失去了視物的能力，但老行和麗薩都是硅人類，在燈光亮起的第一時間，他們的智腦就已經下達指令，調整了電子眼的遮光效果，輕鬆看清了為首之人的樣子。
「想不到你竟然親自來了，這是鐵了心要弄死我啊！」
老行的視線在蘭德身上掃過，憤怒到了極點，他的語氣反而變得平和了，「還是說，你是受某位高層的託付，不得不親自來呢？」
他看到，在蘭德的身後，還站著不少持械的馬仔，除了被腐化的執法者，還有雷恩的人，曾經被老行電暈審訊的亞爾斯，也在其中。
「嗨！」老行還向他招了招手，見此情景，亞爾斯那張滿是橫肉的臉上，不禁狠狠抽搐了一下。
「老行，你是個聰明人，多的話不要說了。」蘭德陰沉著臉問道，「我們讓你不要上傳資料，你不會沒有照辦吧？」
「怎麼會。」
老行平靜地笑笑，「我要真那麼打算，就不會來這裡了。弗麗嘉人呢？」
蘭德陰森森地盯著他看了幾眼，像是想看出他有沒有撒謊，良久才朝著旁邊招了招手：「帶上來！」
很快，一個滿臉害怕的小姑娘就被馬仔帶了上來，正是弗麗嘉。
「人在這裡了。我的人現在要檢查你是不是真的沒有把資料上傳。」蘭德揪住弗麗嘉的頭髮，威脅道。
看到他粗魯的動作，老行也笑不出來了，他「啪啪」兩下，點開自己手臂上攜帶型終端，漠然道：「訪問記錄都在這裡，你們可以隨意查看。你們應該有自己的技術人員吧，想要分辨記錄是否修改過，應該很容易吧？」
蘭德沉著臉揮了揮手，馬上就有兩名臉色蒼白的黑客走了上來，仔細查看起老行和麗薩的終端來。僅僅片刻，他們就得出了結論：「這段時間裡，他們的確沒有接觸過公島網路，他拍攝下來的資料，我們也已經刪除了。」
「聽到了吧？」
老行冷靜地指了指弗麗嘉，道，「現在可以把人還給我們了吧？」
「你還想要人？！」
蘭德獰笑一聲，拔出槍頂在了弗麗嘉的腦袋上，抬了抬下巴，沖手下喝道，「殺了他們！」
砰！
他話音剛落，老行卻搶先開槍了，抬手一槍就命中了他持槍抵住弗麗嘉的手腕。
「啊！」蘭德慘叫一聲，手中的槍掉落在地，但嘴裡還不忘怨毒地大喊，「殺了他們，一個也別放跑了！」
「嘩啦啦！」
在他的命令下，一眾馬仔幾乎是本能地拔出了隨身攜帶的武器。
「靠！」
看到眼前突然林立起來的槍管，老行眼睛都直了，忍不住罵了句髒話。
也不知道是不是蘭德一伙人堅信自己找的這個地點足夠僻靜，這一抽出武器，差點沒把老行的電子眼給晃瞎，他的輕武器識別模塊在一瞬間就從對方手中辨識出了包括超磁動能步槍和單兵激光致盲武器在內的一系列軍用重火力，看看對方的裝備，再看看自己和麗薩手中可憐巴巴的警用小手槍，老行心態都快炸了。
不過，這個時候再抱怨也沒有用了，沖在最前面的一名馬仔，已經舉起手中黑沉的槍管，瞄準老行扣動了扳機！
轟！
巨大的后坐力讓這名馬仔整個人都後仰了一下，一團炫目的火光從槍口噴出，同時響起的還有鎢鋼穿甲彈撕裂空氣帶來的刺耳尖嘯！
這一瞬間，老行的表情凝重到了極致，超越人類視覺的電子眼，讓他捕捉到了子彈出膛那一瞬間槍手的動作，隨後高速運算的晶元，彷彿把時間拉長了無數倍，老行按照計算出的力量和高度猛地一躍，那一發致命的穿甲彈就從他的身下穿過，帶起的劇烈氣流甚至讓他的仿生皮膚都感到一陣刺痛！
砰！
身體還沒落地，老行在半空中已經開槍還擊。
「啪」的一聲，警用手槍的小口徑子彈，竟然準備擊碎了馬仔重型步槍上的光學瞄準鏡，射入了他的眼眶裡！
一朵鮮艷的血花，在槍火中綻放開來，鮮血濺了那名馬仔身後的同伴一臉，又過了整整一秒鐘，他失去了生命的軀體，才軟軟地癱倒在地。
「混蛋！」
氣急敗壞的馬仔們一抹臉上的血，沖著老行一陣怒射。
這一次，剛落地的老行再也躲不過去，步伐踉蹌了一下，似乎被子彈擊中，不過他隨即一個翻滾，已經躲進了不遠處一根立柱的陰影中，只是在翻滾過的地面上，留下一灘仿生血液的痕迹。
「跑！」
幾乎同一時間，麗薩沖著弗麗嘉大喊一聲，然後雙手持槍，連連扣動扳機，人也向著掩體後面跑去。
霎時間，閃爍的槍火照亮了周圍的陰影，伴隨著聲聲慘叫，衝上來馬仔不少人都倒在了地上。
不過，馬仔們到底在人數上佔了優勢，反應過來之後，也是發了瘋一樣的還擊，密集的彈雨頓時把老行和麗薩壓製得不得不尋找掩體躲避。
好在弗麗嘉機靈，逃脫了蘭德的魔掌之後，立刻繞了個大圈子，消失在旁邊樓道的陰影里，這讓兩人都鬆了口氣，專心地跟馬仔們對射起來。
「開槍，開槍！他們只有兩個人，沒多少子彈的，打死他們！」
一群馬仔身後，蘭德捂著滴血的手腕，怨毒地喊道，「別讓他們跑了！」
可他的話音才剛剛落下，樓外，突然響起了警笛的聲音，接著，就是急剎車和急促的腳步聲。
「上面有槍聲！」
「把這裡包圍起來，其他人跟我沖！」
聽著樓下不斷有人下令，蘭德神色慘變，「不可能！怎麼會有人知道這裡發生的事情？」
他突然反應過來，沖著老行喊道：「你們把信息傳遞出去了！」
嘭！
一發子彈，正打在他旁邊的柱子上，打得混凝土碎渣飛濺。
「這不可能！」
蘭德旁邊，一個黑客抱著腦袋，一邊躲避槍彈，一邊喊道，「我明明檢查過他們的個人終端，沒有登錄公網的記錄，他們的行蹤，也一直在我們的監控之下……」
「監控行蹤，是指這個嗎？」
麗薩突然從掩體後面拋出一個追蹤器，喝道，「這種小把戲，也好意思拿出來丟人現眼？」
技術員看著地上的追蹤器，頓時啞了。
「我一看到麗薩，就猜到你們肯定在她身上做手腳了，不然為什麼要白白放棄一個人質？」
老行又抬手開了幾槍，才繼續道，「至於說傳遞消息，我們的終端是沒有連接過公網，但還有別人的終端連接過啊！」
他身上不少地方都被打破，碎裂的仿生皮膚看著很是狼狽，不過這只是表面上的傷勢，所有大口徑武器都被他閃避了過去，只有那些不會造成致命傷的小口徑彈藥他才選擇硬抗，因此他的傷遠沒到傷筋動骨的地步。
「不可能，你們路上明明沒有接觸過其他人！誰能幫你們？」
「就是被你們無辜殺害的王雙啊！」
老行用一種充滿恨意的聲音說道，「你們殺他的時候大概沒想到，這個技術達人把自己的整個屋子，都改造成一個信息化系統了吧？」
他拿出王雙曾經儲存信息的無線存儲器:「只要在一定距離之內，這個儲存器就能和他埋在牆裡的信息節點產生交互，我就能通過他留下的信息系統，連接到公網上去。你們以為我是去祭拜他的？不，我只是給他一個親手找你們這些兇手報仇的機會！」
「這不可能！」
「可不可能你馬上就知道了……」
老行哈哈大笑，「你們的罪證我給最高議會和執法者總部還有各大媒體都各發了一份，還在網上設置了雲傳播，根本不可能被掩蓋，哼，你們就等著把牢底坐穿吧！」
「混蛋！」
蘭德聞言徹底絕望了，他發狂般叫道，「都給我上！殺了他們！」
一邊嘶吼著讓手下們上去廝殺，他一邊轉身就想離開，可惜還沒跑兩步，一陣劇痛突然從他的後腦炸開，瞬間傳遍全身，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秒，他看到的，是亞爾斯空洞的眼神！
與此同時，老行和麗薩突然配合著沖了出來，一陣暴雨般的齊射，把所有打手統統壓制在原地，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蘭德被亞爾斯拖走！
「會在對方身上做手腳的，可不止是你們！」
老行走到蘭德身邊，掏出手銬把他拷了起來，道，「最新的催眠技術，只需要一個指令，就能讓他在關鍵時刻按照我們的指令行動……讓他們放下武器！」
話音落下，一大批身穿制服的身影已經順著樓道涌了進來……
而在數公里之外，雷恩本來正在書房中和巴赫商議著什麼，冷不防一群執法者踢開門沖了進來：「不準動！」
不過和嚇得面如土色的巴赫不同，這位議員先生卻不負梟雄之名，對周圍的槍口視若無睹，只是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長嘆一聲，向著執法者們伸出了手，任由他們把自己銬了起來。
……
離公島上鬧得沸沸揚揚的「硅人類非法交易案」被曝光，已經過去了幾個月，但在老行、麗薩和一群有心人的推動下，這件事的熱度不但沒有消退，反而越來越高，幾乎每一天都有新的消息被曝出，引起軒然大波，一時間政界、警界、商界風起雲湧。
這次的案子牽扯之廣，罪行之惡，似乎嚴重超出了公島人民的承受範圍，每一天，每一處都在討論這件案子，人們對於這件事情的探討歷經幾個月仍舊爭論不休，而將這件醜聞公之於眾並成功擒獲首惡的老行，此刻正待在一間安靜的房間里。
房間牆壁上的正中央掛著一張黑白的照片，王雙的眼裡就像平日一樣盛滿了真誠，微微笑著靜靜注視著站得筆直的老行。
生來就是執法者的老行已經習慣了這樣永不鬆懈的站姿，他曾以為自己會以這樣的姿態為了公島的社會治安奉獻一生，沒想到現在，他要離開自己的崗位了。
老行微微佝僂下背脊，走到一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雙啊，以後我可能就不能來看你了，我要退休啦，之後我就要去『伊甸園』，不能在公島上行動了。」老行嘆了一口氣，像是在對王雙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其實我一點兒也不想退休，我一輩子只會懲奸除惡，退休了每天要做什麼呢？你說伊甸園裡需不需要巡邏的人......」
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打斷了老行的自言自語，他循聲望去，門外進來的人竟是一個陌生的女警。
「你好，請問你......」老行禮貌的問她。
對方卻利落的翻了個白眼，丟了個東西給他：「什麼你好我好的。」聲音很熟悉，是麗薩。
老行伸手接住了麗薩扔過來的東西，低頭一看，是一枚新式的執法者徽章，上面金色的logo標誌著是警-13系列的警徽，上面的編號確實他自己的。老行疑惑的抬頭看著麗薩，還沒明白是什麼意思。
麗薩卻已經雷厲風行的朝門外走去：「趕緊的，換了新機體跟我巡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