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虎嘯龍吟風雲會 第二章北冥聲徂風雷錚(中)
不過,在經歷了那一次慘烈的衝殺之後,也並非是毫無所獲,至少此刻在他的腳底下,正踩著一隻被緊縛了四肢、猶在劇烈掙扎的猛虎幼崽。
周譽眺望著洞口外不住揚起的泥土,過了一會兒,才看向左手旁一人,說道:「錢師兄,陷阱已布置的差不多了,有勞你將這隻小孽畜釘在洞外的那棵柏樹上,暫時先堵住它的嘴。」
「是,少門主。」
『錢師兄』恭謹地應了一聲,走上前,一把提起幼虎,徑直走向山洞口正在布置的陷阱處,看著手裡這隻剛剛出生、連絨毛都沒長開的幼虎,他心中微有些不忍,但只要一想到周譽那冷漠寡情的性格,暗暗一搖頭,只好硬起心腸來,按照計劃,將這隻被塞住嘴巴的幼虎用鋼釘鑿穿了四肢,牢牢地釘在了樹上。
小虎崽四肢受創,更加猛烈地掙紮起來,可它越是掙扎,創口就會越大,一時間殷紅滾熱的虎血不斷湧出,混合著融化的雪水,漸漸染紅了整株柏樹,而這血腥與刺眼的一幕,恰好就正對著虎穴的洞口。
過不多時,陷阱已布置妥當,而這隻可憐的小虎崽因為失血過多,也已經奄奄一息。
周譽面色一喜,打了個分散隱藏的手勢,三兩步走上前來,拔出寶劍,又隨手扯下幼虎嘴裡的布團,閃了閃身,藏於樹后。
待眾人隱匿之後,大雪覆蓋下的山巒瞬間變得靜悄悄的,只有那隻飽受摧殘的幼虎因為疼痛,發出了一陣陣凄涼的嗚咽聲……
「吼——!」
俄頃,一聲響雷似的吼嘯自那虎穴之中傳出,其音之雄亢,幾可謂穿雲裂石,震天動地。
緊跟著又見一股狂風,帶著濃濃的腥氣,自虎穴內滾卷而出,猛地吹起了洞口外的大蓬積雪,就連山林斜坡處的樹木枝梢,亦隨之抖擻與震顫,砸落下無數碩大的雪團。
好一頭百獸之王!雷彰其嘯,風從其行,尚未窺見一毛半爪,僅僅只是行動之間,便挾有如斯威勢。
而此刻,已然挨近此地的韓仞也被這聲吼嘯震得神情一凜,心中起疑,旋即運起輕功,朝著源頭飛奔而來。
周譽等人隱身在樹后,小心翼翼地探出目光,只見那頭體型巨大,威風凜凜的吊睛猛虎已踏出了洞口,昂著腦袋,先往周圍環視一圈,才終於盯住了不遠處被釘在樹榦上的幼虎。
又是一陣無比憤怒的狂吼,渾身的絨毛都炸了起來,幼虎的慘狀已令它徹底發了狂,眼中再無旁物,只見幾個跳躍飛撲,已來到了那株染血柏樹的十餘步外。
周譽探出小半張臉,眼中寒光連閃,默默的在心中計算著步數與距離,待那猛虎來到柏樹三步之內時,就在下一刻,地面猛然塌陷,只有一聲聲憤怒且驚惶的吼聲不時傳出。
「哈哈哈……畜生終究是畜生!任你凶焰滔天,只要本公子略施小計,還不是乖乖的掉入彀中?」
周譽仰面大笑,現身出來,一臉快意地看向那身在彀中的巨虎,只見土坑之中滿插著一根根削尖了腦袋的木樁,而那巨虎渾身受創十餘處,腹下猶有兩個前後透亮的血窟窿,往外汩汩地冒著黑血;受此重創,饒是它體魄驚人,此時也只能無力地呲牙低吼,又滿是辛酸地望了望那仍被釘在樹上的幼崽,嗚嗚地叫著……
「強存弱亡而已,少給我裝可憐!你剛才的威風都到哪兒去啦?敢擋本公子的路,今日一窩大小都得死!」
周譽狠聲一笑,朝著巨虎身上連揮幾劍,看著那虎血在坑中四濺,這才算是順了一口胸中惡氣,隨即面向眾人道:「那洞中還有一隻剛剛生育的母虎,已不成威脅,你們進去殺了它,跟著仔細地搜查洞內,整座山都找遍了,那風雷神兵定在此處!」
「……爾等江陵武人甚無惻隱,狩獵便是狩獵,尋寶便是尋寶,又不是非不得已,何故要行此殘忍之事?!」
不待眾人得令,陡然間,只聽一句冷喝遙遙傳來,其聲音中氣十足,鏗鏘有力,顯非尋常之人。
周譽挑了挑眉,循聲望去,只見西北一角的峭壁之上突然多出了一條鐵塔似的雄偉身影。
來人黑髮披散,面罩寒霜,可不正是韓仞?
身子一晃,躍下了峭壁,運起輕功來,下一刻已出現在眾人眼前;他先瞧了瞧那柏樹之上鋼釘穿身、猶在嗚咽呻吟的幼虎,以及那遍染樹身的大片殷紅,再看向彀中奄奄一息的巨虎,搖了搖頭,有一絲淡淡的煞氣在眉宇間悄然凝聚。
錢師兄挨近兩步,低聲道:「此人十九也是沖著『風雷』來的,但日前已死了那麼多人,他還敢獨行上山,想來必然有所倚仗……依我看,此人只宜智取,少門主須小心應付!」
「師兄說的是。」
周譽點了點頭,他同樣心有顧忌,眼珠一轉,打了個哈哈,說道:「看來兄台是誤會了,常言道『河有兩岸,事有兩面。』兄台只見到我持劍屠宰,卻未曾見到這惡虎襲人,這頭畜生已害了我多名師弟的性命,難道它不該死么?」
韓仞目光遊走,看了看四周,道:「既然如此,給它個痛快也就是了!如此對待一隻無辜的幼崽,是否有些過於殘酷?」
「兄台有所不知,這畜生兇猛得緊,要對付它,也只能是設計智取,若是強攻,難免會折損更多人手,再者說,向來計謀只分巧拙,哪裡講什麼殘忍不殘忍……」
周譽不以為然,聳了聳肩,又微笑問道:「近日裡大雪封山,難於道路,兄台卻敢獨行上山,可見膽色與藝業並存,即令是江陵郡內,也罕見兄台這等人中豪傑,小可亦有心交個朋友,敢問兄台師出何派,或方便賜告大名?」
「謝過抬舉!某隻是一介無名小卒,豈敢高攀。」
韓仞素來不喜恭維,也無意與人結交,抱起拳,只淡淡應付一句,便即邁開大步,走近了幼虎,手指微一用力,拔出鋼釘,將其解救了下來,皺眉看了看傷口,又從懷裡取出金瘡葯,撕下左臂衣袖,為其簡單的包紮了傷口,抱在懷裡。
他本打算就此離去,但忽然心中一動,似有感召一般,轉頭望向了虎穴的洞口……
周譽等人原本見他要走,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尚且還帶著和和氣氣的笑容,但此刻見他旁若無人一般,竟然徑直走向了虎穴,均沉下了臉,好傢夥,這是要當面摘桃子?
錢師兄腳步一移,已攔在韓仞身前,「噌」的一聲拔出半截劍刃,喝道:「此山洞乃我九宮劍派所有,閣下這是何意?!」
「兄台且住!」
周譽亦進前一步,說道:「此乃鄙派山門重地,兄台上山是客,但還請不要貿闖,以免惡了賓主之誼。另外……我聽說這幾日上山尋寶之人頗多,但能夠平安下山的人卻寥寥無幾,兄台既然無心作客,還請趁早下山,山路本已崎嶇,冰滑更添險惡,若再等到天黑,可就更難走啦。」
這幾句話雖然說得溫聲軟語,但卻夾槍帶棒,尤其說到尋寶客時,若有意若無意的加重了聲音,其中威嚇之意甚濃。
「原來那些所謂的『失足落崖』都是你們乾的好事?」
韓仞非癲非傻,怎會聽不明白?環望一眼,只見眾人隱然間已將他包圍了起來,一個個手按劍鋏,神情緊張,且不時偷偷望向虎穴,又想:「這些人如此緊張,難道這個山洞裡面另有文章?莫不是說……」
所謂福至心靈,眼中登時一亮,知道了眾人緊張的原因!
哈哈大笑一聲,將幼虎塞進了衣襟,一揚手拔出大刀,朗笑道:「豈不聞:『能憐鈍拙誅豪俊,憫弱摧強真丈夫』?爾等也是習武之人,卻干下這等『挾弱坑親』的齷齪之事,竟然不覺得羞臊,反而還洋洋得意…
…本想著伸手不打笑臉人,權且放過你們一次,好端端一個九宮劍派,雖不甚出名,但好歹也是山南正派,卻怎敢佔山稱王?縱有寶物遺落此地,在確定歸屬以前,那也是群相競逐,使有緣者得之。爾等蠅營狗苟,妄想著獨佔不說,還敢在暗中行此殘害之事,此所謂取死之道,須怪不得我了!」
「好小子,我已好言相勸,你還想要行兇?你可知道……」
周譽聽得臉色陰寒,殺心大起,但一時還未出手,仍想著搬出幾座『大山』先壓他一壓,使他知難而退,一切后賬,只等自己踏踏實實取走『風雷』之後再說也不遲。
卻沒料到韓仞此人心堅如鐵,向來是殺伐果決,他既已決定出手,那麼一切威脅與恫嚇,或者求饒與利誘,都將毫無用處,無論如何也不能夠動搖其意志。
正當此刻,周譽一句話還未說完,便戛然而止,只見回應他的,只有那一線快如電閃的慘白刀芒!
周譽武功粗淺,平日里能夠頤指氣使,也是全靠著家中蔭庇,又哪裡見過如此快刀?直嚇得魂飛魄散,連連後退……
「少門主,此人非比尋常,你快離開!」
錢師兄一咬牙,領著數人圍聚而上,紛紛出劍招架,卻被那股炸裂的刀芒震得虎口開裂,不出十招,只聽『乒里乓啷』,幾柄長劍紛紛落地。剩下的人心膽俱喪,只曉得這次踢到了鐵板,紛紛嚷叫著,往外跑開,再無一人膽敢直面韓仞。