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寶劍鋒從磨礪出 第十六章抱朴盈沖用無窮(中)

第一卷寶劍鋒從磨礪出 第十六章抱朴盈沖用無窮(中)

但當他看見趙雪驥死死咬住牙關,強忍著那即將潰堤的淚水,還是心軟了下來,走上前,撫了撫趙雪驥的頭,柔聲嘆道:「孩子,你並非一無所有,以我對趙金甲的了解,他定然還在人世,為什麼你就不能替他想想呢?難道你就忍心看著他再一次的白髮人送黑髮人么?他可是這個世上最疼愛你的人呀……

你可知道,你身上所中的邪毒名叫『五氣奪元』,此毒源於南詔小國,雖比不上毒仙宗的三大奇毒,卻另有一番歹毒。其特點首先就是毫無癥狀可尋,既無癥狀,又該如何化解?此用毒人之一毒,很顯然他對你懷有必殺之心;

其次,此毒乃是慢性發作,並不會一下子要了你的小命,所以最終只會被認定為疑難雜症,若令你忽然暴斃,不消我說,等趙金甲回來時,整個關內道都將因此而天翻地覆,但凡有一絲可能害你的人都要去死!用毒之人也不能從中倖免,此用毒人之二毒,既害死了你,又不會因此而付出任何代價。

但是你可知道,從前中了這邪毒『五氣奪元』的人,至多只活過了一年零九個月,但你卻一直活了三年,而你爺爺正是在十六年前,向我許下了一個重諾,我才窮精竭力去煉那一爐『犀心拱闕丹』,這麼說來,你可明白,他將此爐寶藥用在了誰的身上?你莫要小看了這爐寶葯,它不光能解百毒,就是這殷羅谷外的天然瘴霧也並不能傷你根本,即令那毒仙宗的三大奇毒,料想或許可以壞你一時,但保全性命還是可以做到的。

這等寶葯世所罕見,與其對等的代價自然也高的嚇人,即便是你們趙家,要拿出來,恐怕也會因此而傷筋動骨……,所以,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什麼幸運,你能夠活下來,並在此見到我,全然是因為趙金甲對你的疼愛,他是真正不計代價的想要保護你啊,你卻怎敢輕易言死!」

想起記憶里趙金甲的音容笑貌,趙雪驥淚流滿面,轉而嚎啕大哭,恍惚之間,才終於發覺自己並不是一無所有。

見他大聲哭了出來,麻衣老者方才長出一口氣,隨著他將心中的積攢的鬱壘宣洩一空,那股死氣已然消弭於無形。

麻衣老者看向眼前這座簡單堆起的小小土墳,由衷嘆道:「好孩子,振作起來吧……左南江手掌北冥,本已是天下第一流的人物,可是他為了救你,卻不惜散功碎劍,甚至賠上了性命,你以為他最後的心愿就是想看見你從此一蹶不振么?不……,他想要看見你長大成材才是真的,不要再令他失望了!」

「我明白了,我不會再令左叔失望。」趙雪驥擦乾了淚水,長身而起,已從那悲傷到極點的死寂中走了出來,眼中神采漸濃,露出一抹平淡自然的笑容,輕輕道:「仇我會報,人我會殺,誓言我會去履行,但我更要好好的活下去,等待著爺爺的歸來,不讓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點蒼八逞心如意。」

「好,這才像話!你爺爺一生縱橫天下,天不怕地不怕,事事爭先,從不弱於人後,你是他的嫡親孫兒,就該有此風采!」

麻衣老者目光慈愛,讚賞地點了點頭,可是看了看趙雪驥瘦弱的身軀,又忽然皺起了眉,說道:「這幾日你在昏迷之中,我已仔細觀察過你的傷勢,一切外傷與斷臂均已無礙,唯獨這『五氣奪元』卻因為中毒時間過久,稍稍有些棘手。

你有那爐寶葯護體,最根本的心脈自然是絲毫無損,至於虧損的五臟六腑,我也有讓它短期復原的本事,如今最棘手的,卻是那嚴重萎縮的全身筋脈,畢竟筋脈不通,則真氣不行……,簡單來說,即是我如今只能救你的命,但在短期之內,有可能是三年五載,或許都無法讓你恢復練武之身。」

一聽自己今後不能繼續練武,趙雪驥腦海中「嗡」的一聲,如果不能強大己身,自己談何報仇?又憑什麼去對付鬼道秀、點蒼八等人?這豈不是說左叔的大仇就永遠不能得報了?!

就在他思緒紛雜、心急火燎之際,忽見麻衣老者側過臉來,神色狡黠地沖著他眨了眨眼。趙雪驥不明所以,卻隱隱覺得此事興許還有補救之法,只把一顆心緊緊攥成一團,等著他的下文。

只見那麻衣老者板起臉來,轉身面對沈聞道,肅聲道:「小沈啊……,我和你師父相識多年,承他的情,學了不少煉丹之法,與貴派也算得上是淵源頗深。我且問你,八年前『赤練山』一役,你遭人算計,在那重傷垂死之際,可曾有過甚麼感想?」

沈聞道何等聰明,一點即通,灌了一口酒,無奈而笑,道:「我說施老!你這『葯聖』二字可是天下人給的,好歹也有個超凡入聖的『聖』字,卻這般不肯吃虧,但凡施藥救人,就總想變著法兒索取好處,這可不行……,傳出去難免會為人詬病,多少也會有沽名釣譽之嫌呀!」

「呸!憑你如何說,說我市恩賈義也行、說我德不配名也罷!此事總要有個著落,不然讓你白吃白住這麼久,又費盡心力治好了你的傷,一點報酬也沒有,即令我這殷羅谷是個大善堂,也經不起如此揮霍。」麻衣老者翻了翻白眼,說著話,手中的藜杖連連敲地,一副堅執不讓的模樣。

沈聞道搖頭一笑,不再多言,掛起了酒壺,走向趙雪驥,在其面前站定,忽然一正色,說道:「我能治好你體內萎縮的筋脈,我也能教你脫胎換骨之法,只要我收你為徒,這些都可以解決。而我只想聽一個理由,一個能說服我的理由!」

不待趙雪驥稍動心思、整理措辭,沈聞道忽然一俯身,亂蓬蓬的灰發之下,一雙黑漆漆的眸子如淵似海,無比的明亮與深邃,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竟令趙雪驥呼吸困難,難以直視。

少頃,沈聞道的眼中已明顯露出一抹失望的神采,就在這時,趙雪驥咬了咬牙,放開心膽,肅容道:「我需要練就上乘武功的原因有二,我視左叔如父,殺父之仇豈可不報!我不僅要殺了鬼道秀、點蒼七、點蒼十三、點蒼八、還要在將來的某一天,親手摧毀點蒼一派,因為血仇只可以用血去洗!」

驀然之間,彷彿又看見了左南江的死狀,趙雪驥眼中猩紅之色猛地一漲,竟爾直言不諱,將這番話說得恣睢狷狂、殺機密布。卻看得麻衣老者心下大急,暗忖:「這孩子殺心太重,因恨生狂,竟然要遷怒一派無辜……,糟了,糟了!這可如何是好?」

沈聞道卻仍面無表情,盯著趙雪驥的眼睛,問道:「第一是復仇,那麼第二呢?」

反正已然直抒胸臆,大丈夫錯就錯了,又能如何?

趙雪驥此刻心靈通透,拋開一切顧慮,接著道:「我自幼立志習武從軍,渴望著有朝一日能夠披堅執銳,征伐沙場,為國建功、為己立業,存心有公亦有私。但是這一年以來,隨著左叔走遍了大江南北,時常聽他論及草莽與廟堂之間的休戚相關,左叔恨極了那拜火教聖王安祿山,我若能練得他那樣的武功,自然要設法剪除此賊在草莽中的眾多爪牙。

江山興亡自有將相擔當,我如今想要做的,僅僅是繼承左叔的遺志,投身入這片莫測其深的千秋江湖,填此微末之軀,去儘力守護,儘力抗擊!畢竟這是老祖宗留下來的心血與基業,豈容異族邪教大行其道、恣意猖獗於目下!」

聽完他的第二個理由,麻衣老者才徹底放下了心,捻須頷首,眸泛奇光,看了看沈聞道,又看了看趙雪驥,喃喃道:「不是冤家不聚首,若非親近豈相逢……,都是天給的緣分!」

沈聞道雙眼微微一彎,未置可否,緩緩站直了身體,卻仰起了頭,舒張手臂,發出一聲如夢方醒的哈囈。

趙雪驥看不見他此刻的表情,卻見他忽然轉身,拽開大步往外走去,原地只留下一串沙啞粗糲,卻鏗鏘有力的聲音,

「……若是你的第一個理由過於理智,我會救你,卻不會收你作嫡傳弟子,江湖之上,虛與委蛇者多、衣冠禽獸者多、口是心非者多、如你這般爽然直言者很好、很好!你說的兩個理由我已認同,明日卯時,我在南邊竹林等你。」

「賺嘍,賺嘍!難得他竟肯收徒,此喜何極也,當浮一大白!」麻衣老者心中憂慮盡去,忍不住開懷大笑,慈愛地摟了摟趙雪驥的肩膀,甚至有些手舞足蹈起來。

那一派的嫡傳弟子……,這個結局可比他的預想要好上太多,如此一來,他總算是對得起趙金甲這位刎頸之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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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負劍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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